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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元任译《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


   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 and what alice found there
  
   [英] Lewis Carroll著
  
   赵元任译
  
   (英汉对照)商务印书馆1998年5月第一版,定价2.15元
  
   肖毛校对
  
   向叛徒致敬
  
   明知道“阿丽思”是一部“玩笑之书”,可是,读到赵元任译《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第八章的这一段时,我不知不觉地“当真”了:
  
   “在阿丽思这一趟走到镜子里所看见的奇怪的事情当中,这是她牢记的顶清楚的一回。她多年过后再想起这全部的景况来,觉着还象昨天的事情似的——那个武士的温和的淡颜色的眼睛跟他那和气的笑容——那斜斜的太阳光射在他头发上,又照在他披甲上,反射出来一片金光,把阿丽思的眼睛都耀得花花的——那匹马乖乖的动来动去,一条缰绳松松的搭在脖子上,随便吃吃脚底下的青草——还有后头那树林子的一片长黑影子——所有这些景致象一幅画似的,阿丽思都看在心里头,一头拿一只手护着眼睛,身子靠着一棵树,那么瞅着那奇怪的人马两个,一半象做梦似的听着那个歌儿的幽雅的声音。”
  
   然后,再读这一章的后面段落,竟然感到一丝伤感——与梦幻和美好告别的伤感。难道,“阿丽思”也是一部“笑忘录”……
  
   译文的最后,是一首“离经叛道”的诗,因为它像前面的译文一样,多有“挥发”之言。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都是梦里游,
    梦里开心梦里愁,
    梦里岁月梦里流。
  
   据说,林以亮先生(大概就是“十三妹”)曾经论过这首译诗的好处,可惜我并没有看过。不过,看了陈原先生对它的评论,我已经满足了:
  
   “译诗,难事。译得太直了——等于帮读者查字典;太着重‘意’——又常常走样。《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最后的一首诗的最后两段共六句,语言学家赵元任译得既有诗味,又有诗情……”
   “如果照原文逐字逐字“直”译,诗味没有了,意境也没有了。那时,真如西谚所谓:a translator-traitor(翻译者是个叛徒)。”
  
   赵元任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叛徒。这就是我一定要用几天的时间把《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也校对出来的缘故。
  
   向叛徒致敬。
  
   20:13 05-4-26肖毛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5-05-02 19:59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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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 and what alice found there
  
   [英] Lewis Carroll著
  
   赵元任译
  
   肖毛校对
  
  
   目录
  
   著者原序
   第一章 镜子里的房子
   第二章 活花儿花园儿
   第三章 镜子里的各种虫儿
   第四章 腿得儿敦跟腿得儿弟
   第五章 绵羊跟池塘
   第六章 昏弟敦弟
   第七章 狮子跟独角马
   第八章 “这是我自各儿的发明”
   第九章 阿丽思皇后
   第十章 拧
   第十一章 醒
   第十二章 是谁做的梦呐?
   跋
  
  
   著者原序㈠
  
   小朋友,你眉心里还没皱纹儿,
    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新鲜的小朋友!
   虽然光阴那么飞,虽然你我俩人儿,
    咱们岁数总差了半辈子呐,总有,
   可是你一定会笑笑,一定会欢喜
   我送你这故事,当作爱你的礼。
  
   我从来没看见过你春风样儿的脸,
    也没听见过你笑的像泉水的声儿;
   你长大了以后,你的心思里面
    也不见得还会有我这人的影儿——
   我只盼望现在你有心想听,
   那已经就很可以叫我高兴。
  
   是个从前起头儿的故事,回想
    到那时儿有夏天的太阳光照着——
   跟着歌声的拍子,我们拿桨
     把小船儿一下儿一下儿的摇着——
   他的余音像还在我耳朵里唱,
   虽然小心眼儿的岁月,他偏要你忘。
  
   来听罢,啊!别等那怕人的声儿,
    满怀着可恨的狠心肠,
   可怜把个好好儿的女孩子的魂儿
    硬叫了去上那不想上的床。
   乖,我们也不过是大的小孩儿罢了,
   到该要上床了,还闹着要玩儿罢了。
  
   你看外头的霜雪迷茫茫的飞着,
    你听呼呼呼狂风在耳朵边儿过——
   咱们里头呐,在暖烘烘的炉子这儿围着,
    这简直是孩子们的快乐窝。
   我就要你一心听这些神话,
   你甭管那外头的风雪多大。
  
   这故事里虽然还好像是带着
    一点儿抖抖儿的声音,在那儿伤感,
   念过去的夏天的日子多快乐,
    叹早年的风光都已经那么远——
   可是不许让半点儿的发愁的渣儿
   来偷进了咱们这奇境的乐园儿。
  
   ————
   肖毛注㈠:在“著者原序”之前,还有一篇关于棋子怎么走的说明,一篇故事里的人物介绍(DARMATIS PERSON),一篇作者前言(PREFACE),赵先生似乎都没有译。不过,在人文社的译本里面有,可以参看。
  
  
   第一章 镜子里的房子
  
   唉,不是那小白猫儿,一定全是那小黑猫儿做的坏事。因为小白猫儿让大猫给它洗脸来着,一直洗了一刻钟,总算没很闹;所以你瞧刚才那淘气的事儿不会有它的份儿的。
   黛那给它的孩子们洗脸是这么洗的:它先拿一个爪子把那可怜的小东西的耳朵摁着,再用那个爪子从鼻子尖儿起头望上,给它满脸那么和弄;刚才不是我说它正在那儿忙着弄那个小白猫儿吗?这个就乖乖儿的呆着,还想打呼噜——仿佛觉得出这都是为它好似的。
   可是小黑猫儿在下午已经早洗好了。所以当阿丽思坐在圈身椅的犄角上团成一团似的那么一半儿跟自己说话一半儿睡着了的时候,那小猫儿就拿阿丽思想要绕起来的绒线球大玩儿大疯,给它滚上滚下的又都滚散了,你瞧现在弄的一地毯的瞎结子乱团子。当间儿还有个小猫儿在那儿拼命追它自各的尾巴。
   “嗐,你这小坏东西坏透了!”
   阿丽思说着就把那小猫儿提遛起来亲一下,让它明白这亲它是给它丢脸的。“真的,黛那应该给你教点儿好样子的!应该的嚜,黛那,你知道你应该的嚜!”她一头儿说着,一头儿对老猫做出责备的样子,可是她的声音要凶也凶的不大像——一会儿她转身又爬回到大椅子上,连小猫儿带绒线都抱了上去,又重起头儿来绕那个绒线球。可是她绕也绕不大快,因为她不是对猫说话就是对自己说话。小猫儿就乖乖的坐在她腿上,假装看她那么绕,有时候还拿出一个爪子来轻轻的碰碰那个线圈儿,好象要是许它的话,它还是愿意帮忙呐似的。
   “你可知道明儿是几儿啦,华儿㈠?”阿丽思说,“你要是刚才跟我在窗户那儿呆着,你就会猜着了——不过黛那在那儿给你拾掇来着,所以自然你不会知道了。我是在那儿瞅着那些小孩儿攒树枝子做火堆——华儿啊,那火堆可是很要些树枝子呐!不过冷也真冷,雪下的又那么大,他们只好歇了不弄了。不要紧,华儿,咱们明天还是去看烧火堆去。”说到这儿阿丽思拿绒线在小猫儿的脖子上绕了两三道,不过就是看看是什么样子;可是这又闹出个小乱子来了,那绒线球又滚在地下,一码一码的线都滚开了。
   阿丽思把猫又抱回到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坐好了又接着说,“华儿,你可知道,我看你淘的气啊,我就气得简直要开开窗户把你扔在雪里头去!并且这是你应该受的呐,你这小害人精!你还有什么说的吧?唉,你别跟我打岔呀!”她说着就举起一个指头来对它数。“你听我说你做的错事。今儿早晨黛那给你洗脸的时候你唧了两声。你别说没有,华儿,我听见的嚜!啊?你说什么?”(假装那小猫儿说话来着。)它的爪子弄在你眼睛里啦?那是你不对啊,谁叫你把眼睛睁开了呐?——要是你把眼睛紧紧闭着,那就不会啦。你别推这个推那个了,你听着吧!第二样儿:我刚把雪珠儿的牛奶碟子搁下来,你就叼着它尾巴把它拽走了!什么?你也渴呀,是吗?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也渴呐?现在第三样了:我没看着的时候你把我的绒线全都弄散了!
   “这是三样坏事了:华儿,一样还没罚你呐。你知道我把你欠的都留起来到下礼拜三来罚你。——要是他们把我欠的都留了起来,那——?”她说说又变了跟自己说话,又不象对那小猫儿说话了。“哎呀,到了一年完了,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样了。到了那日子我恐怕得要下狱了,大概,再不然——让我看呵——比方是一回罚一顿饭;那么等那苦日子到了,我不是得一下子罚掉了五十顿饭了吗?好,这个我倒是不大在乎!我还是愿意一下子不吃五十顿饭,比一下子吃五十顿饭好得多。
   “你听没听见那雪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华儿?你听它打得多软!就好象谁跟那窗户到处亲它似的。我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爱那些树那些田,所以它那么软软的亲它们。它就拿一床白被窝给它们严密密的盖起来;也许还说一声,睡吧,乖乖,一直睡到夏天再来的时候。等到它们夏天再醒啦,华儿啊,它们就穿上了绿衣裳了,它们还跳舞呐,要是刮风的时候——哎呀,那才好看呐!”阿丽思嚷着把绒线球丢下来拍手。“要是真的这样那多好啊!我想那些树在秋天泛黄一定是因为它们都困了。”
   “华儿啊,你会下棋吗?哎,你别笑啊,乖乖;我问你正经话。因为我们刚才下棋的时候,你看着好象懂似的;我说‘将!’你就打呼噜!唉,那回将的倒是不错。华儿啊,要不是那讨厌的马在我的棋子里头来乱扭一阵,我真的都会赢了。华儿啊,咱们来假装——”你知道阿丽思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总是爱用一句,“咱们来假装”起头,我真想讲给你听,可惜我一半也记不起来。才前一两天她就跟她姐姐争论了一回——都是因为阿丽思开头说,“咱们假装咱们是两个皇帝两个皇后”,她姐姐是样样都喜欢仔细的,说她们既然一共只有两个人,怎么能假装做四个人。阿丽思到末了没法子只好说,“好,你就只做一个,剩下来都让我来做得了。”还有一回她真把看她的老保姆给吓坏了,她在她耳朵里忽然大嚷:“李妈!咱们来假装我是一个饿土狼,你是一块骨头!”
   可是这个离开阿丽思跟小猫儿说的话离的太远了。“咱们来假装你是红皇后吧,华儿!你知道我想你要是坐起来把胳臂放下来,就简直跟她一样。你试试看,唉,真不错!”网丽思就拿桌上棋盘里的红皇后拿了来立在小猫儿的眼前当个样子给他学;可是达事情弄不好,据阿丽思说,多半是因为那小猫儿不肯把它的胳臂好好的叠起来。所以她就把它抱起来罚它照镜子,让它看它自己的嘴撅的有多么高——“要是你不马上就给我乖起来,”她说,“我就把你搁在镜子里的房子里去。看你喜欢不喜欢?
   “华儿啊,你只要好好的听我,不要只管说话,我就告诉你我想镜子里的房子里都有些什么。第一样就是你看见玻璃那边的屋子——就跟咱们这边的堂屋一样,不过东西都是那么样子来的。我要是站在椅子上我就什么都看得见了——就是除了镜子底下的火炉子那点儿地方。哎哟!我真想看见那点儿地方就好了!我倒不知道他们那儿冬天有火没有;你没法子知道呀,你想——除非有烟望外头冒出来,那就那边也冒烟儿了——可是也许是骗骗人的,就做的好象那边儿也有火似的呐?那么还有里头的书,跟咱们的差不多一样的,不过字都是反的;这个我知道的,因为我拿过一本咱们的书对着镜子,他们也就拿一本他们的书对着我。
   “你可高兴到镜子里的那所房子里去住吗,华儿?不知道他们那儿会不会也给你牛奶喝?也许镜子里的牛奶不好喝呐?可是,唉,华儿!我看见那个过道了。你要把咱们这个客厅的门大开着,你就刚刚能看见一点儿镜子里的过道;你看得见的那边儿倒像咱们这边儿的一样,不过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是完全两样的,你想呐?唉,华儿啊,咱们要是能走到镜子里的那所房子的里头去,那多好啊!我知道里头一定有,哎哟!那么好看的东西在里头!咱们来假装总有个什么法子可以走进去,华儿。咱们假装那玻璃变软了,软得象纱布似的,可以钻得过去的。哎呀,我敢说它这会儿真是变成了雾似的了!那到是容易走进——”她说着不知道怎么的人都已经在炉台上了。那玻璃倒真是慢慢的化没了,化成了一种银的雾了。
   再一会儿阿丽思就走进了那个玻璃,已经轻轻的跳下来到那个镜子里的屋子里了。她头一样做的事情就是看看那个屋子里有火没有,她看见里头果然真有火,着的跟她刚才离开的那个火一样旺,她看了高兴极了。她心里想,“那么我呆在这儿可以跟在那旧屋子里一样暖和了,其实还更暖和点儿呐,因为这儿不会有人骂我不许靠近炉子嚜。哈,等池们来看见我到了镜子的这边儿想够也够不着我,那才好玩呐!”
   她就四面张张望望,她看见凡是从旧屋子里看过来看得见的些地方都没什么希奇,也没什么趣儿,可是别的地方就跟旧屋子两样极了。比方炉子旁边墙上的画儿都象活的似的,就是那炉台上的钟面(不是平常在镜子里只看见它的背面儿吗?)都变了个小老头儿的脸,尽看着阿丽思笑。
   阿丽思心里想,“他们这间屋子没有那间拾掇的干净,”因为她瞧见有几个棋子儿都掉在煤炭里头;一会儿工夫她说一声“咦!”就趴在地上瞅着它们。那些棋子儿一对一对的走起路来了!
   “这两个是红皇帝跟红皇后,”阿丽思说话说的很轻,怕吓着了他们,“那两个是白皇帝跟白皇后,那白皇后坐在煤铲子的边儿上呐——这边儿是两个堡,手搀着手在那儿走——我想他们听不见我,她说着把头又凑近一点儿,“他们大概也看不见我。我觉着不知道怎么好象我的身子变成了看不见的了,——”
   说到这儿阿丽思听见她背后桌子上有个什么呆在那儿唧唧唧的叫,她一回头刚巧看见一个白卒子摔倒了在那儿乱踢乱蹬;阿丽思瞅着它不知道一会儿还会出什么事情。
   “哎呀,是我的孩子的声音!”那白皇后一头嚷着一头跑过去,她慌得都杷白皇帝撞倒在煤炭里去了。“我的宝贝璃丽啊!我的皇族的小猫儿啊!”说着就拼命的从炉挡的旁边儿望上爬。
   “什么皇族不皇族!”那皇帝说着,把摔疼了的鼻子揉揉。你想他摔得从头到脚都是灰,他自然对皇后要发一点儿脾气了。
   阿丽思很愿意帮点儿忙。她看见那可怜的小璃丽哭啊叫的都快急疯了的样子,她就赶快把那皇后拈起来,搁在桌上她那女儿的旁边。
   那皇后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坐了下来,她在半空中的那一趟路把她的气都吓没了,半天她只会抱着小璃丽不言语。她稍为喘过一点儿气来,就对着底下灰里头坐在那儿噘着嘴的白皇帝嚷着说,“小心火山!”
   “什么火山啊?”那皇帝说着就很担心的抬头瞅着那火,好象那是顶象会有火山的地方似的。
   “把我——喷——了出来,”那皇后说着还是喘不过气来。“你上来的时候——得走大道儿——别让——他喷了!”
   阿丽思先瞅着那白皇帝很费事的在一根一根的棍子上爬过去,到后来她说,“嗐,照那样儿走,你要走到桌子上还得要多少钟头啊。我还是帮了你得了,好吗?”可是那皇帝不理会她问的话,他明明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她。
   所以阿丽思就轻轻的把他拈起来,这回比拎起那皇后拎得慢一点儿,生怕再把他的气又吓没了,可是看他身上弄的那么些煤烟子,她想还是给他掸一掸再给他撂在桌上吧。
   阿丽思后来告诉人说她生平也没见过象那皇帝做的那种怪脸。他觉着被一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还浑身受掸子抽打,他简直觉着奇怪的叫都叫不出来了,他的眼睛越瞪越圆,嘴越张越大,把个阿丽思笑得抖得差一点儿没把他抖掉在地下。
   “嗐,你别做那么样几个脸啊,我的乖!”阿丽思忘了那皇帝是听不见她的,所以她又大声对他说话了。“你叫我笑的都捏不住你了!你的嘴别张的那么大呀!回头灰都弄得嘴里,——好,这会儿你够干净了!”阿丽思说着就把那皇帝的头发理一理好,就很小心的把他给搁在桌上皇后的旁边。
   那皇帝马上就仰不脚儿的倒了下来,一动也不动。阿丽思看了有点儿怕是闯了祸了,连忙在屋子里到处找凉水来浇他。找来找去她只找着了一瓶墨水,等到她拿着墨水回来了,那皇帝都已经好了,正在那儿很害怕的跟那皇后打喳喳儿——他的声音小的阿丽思整不多听不见了。
   那皇帝在那儿说,“我老实话对你说,我的皇后啊,我吓得冷到胡子尖儿了!”
   那皇后回答的是说,“你压根儿就没有胡子嚜!”
   那皇帝还接着说,“哎呀,那一会儿工夫把我吓得,我再也,再也不会忘的!”
   那皇后说,“你还是会忘的,要是不给它写下笔记来的话。”
   阿丽思看着真好玩儿,那皇帝从衣兜儿里拿出了一本大极了的一本笔记薄子来,就写起字来。阿丽思忽然想了个主意,她在皇帝背后捏住他的笔杆儿来替他写字。
   那皇帝的样子又诧异又难受,他先还不说话,就使劲跟那个笔拗,可是他哪儿拗得过阿丽思啊?到后来他只得喘着气说,“我的皇后啊!我真的非得换一个细一点儿的铅笔才行。这一支我一点儿也使不来:它写了一大些东西都不是我打算——”
   “一大些什么东西啊?”那皇后说着就瞧她那簿子(上头阿丽思已经写了‘那白马武士在那通条上望下出溜呐,它的身子很不稳,)。“那记的又不是你心里的感觉嚜!”
   桌儿上靠着阿丽思那边有一本书,她一头看着那白皇帝,怕他万一再昏了过去,就拿手里的墨水来浇他,一头就一篇一篇的翻那本书,想找到一点儿可以看得懂的地方——“因为里头都是一种我不懂的文字,”她心里想。
   那里头是这样儿的:
  
   炸 脖 ×①
   有(一)天×里,那些活济济的×子
   在卫边儿尽着那么×那么×;
   好难四儿啊,那些鹁××子,
   还有×的×子怄得格儿。㈡
  
   她先还迷惑了一阵儿,到后来一个聪明的念头来了。“哦,这本来是个镜子里的书嚜!我要是再拿它对着镜子一照,那些宇自然就又正过来了,不是?”
   这就是她照出来的诗:
  
   炸 脖 ×①
  
   有(一)天×里,那些活济济的×子
   在卫边儿尽着那么×那么×;
   好难四儿啊,那些鹁××子,
   还有×的×子怄得格儿。
  
   “小心那炸脖×,我的孩子!
   那咬人的牙,那抓人的爪子!
   小心那诛布诛布鸟,还躲开
   那符命的×得×子!”
  
   他手拿着一把佛盘剑:
   他早就要找那个蛮松×——
   他就躲在一棵屯屯树后面,
   就站得那儿心里头想。
  
   他正在那儿想的个鸟飞飞,
   那炸脖×,两个灯笼的眼,
   且秃儿丐林子里夫雷雷
   又渤波儿波儿的出来撵。
  
   左,右!左,右!透了又透,
   那佛盘剑砍得欺哩咔碴!
   他割了他喉,他拎了他头,
   就一嘎隆儿的飞恩了回家。
  
   “你果然斩了那炸脖×了吗?
   好孩子快来罢,你真比阿灭!
   啊,乏比哦的日子啊,喝攸!喝喂!
   他快活的啜个得儿的飞唉。
  
   有(一)天×里,那些活济济的×子
   在卫边儿尽着那么×那么×;
   好难四儿啊,那些鹁××子,
   还有×的×子怄得格儿。
  
   她看完了说,“这诗好象是很美,可是到是挺难懂的!”(你想她哪怕就是对自己也不肯就认了说她一点儿也不懂。)“不知道怎么,它好象给我说了许多事情似的——可是我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横竖有个谁杀了个什么就是了;这是明白的,不管怎么——”
   “可是,哟!”阿丽思想到了忽然跳起来说,“要是不赶快看看这所房子别处是什么样子,回头又得回到镜子的那边去了!咱们先看看花园罢!”她一会儿就出了房门跑下楼去了——说起来其实也不好叫跑,是阿丽思自己想出来的又快又省事的一种下楼的法子。她就拿指头搭着一点儿栏杆,就在过道里飘过去,连脚都一点儿不挨楼梯;到了门口她要是不抓住门上扶手,她简直就要飘到外头去了。她在半空中飘了那么半天,都有点儿头眩了,后来觉着又能象平常的样子走道,她倒是很高兴。
  
   ————
   编者注① 这首诗中有许多生造的字,故译文作相应处理。
  
   ----
   肖毛注
   ㈠ “华儿”:原文为“Kitty”,即“小猫”。这个译名当是赵先生的发挥。
   ㈡ “炸脖×”:这里,这首诗是倒着印的。诗里的很多怪字都是赵先生生造的(因为原文中也有很多作者生造的字),全打不出,只好用×代替。以后,其中的一些字还会再出现,全都以×代替。“炸脖×”的译名,是采用了音译,它的原文是“JABBERWOCKY”,这个由作者生造的词后来被收进了英文辞典,意为“胡言乱语”。
   “怄得格儿”、“佛盘剑”之类的译名,也是采用了音译。“诛布诛布鸟”(Fubjub bird)是作者编造的一种怪物,原版插图中有它的形象。全诗非常难懂,原文如下:
   Twas brillig, and the slithy toves
   Did gyre and gimble in the wabe:
   All mimsy were the borogoves,
   And the mome raths outgrabe.
  
   Beware the Jabberwock, my son!
   The jaws that bite, the claws that catch!
   Beware the Fubjub bird, and shun
   The frumious Bandersnatch!’
  
   He took his vorpal sword in hand:
   Long time the manxome foe he sought--
   So rested he by the Tumtum tree,
   And stood awhile in thought.
  
   And, as in uffish thought he stood,
   The Jabberwock, with eyes of flame,
   Came whiffling through the tulgey wood,
   And burbled as it came!
  
   One, two! One, two! And through and through
   The vorpal blade went snicker-snack!
   He left it dead, and with its head
   He went galumphing back.
  
   And hast thou slain the Jabberwock?
   Come to my arms, my beamish boy!
   O frabjous day! Callooh! Callay!’
   He chortled in his joy.
  
  
  
  
   第二章 活花儿花园
  
   “我要是上那小山的顶上去,”阿丽思对自己说,“我花园一定看的清楚的多;这条道凡是笔直到山上去的——无论怎么,咦?它不!——” (她走了一两丈路,到已经拐了好几个大弯儿),“可是我想它总是要通到山上的吧。可是它拐得真古怪!这简直是个螺丝嚜,哪儿是一条道儿煞?好了,这个弯儿拐到山上了,我猜——不,它又不!这又是望屋子里走了嚜!好吧,我就试试那条路看。”
   她就换了一条路走:可是换来换去,转来转去,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她老是走走就又走进房门了。真的,有一个弯儿她拐得比平常格外快了一点儿,她没来得及停就马上又碰到那个弯儿了。
   “你说是没用的呀,”阿丽思说着看着那房子,假装那房子跟她争论似的。“我说我还不进去呐嚜!我知道一进去了又得走回到镜子那边旧屋子里,那我要逛的不是都没得逛了吗?”
   所以她主意稳稳的背着房子一转,就又顺着那条路走过去,非得要走到那个小山不停。走了几分钟倒也没什么,她刚要说,“这回我可做到了——”忽然那条路那么一扭,好象把自己一甩(阿丽思后来讲给人听的时候用的字眼儿),马上阿丽思又变了望门洞里走进去了。
   “唉,这太可恶了!”她急得叫了起来。“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爱挡人道的房子!从来没看见过!”
   可是那小山还是看得得清楚楚的还在那儿啊,除了再起头对着它走,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呐?这一回她走到一大片种花的地,四面围着些蒿子花儿,当间儿有一棵桃树。㈠
   阿丽思就对着在风里摇摇晃晃的一朵四眼花㈡说,“四眼花儿啊!你要是会说话多好!”
   “我们会说话呀!”那四眼花说,“要是有谁配跟我们说话的话。”
   这一来叫阿丽思惊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把她的气都吓没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看那四眼花只老是摇来摇去,她就很胆儿小的又说——声音轻的差不多象打喳喳儿似的——“那么是花儿都会说话吗?”
   那四眼花说,“跟你一样会,还比你说的响的多呐。”
   一朵玫瑰花接着说,“你知道照规矩不应该我们起头说话的呀,真的我还在那儿等了半天,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起头说话不会呐。我对我自己说,‘她的脸象有一点儿懂事,可也不是个聪明脸!’不过你脸上的颜色倒是不错,这个可以帮你不少。”
   那四眼花说,“我不在乎那样儿颜色。要是她的花瓣儿再望上卷起一点儿来就象样多了。”
   阿丽思不喜欢被人这么批评,所以她又起头问它们话。“你们种在这儿有时候不害怕吗,也没个人照应你们?”
   “当间儿有那棵桃树①啊,”那玫瑰花说。“不然要它在那儿干嘛?”
   “可是要有了害怕的事情,”阿丽思说,“它又能怎么样呐?”
   那玫瑰花说,“它能逃②啊。” ㈢
   一朵蒿子花就接着说,“它说‘桃子夭夭!’所以你买桃儿的时候总说,‘给我约一约看几斤?’”
   又一朵蒿子花说,“你这点儿都不知道吗?”到这儿,它们大伙儿都叫起来了,叫得满院子都是些小尖声音。“住嘴,个个都给我住嘴!”,那四眼花嚷着,一头象发了疯似的摇来摇去,急得就那么哆嗦。它摇晃晃的低下头来对阿丽思喘着气说,“它们知道我够不着它们,不然它们再也不敢这样的!”
   阿丽思就做着安慰它的声音说,“不要紧!”她看见那些蒿子花又要起头说话,她就摩下腰来打着喳喳儿对它们说,“你们再开口我就掐你们!”
   它们马上一声也不言语了,有几朵粉红的吓得都变白了。
   “唉,这才好!”那四眼花说。“那些蒿子花儿比谁都讨厌。你一说话,它们就岔进来说,听它们那个闹劲儿,简直把人要闹蔫了!”
   阿丽思想对它说两句好话,或者可以平平它的气,她就说,“你们说话怎么都说得那么好啊?我到过好些花园,可是那些花儿们都不会说话。”
   那四眼花说,“你拿手摸摸地下,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阿丽思照着做了说,“很硬啊,可是这个管那个什么事呐?”
   那四眼花说,“在平常的花园里,它们都把底下垫得太软和了,所以那些花儿就老是睡觉。”
   这个听听很有道理,所以阿丽思觉着倒是学了一点儿乖,她就说“这我倒从来没想到过。”
   那玫瑰花使着狠狠儿的嗓子说,“依我看起来,你压根儿就不会想。”
   一朵紫罗兰就说,“我从来没见过比这个再笨样子的脸了。”她冷不唧的那么一句,把个阿丽思吓得真是一跳,因为这是她头一回开口。
   “住嘴,”那四眼花嚷着。“好象你倒看见过谁来着!你把头老藏在叶子底下,那么呼啊呼的睡着,睡得你比个花胍×儿㈣也不见得多知道一点世界上的事情啊!”
   阿丽思成心不听见刚才那玫瑰花说的那句话,她就问,“这花园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人没有啊?”
   那玫瑰花说,“这花园里还有一朵花儿也象你这么能挪在这儿挪在那儿的。我倒不懂你们是怎么办法的——”(那四眼花当间儿插了一句,“你老是倒不懂”),“不过她比你长的蓬松一点儿。”
   “她象我吗?”阿丽思就急急的问,因为她心里来了一个念头,就是,“这花园里不知道哪儿还有个小女孩儿!”
   那玫瑰花说,“唉,她跟你一样的古怪样子,不过她比你红一点儿,她的花瓣儿也比你的短一点儿,我想。”
   那四眼花说,“她的花瓣儿都弄得紧紧的在一块儿,象西番莲的似的,不象你的那么乱披下来。”
   那玫瑰花还很和气的对阿丽思说,“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是起头儿要蔫了,你知道——到那时候一个人的花瓣儿总难免会乱一点的。”
   阿丽思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一套话:所以她换个题目说,“她有时候儿也上这儿来吗?”
   那玫瑰花说,“我敢说你一会儿就会看见她的,她是那种带九根针的,你知道。”
   阿丽思听这个倒很有意思,她就问,“那么,她的针带在哪儿?”
   “哎,自然带在头上四转儿了。我刚才在那儿希奇,你怎么不也带针。我还当着你们都是这样的呐。”
   一朵毛莨花说:“她来了!我听见她在石子路上蹬蹬蹬的脚步的声音了!”
   阿丽思瞪着眼睛四面一瞅。瞅见那边就是那红皇后,阿丽思第一句话就说,“她长大了好些了!”她是长了:阿丽思头一回看见她在煤炭里的时候,她只有三寸高——现在站在那儿的红皇后比阿丽思都高了半个头!
   “这都是新鲜空气的好处,”那玫瑰花说:“这儿的空气才好着呐!”
   阿丽思想虽然那些花儿也是怪有趣儿的,可是去跟一个真皇后说话去,那不更好玩儿的多吗?所以她就说,“我想我走去见见她去。”
   “那你别想做得到,”那玫瑰花儿说,“我劝你还是背着她走罢。”
   这话阿丽思听听象胡说,所以她一声也不言语,就对着那皇后走过去。她哪儿想到刚一走就瞅不见她了,又是对着那房门望里走了。
   她觉着这真别扭,她就缩回来四面找找,才远远儿的看见那个皇后。她就想这回再试一试背着她走的法子看。
   说也真灵,她走了不到一分钟就面对面的碰见那皇后了,而且她刚才想了那么半天要上的小山也就在她跟前了。
   那皇后就问她,“你是从哪儿来的?你是上哪儿去的?抬起头来,好好的说话,别老那么弄手指头。”
   阿丽思都照着这些话做了,就很用心的讲给那皇后听,说她是找不着她的路了。
   “我不知道你管什么叫你的路,”那皇后说:
   “所有这儿的路都是属于我的——”又和气一点儿对她说,“可是你本来出来上这儿来千嘛的呐?你一头想说什么的时候在一头请安。这样省时候儿。”
   阿丽思觉着这个有点奇怪,可是她对那皇后恭敬的不敢不信她。自各儿还想,“下回我要是开饭的时候回家回晚了我一定试试这个法子。”
   “现在你得回答我了,”那皇后看着表说,“说话的时候把嘴张大一点儿,别忘了叫‘陛下’。”
   “哦,我不过就是要看看这花园是什么样子,陛下——。”
   “唉,乖!”那皇后说着拍拍她的头,不过阿丽思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这样儿。又说,“不过,你说起‘花园’来啊——比到我看见过的花园,这简直要算荒地。”
   阿丽思不敢跟她争论,她就接着说,“——我刚才是想找条路上那个小山的顶上去——”
   “你说起‘山’来呀,”那皇后插嘴说,“我能找点儿山给你看看,比起那个来,这个简直得叫山谷了。”
   “那也不会呀!”阿丽思说着都没料到自各儿一开口就会这么顶她了。“一个山怎么也不会变成个山谷呀,你想呐。那不是瞎说了吗?”
   那红皇后摇摇头说,“你也许高兴管这个叫‘瞎说’,可是比起我听见过的瞎说的话来啊,那个话说得简直比一部字典都更有道理了!”
   阿丽思就请了个安,因为她听那皇后说话的声音,怕她多少有点儿生气了:她们俩谁也不言语,就走到了那个小山的顶上。
   阿丽思站在那儿好几分钟也不说话,就对四周围看看那地方的景致——倒是个很古怪的景致。横里头有一条一条的好些小沟,竖里头就有一排一排的小绿篱笆,把沟跟沟当间儿的地分成许多四方块儿。
   阿丽思看了半天开口说,“哎呀,这管保是象一副棋盘似的画出来的!那么有地方应该有棋子儿在上头动啊,——呀,可不是有吗!”她瞅见了,越说越起劲。“这简直是一大盘棋嚜——这一个大世界在这儿下的——要是就是个世界的话,你知道。哎呀!这多好玩儿啊!我真想也当一个棋子儿!要是许我来,我肯做个小卒子都行——不过自然我顶爱做个皇后那更好。”
   她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看看那真皇后,可是她的同伴儿只是很和气的对她笑笑说,“这个好办。你要愿意,你可以当个白皇后前头的卒子,不是我的小璃丽还太小不会来棋吗?你现在在第二方上起头儿走,你到了第八方就可以变成皇后了——”说到这儿,也不知道怎么,她们俩就跑起来了。
   阿丽思后来想起这回事情的时候儿,也不明白她们是怎么起头儿的:她记得的就是她跟那皇后手搀着手,那皇后跑的快的她拼命跟才勉强跟得上:可是那皇后还尽着叫,“快点儿!快点儿!”可是阿丽思觉着怎么也不能再快了,就是没有气儿剩下来再告诉那皇后就是了。
   这里头最古怪的事情是,她们两边的树跟别的东西老也不挪地方,她们跑得多么快也不走过什么东西。可怜那糊涂的阿丽思她心里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跟着咱们一块儿动的?”那皇后好象猜着她的心思,因为她又嚷,“快点儿啊!别还想说话呀!”
   倒不是阿丽思还有那个意思。她的气喘得觉着一辈子也不能再说话了,可是那皇后还嚷,“快点儿!快点儿!”一头儿还拽着她跑。阿丽思好客易才喘出一口气来说,“咱们快到了吧?”
   “还‘快到了’呐?”那皇后学着她说。“咱们十分钟以前都过了那儿了!快点儿!”她们就不敢声儿望前跑了一阵,阿丽思的耳朵边的风就呼呼的叫,她觉着把她的头发都要吹掉了。
   那皇后又嚷着说,“唉!唉!快点儿!”她们跑到后来快的连脚尖都不大着地,好象瓦片儿削水似的,赶阿丽思累的都要滩了,她们才忽然一停,她就觉着又坐在地上了,又头眩又喘不过气来。
   那皇后把她扶起来靠着一颗树,就很和气的对她说,“现在你可以歇会儿了。”
   阿丽思四面—看真希奇,“咦!我敢说咱们就一直在这树底下没动窝儿!样样儿都跟刚才一样嚜!”
   “自然是的咯,”那皇后说。“不然你要怎么个儿?”
   “啊,在我们国里呀,”阿丽思还喘着气说,“你大概总走到一个什么地方——要是你象咱们刚才那么挺快的跑了半天的话。”
   “哼!一种慢不唧的国!”那皇后说。“现在你看我们这儿啊,象你那样儿你得拼命跑才赶得上呆在一个地方。你假如要到个什么地方啊,你至少还得跑的两倍那么快!”
   阿丽思说,“那我还是别试了吧,谢谢您!我呆在这儿我很够了——就是,我热死了,我渴死了!”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皇后很亲热的说着,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吃块饼干吧!”
   阿丽思看这一点儿也不是她要的东西,可是她怕说了“不要”又不恭敬,所以她就按过来勉强吃了下去;这东西可是真干的要命,她觉着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噎得慌过。
   那皇后说,“你在那儿用茶点的时候,我就来量量地。”她就从兜儿里拿出一条带子,上头都画的有尺寸,就起头量那个地,这儿那儿插些小棍儿,象打桩似的。
   她插着一根棍儿记尺寸的时候,一头就说,“到了两码的尽头我就教给你怎么样走法——再来块饼干吧?”
   “谢谢,我不吃了,”阿丽思说,“一块足够了!”
   那皇后说,“该解了渴了吧?”
   阿丽思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幸亏那皇后也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到三码到头儿,我就再说一遍——因为怕你忘了。到四码到头儿,我说再见。到五码到头儿,我就走了!”
   说到这儿她把小桩都打好了,阿丽思觉着很有意思的看着她走回树底下,再起头顺着一排一排的走下去。
   走到两码的桩子她就回过头来说,“一个卒子头一步走两方,不是吗?你既然本来站在第二方上,你就得很快很快的穿过第三方——我想大概是要坐火车的——没一会儿你就到了第四方了。那么那一方是腿得儿敦跟腿得儿弟的——那么第六方就是昏弟敦弟的——怎么你也不说点儿什么呀?”
   阿丽思结巴着说,“我,我没知道我是该说话的——刚才。”
   那皇后做出很责备她的声音说,“你应该说的是,‘你讲这些给我听,真是劳驾得很了’,——不过,咱们就算已经说了吧——那么第七方净是树林子——可是那些武士当中总有一个会给你领路的——到了第八方咱们就一块儿做皇后,那就净是吃酒席咧玩儿了!”
   阿丽思听完了就站起来请个安又坐下来。
   那皇后走到了底下一个柱又回过头来了,这回她说,“你要是想不出东西的英文名字你就说法文——走道儿的时候脚尖要冲外——还要记住你是谁!”这一回她没等阿丽思请安就挺快的走到下一个桩,到了那儿她就回头说了—声“再见,”连忙又冲着末了那个柱子走了。
   阿丽思到底也没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看见那皇后一刻那末了的桩子忽然就不见了。她到底是一变变没有了,还是挺快的跑到树林子里去了(“她跑到是跑得真快!”阿丽思想),那没法子猜得着,横竖她走了,阿丽思就想起来她自己是个卒子,一么儿就是该派她走的时候了。
  
   ————
   编者注
   ① 原文只说是tree,译为“桃树”是为后文双关语的翻译作准备。
   ② 原文为bark(叫),以下中英文双关语的表现形式各不相同。译文以“桃”为“逃”的谐音,又以“约”为“夭”的谐音,且“桃子夭夭”出于《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句,故显得特别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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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毛注
   ㈠ “蒿子花儿”:原文为“daisies”,即“雏菊”。“桃树”,原文为“willow-tree”,即“柳树”。译者是有意这么翻译的。
   ㈡ “四眼花”:原文为“tiger lily”,即“虎百合”、“卷丹”,金山词霸中说,它是一种生长在亚洲东部的百合属多年生植物,长有桔红色且有黑色斑点的大花,花瓣反折,叶轴上有紫色的珠芽。原版插图中,画的似乎就是百合。梁实秋在翻译《彼得潘》时,曾经将“tiger lily”一词译作“虎莲”,杨静远译本也采用了这个译法。
   ㈢ “它能逃啊”:这里的“逃”字,原文为“bark”,有“狗叫”和“树皮”的意思。“花胍×儿”:原书看不清楚,这句的原文是“till you know no more what’s going on in the world, than if you were a bud”,可见,“花胍×儿”就是“bud”的译文,而“bud”则是“蓓蕾”的意思。所以,“花胍×儿”可以写作“花骨朵儿”。
  
  
  
   第三章 镜子里的各种虫儿
  
   第一样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要给她所要游历的国来大大的测量一下。阿丽思想,“这有点儿像学地理似的。”她垫起脚尖儿来望远处张,想怎么样儿能看得远一点儿。“大河流——没有。大山岭——就是我一个,可是这个山恐怕没有名字。大城市——咦?那边儿那么动的是些什么东西啊,在那儿做蜜的?不会是蜜蜂儿啊——没有那么远还看得见蜜蜂儿的,你想呐——”它站了一会儿不言语,瞧着它们当中一个在一群花儿里忙来忙去,拿它的针往花心里头那么探,“就像一个平常的蜜蜂儿似的,”阿丽思想。
   可是这一点儿也不是个平常的蜜蜂儿:它实在是一个象——阿丽思不看出来还没什么,她一看出来简直被她愣住了。她跟着想起来的就是,“那么那些花儿可要多大呀!简直是些小房子把房顶摘了装些棍子似的——那么它们做起蜜来那要做多少啊!我想我下去瞧——不,我这会儿还不去呐,”她刚要跑下去就停住了,一头儿想找个什么推托的话,不然怎么忽然又胆小起来了。“要是就这么跑到它们那儿去,也没有一根长树枝子掸开它们,那是再也不行的——可是回头人家问起我来散步散的可还好玩儿,那才有意思呐。我就说,‘唉,好玩儿倒还好玩儿——’,(说到这儿她把小脸那么一扭,她顶爱这么一来),‘就是土可是真大,天又那么热,还有那些象绕着嗡啊嗡的才讨厌呐!’”
   她停了—会儿又说,“我想我还是走那条道儿罢,也许我下回再去看那些象去。并且我实在是真想到那第三方去!”
   她这么推托了一阵子,就跑下山去,跳过了那六条沟的第一条。
  
   ★ ★ ★
  
   “唉,劳驾,查票了!”那查票员说着,从窗户那儿伸进一个头来。马上大伙儿就都拿出车票来,他们整不多跟人一样大,好像坐的满车都是似的。
   “该你了!拿票出来,小孩儿!”那查票员一头说一头很凶的瞅着阿丽思。接着好象一个大些的声音一块儿说(“就象一个歌儿里的合唱似的,”阿丽思想)“别叫她等着啊,小孩儿!你想他的时候儿一分钟值一千镑钱呐!”
   阿丽思急得没法儿,只得说:“我恐怕没有票。我来的地方也没有个售票处嚜。”那一群像合唱的声音又说,“她来的那地方没有地方做售票处的。那边儿的地值一千镑钱—寸呐!”
   那查票员说,“别推这个推那个,你应该问开机器的人买的嚜。”那一群声音又接着说,“就是管车头的机器的那个人。你知道光是那烟就值一千镑钱一喷呐!”
   阿丽思心里想,“那么也不必说话了。”这一回那些声音到是没接着说,因为阿丽思并没有说话,可是她没料到他们象合唱似的一块儿想起来了(怎么叫“象合唱似的想”只有你懂——我只好承认我是不懂了),“还是什么也别说罢。说话就要一千镑钱一个字呐!”
   阿丽思想,“我今儿晚上做梦一定会梦见一千镑钱的,我知道我会的!”
   这半天那查票员一直呆在那儿瞅着她,先使一个长筒子的望远镜,一会儿又使一个显微镜,等会儿又使一个双筒子的望远镜。看到后来他就说了一声,“你走反了,”就关上窗户走了。
   坐在她对边儿的一位先生(他穿了一身白纸的衣裳)说,“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就是连自各儿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该知道她望哪边儿走啊!”
   坐在那白纸衣裳先生的旁边有一个山羊,它闭起眼睛来说,“她就是连字母都不认得也该知道上售票处去是怎么走啊!”
   坐在那山羊旁边有一个甲壳虫儿(那一车的真是些古怪的搭客),因为它们大伙儿好象是轮流着说话的,所以这会儿那甲壳虫儿就接下去说“那么她就得算行李从这儿寄回去了!”
   阿丽思看不见那甲壳虫儿那边坐的是谁,这回接下去的是一个哑嗓子说话。“换车头——”刚说到这儿那嗓子就噎住了说不下去了。
   阿丽思心里想,“这声音到有点儿象鸭子①叫。”一个一丁颠儿的小声儿就在她耳朵里说,“你可以把这个做成个笑话儿——什么‘哑子’的‘鸭子’的,你知道。”㈠
   远远的又一个很柔软的声音说,“她身上得贴起封条来,上头写‘当心陶器,’你知道——”
   以后就有好些别的声音接着说话。一个说:“她得从邮政局寄了去,因为她有个人头嚜!”一个说“她得当电报打了去。”又一个说,“剩下来的路她得拉着火车走,”什么什么的说不完。阿丽思想,“这车里哪儿来这么些人啊?”
   那穿白纸衣裳的先生就弯过腰来对着阿丽思耳朵边轻轻的说,“你甭管它们大家说些什么,乖孩子,你就每回车停的时候买一张回头票得了。”
   “我才不呐!”阿丽思说着都不耐烦起来了。“我本来就不是这个车上的搭客哩——我刚才是在一个树林子里头来着,我愿意还回到那儿去!”
   那个小不点儿的小声音又在她耳朵边说,“这个你也可以编成个笑话,什么‘回到原处,有好些树,’你知道。”
   “别这么搅哄人家呀,”阿丽思说着往四面找,也找不着那小声音是哪儿来的。“你要是那么在乎编笑话儿,干么不就自各儿编呐?”
   那小声音深深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它象是实在不快活似的,阿丽思都要想说点什么可怜它的话来安慰安慰它,“要是它能够好好儿的象别人一样那么叹气的话,”阿丽思想。可是它叹得那么妙的一口小叹气,它要不是尽挨着阿丽思的耳朵边啊,她就简直一点儿听不见了,结果把她耳朵弄得痒痒极了,弄得她一点儿也不想到那小东西的不快乐了。
   那小声音就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一个老朋友,你不会害我吧,我虽然是倒是个虫儿?”
   “什么虫儿?”阿丽思问着有点儿着急起来了。她真要问的是那虫儿蜇人不蜇人,不过她想要问了怕太没规矩就是了。
   “什么,那么你难道不——”那小声音刚说到这儿就被那火车的哨子吁哩哩一响,闹的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大伙儿连阿丽思也都吓了一跳。
   那个马,它刚才拿头伸在窗户外头看,现在就轻轻的缩回头来说,“哦,咱们不过就是跳过一条沟。”大伙儿听了这个觉着好象就没事了,可是阿丽思听说火车还在跳的话,到觉着有点儿担心。“不过这么一来咱们就可以到第四方,”她对自己说,“那倒还可以叫人放心!”一会儿工夫她就觉着那车在半空中腾起来,她一害怕就随便找个什么顶近的东西抓住,她抓住的碰巧是那山羊的胡子。
  
   ★ ★ ★
  
   可是那胡子一碰到手好象就化了,它又变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棵树底下——还有那小蚋虫儿(就是刚才在她耳朵边说话的那小虫)就在她头上一个树枝子上摇摇晃晃的站着,拿两个翅膀在那儿扇阿丽思。
   这个蚋虫可是真大:“差不多有一只鸡那么大小,”阿丽思想,但是它们既然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了,她也用不着再怕它了。
   “——那么难道你不是所有的虫子都喜欢啊?”那蚋虫儿平平淡淡的接着前头说,好象刚才一点儿什么变动都没有过似的。
   阿丽思说,“它们要能说话我就喜欢它们,可是我来的地方,它们没有一个会说话的。”
   那蚋虫儿就问,“你来的地方你们有些什么虫儿你看了就会开心的?”
   阿丽思说,“我看见了并不见得开心,因为我有点儿怕它们——横竖大的我怕。不过我能告诉你有些虫儿的名字。”
   那蚋虫儿随便答一句说,“自然它们听见了叫它们的名字会答应了?”
   “那我倒从来没听说过。”
   那蚋虫儿说,“要是叫了不会答应,那它们要名字干嘛呢?”
   阿丽思说,“对它们是没有用呀,不过给它们起名字的人大概起了有点儿用处,我想。要不然不管什么东西要名字干嘛呐?”
   “我不敢说,”那蚋虫儿回答说。“还过去一点儿在那边那个树林子里它们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名字的——别管了,你数数你们的虫儿给我听吧,你净耽误时候。”
   阿丽思就起头儿拿手提头数着说,“我们那儿有马蜂。”
   那蚋虫儿就说,“唉,在那棵小树的半当中,你要是留心去瞅,就可以看见一个木马蜂。它全是木头做的,它要上哪儿去就从这个枝子到那个枝子一摇一摇的那么走。”
   阿丽思觉着这个非常有趣,她就问,“它吃什么活呢?”
   那蚋虫儿说,“树浆跟锯末了。再说下去啊。”
   阿丽思看着那个木马蜂非常好玩,她猜一定是才油漆了不久的,那么亮那么粘的样子,她又接着说底下的。
   “那么我们还有蜻蜓。”
   那蚋虫儿就说,“你瞧瞧你头上的树枝子,你就可以看见一个冬蜻蜓。它的身子是一个布丁做的。翅膀是冬青树的叶子做的,它的头是一个才蘸了勃兰地点着了的葡萄干。”
   阿丽思又像刚才那么问,“那么它吃什么活呐?”
   那蚋虫儿说,“糖粥跟酥盒子了。它的窝就做在圣诞节的纸盒里。”
   阿丽思把那头上着火的冬蜻蜒好好的瞅了一会儿,她心里想,“好些种虫儿都喜欢望火里头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们都想变成冬蜻蜒的缘故?”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那么我们还有油葫芦。”
   “在你脚底下爬着,”那蚋虫儿一说,阿丽思就吓得马上把脚一缩回来,“就是一个面包黄油葫芦,它的翅膀是薄片的面包黄油做的,它的身子是一个面包壳,它的头是一块方块糖。”
   “那么它吃什么活呐?”
   “牛奶皮淡茶了!”
   阿丽思忽然想到一个新的难处,“也许它找不着牛奶皮淡茶呐?”她说。
   “那么它就死了,自然。”
   阿丽思想想又说,“可是这个常常儿会碰见的呀?”
   那蚋虫儿说,“老是碰见这样儿。”
   阿丽思听了半天不言语,心里头想着。那蚋虫儿就绕着阿丽思的头嗡啊嗡的打转儿玩,到后来它又落下来对阿丽思说,“我想你大概不愿意把你的名字丢了吧?”
   “嗄?我不愿意啊!”阿丽思倒有点儿着急起来了。
   那蚋虫儿很随便的接着说,“不过——这也没准儿。你想,你要是回家的时候把名字邋在外头了,那多便当哟!比方你的保姆要叫你做功课的时候,她只好说‘快来——’,就得停住了,因为她底下就叫不出名字来了,那么自然你也用不着去了,你想。”
   “那我知道再也不行的,”阿丽思说:“那保姆一定不会为着这点儿事就放我的学的。要是她记不起我的名字来她就会叫我‘密斯’,就跟用人一样叫法。”
   那蚋虫儿说,“好,要是她只说‘没事’,不说别的那你就没事了。这是一句笑话儿。要是让你说了多好。”
   阿丽思说,“为什么我说了就好?这个笑话儿编的一点儿也不好嚜。”
   可是那蚋虫儿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两滴大眼泪珠子在脸上流了下来。
   阿丽思说,“要是说笑话儿叫你这么不快活,你还是甭说笑话儿了罢。”
   那蚋虫儿听了又来了那么一个伤心的小叹气儿,这一回它一叹叹的把自各儿都叹没了,因为阿丽思再抬头一看,树枝上什么都没有了,她坐了这么半天不动也有点儿冷得慌了,她就站起来又走。
   她一会儿就到了一片空场,空场的那边儿是一个树林子:这个树林子比刚才那个黑的多,阿丽思觉着有一点儿胆小,不敢望里走。可是再一想,她觉着还是走进去罢。她对自己说,“要我望回走,那我是不来的,而且到第八方也只有这一条路哩。”
   走了一会儿她一头想着说,“这个一定是哪个东西都没名字的树林子了。我走了进去不知道我的名字要变成怎么样?我一点儿也不愿意把它丢了——因为他们一定会又给我起一个,而且我猜一定会给我起一个很难听的的,可是那么样子,回来去找谁顶了我的旧名字的时候,到是怪好玩儿的。那就象有些广告似的,你知道,比方人家丢了狗,他们的广告上就说,“脖子上带了铜领子,叫‘小花’就答应”——你想碰见什么东西都叫它一声‘阿丽思’看哪个东西答应,那多好玩儿!不过谁要是聪明的话,他一定不肯答应的。”
   她一直走到树林子那儿,老是一个人自各儿那么叽哩咕噜,那地方到很阴凉。她走到那些树底下就说,“不管怎么样,横竖这儿不像刚才那么热,到底还是这儿舒服,在这些——这些——这些什么东西来着?”她想不出那个字来觉着有点儿诧异起来。“我是要说在这个——这个——这个的底下,你知道!”(她拿手摸着树)。“它到底管它自各儿叫什么呀,我倒不知道?我敢说它是没有名字的——唉,真的它本来是没有名字的!”
   她站了一会儿不言语,想了想她忽然说,“哎呀!那么这事情到底真来了!那么现在我是谁呐?我要记得我就记得!我打定了主意我非得记得不成!”可是她打定主意也白饶,她纳闷了好半天,顶多只能说,“嘞——嘞——我知道是嘞字起头儿的嚜!”
   正在那时候儿一个小鹿儿慢慢儿的走过去,它睁着一双很和气的大眼睛瞧着阿丽思,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怕她的神气。“来,上这儿来,”阿丽思说着伸出手来想要摸它,可是它退了几步,又停住瞅着阿丽思。
   到后来那小鹿儿说,“你叫什么?”它说话的声音真软真好听!
   那可怜的阿丽思心里想,“我也真愿意知道呀!”她只好回答说,“现在还不叫什么呐。”
   它说,“那不行,再想想看。”
   阿丽思就想,可是还想不起来。她就很胆小的说,“好不好请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罢?也许这个可以帮我一点儿。”
   那小鹿儿说,“你要是再跟我多走一点儿我就告诉你。我在这儿记不起来。”
   所以阿丽思就拿胳臂搂着那小鹿儿的细软的脖子,俩人慢慢的在树林子里走,一直走到了又一个空场,那小鹿儿忽然从阿丽思的怀里退出来望半空中一跳,很开心的大嚷一声“我是个小鹿儿!哎呀!你是个人的小孩儿!”它那双好看的深黄眼睛里,马上现出害怕的神气出来,再一会儿工夫它就飞啊似的跑走了。
   阿丽思在后头站着瞅着,她忽然丢了这么好的一个小同伴,心里难受得都要哭出来了。“不过我想起我的名字来了,”她说,“这总算是个安慰。阿丽思——阿丽思——我再也不忘了。现在让我看啊,这两块牌子上指的方向,应法照哪一个走啊——我倒不知道?”
   这个话倒不难回答,因为只有一条道儿穿过那树林子,而且那两块牌子上的指头都一顺儿的对着那条道儿指着。阿丽思就说,“好,赶几时那道儿分开的时候,要是那俩指头指的两样的时候,我再来决定。”
   可是这事情不大像会有的。她尽走尽走,走了好些路,可是每回碰到一个岔道儿的地方就老有两块牌子都顺着同一条路上指着,一个上头写着“到腿得儿敦家”,一个上写着“到腿得儿弟的家里。”㈡
   到后来阿丽思说,“啊,敢情他们住在—所房子里的,我想。怎么这点儿我早没想到?可是我不能多呆。我就只跟他们打个招呼,说声,‘你们好啊?’就问他们怎么走出这树林子。我得要赶天没黑就走到了第八方才行呐。”她就这么荡啊荡的走,一头走着一头跟自各儿说话,走走忽然一拐弯儿就碰见了两个小矮胖子,他们忽然的那么一现出来,都把阿丽思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她知道他们俩—定就是——
  
   ————
   编者注① 原文为“马”(horse),译作“鸭子”,是为下文谐音的翻译作准备。以下有多处此种译法,不再加注,请读者注意。
  
   ————
   肖毛注
   ㈠ “哑子”和“鸭子”:原文分别为“hoarse”(嘶哑)和“horse”(马),发音近似。
   ㈡ “腿得儿敦”和“腿得儿弟”:音译。原文为“tweedledum and tweedledee”,意为“半斤八两”,指难以区分的两个人或两件事。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5-05-02 20:00 | 1 楼
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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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腿得儿敦跟腿得儿弟
  
   他们俩你搭着我的肩膀我搭着你的肩膀,站在一棵树底下,阿丽思一看就知道哪个是哪个,因为一个的领子上绣的是一个“敦”,一个的领子上绣的是一个“弟”字㈠。她对自己说,“我猜他们每人领子后头一定都有个‘腿得儿’在上。”
   他们站得那么一点儿也不动,阿丽思都忘了他们是活的了,她正要看看他们俩人的脖子后头有没有个“腿得儿”写在上头,忽然那个有“敦”字的说起话来了,把阿丽思倒吓了一跳。
   他说,“你要是拿我们当腊人儿,你就得给钱,你知道。腊人儿不是白看的呀。才不呐!”
   “反过来说,”那个有“弟”字的接着说,“要是你想我们是活人,你就应该说话。”
   阿丽思除了“我真是对不起的很,”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可是那一首老歌儿的词儿尽在她脑子里象个钟似的那么不停的转,她简直差一点儿没把这个歌词儿说出声来:
  
   “腿得儿敦跟腿得儿弟,
   他们商量好了打一架,
   因为腿得儿敦说腿得儿弟,
   他毁了他的新的花啦啦㈡。
  
   忽然飞来个大黑老鸹,
   黑得都跟墨一样了;
   把俩人儿吓得抱着脑瓜,
   连刚才打的架都忘了。”
  
   “我知道你在那儿想什么呐,”腿得儿敦说,“可是不对,才不呐。”
   “要反过来说,”腿得儿弟说,“要是对,就许对;倘若对,就会对,但是既然不对,那就不对。这是逻辑。”
   阿丽思很客气的说,“我刚才想的是走哪条路可以走出这树林子:天都这么黑了。请你们告诉我声,好吧?”
   可是那两个小胖子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么笑。
   他们的样儿那么活像一对小学生,简直叫阿丽思忍不住的拿指头指着腿得儿敦说,“第一个学生!”
   “才不呐!”腿得儿敦干干脆脆的说完了就拿嘴“啪!”的一声闭了起来。
   “第二个学生!”阿丽思说着拿手指着腿得儿弟,知道他一定会说“要反过来说!”你瞧,他可不是真说了!
   腿得儿敦就说,“你起头就起错了嚜!你要拜望人,你第一件事情是对人说声‘您好?’再跟人搀手!”说到这儿他们哥儿俩搂着挤了一下,再把两个不用的手伸出来跟她搀手。
   阿丽思不好跟哪一个先搀手,怕得罪了那一个,所以她想了个顶好的主意,就拿两个手跟他们一块儿搀: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圈儿,手搀着手跳起舞来了。这个好象是很自然的事情(这是她后来想起来的话),而且她听见有奏乐的声音也不觉着奇怪:那音乐好象是从他们头顶上的树上来的,也不知道是树枝子跟树枝子象胡琴棍儿刮胡琴弦那么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的。
   “真古怪,”(这是阿丽思后来对她姊姊讲所有这些事情的时候说的)“不知道怎么,我唱起‘咱们围着那桑树来跑’那个歌儿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头儿的,就只觉着已经唱了半天了似的!”
   那两个跳舞的都很胖,所以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了。腿得儿敦呼啊呼的说,“一个跳舞转四周足够了。”他们就象刚才说起头就起头一样,现在说停就停了:那树上来的音乐也一块儿停了。
   他们放了阿丽思的手就站在那儿老瞅着她:这一停停得倒怪不好意思的,阿丽思也不知道对刚才一块儿跳完了舞的人应该是起头说点什么话。她心里想,“这会儿可不能再问‘您好?’了:我们横竖是早过了问这个的时候了!”
   她好容易想出来说,“你们不太累得慌了吧?”
   腿得儿敦说,“才不呐。多谢你关心问我们。”
   腿得儿弟也说,“真是感谢的很!你喜欢听诗吗?”
   阿丽思慢慢吞吞的说,“喜欢倒是喜欢——有些诗的话。劳驾可好告诉我哪条路是走出这树林子的?”
   “背哪一首给她听?”腿得儿弟说着,拿一双很正经样子的眼睛转过来对着腿得儿敦,也不理会阿丽思问他的话。
   “‘海象跟木匠’那首顶长,”腿得儿敦说着就把他的弟弟亲亲热热的抱一下儿。
   腿得儿弟马上就起头儿:
  
   “太阳照在——”
  
   说到这儿阿丽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断他的话说,“要是这诗很长的话,还是劳您驾先告诉我哪条路——”
  
   腿得儿弟只是很和气的对她笑一笑,就又起头背:
  
   “太阳照在大海上,
   他拼命使劲的干:
   他想把浪头归置好,
   要又光又不乱——
   可是这很怪,因为那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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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月亮看了噘着嘴,
   他心里想,刚才
   还当着一天过完了,
   怎么太阳还要来?
   ‘他简直没规矩,’她说,
   ‘这么跑来拆我的台。’
  
   那海是湿得象什么那么湿,
   那沙子就干得象干。
   你看不见天上一片云,
   因为并没云在天;
   也没有鸟儿在穿空过——
   是并没鸟儿在穿。
  
   海象跟一个木匠
   他们俩人儿慢慢儿的跑:
   他们看见了那么些沙子,
   就哭得个不得了
   ‘要是这都扫清了,’他们说
   ‘那岂不是非常好?”
  
   ‘要是七个老妈子拿七个敦布
   来扫它大半年,
   你猜猜看,’那海象说,
   ‘可能够扫得完?’
   那木匠掉着眼泪儿说,
   ‘唉!我看这很难。’
  
   ‘啊,蛎蟥们,’那海象说,
   ‘来跟我们散散步!
   来说说话,来打打岔,
   在海滩儿上走走路;
   我们俩人儿四个手搀四位,
   再多了怕搀不住。’
  
   那老蛎蟥也不言语,
   也不拿手去搀;
   那老蛎蟥只摇摇头,
   把眼睛翻——翻——
   它意思是说,‘象它这样儿
   还再去上海滩?’
  
   有四个小蛎蟥儿很想来,
   它们想的不得了:
   它们刷了衣裳,洗了脸,
   把鞋带儿也系好——
   可是这很怪,因为你知道,
   它们压根儿就没脚。
  
   又四个蛎蟥跟着来,
   又四个跟着走,
   越来越多——你听我说——
   还有,还有,还有——
   它们都从水里跳上岸,
   那么唏哩哗啦的走。
  
   那海象跟那个木匠
   又走了两三里,
   它们找了一块大石头
   来当做圈身椅;
   那一个一个儿的小蛎蟥儿
   就大伙儿往前挤。
  
   那海象说,‘来谈话吧,
   咱们说短还说长;
   说鞋——说船——还说火漆——
   说白菜——跟国王——
   问海怎么煮的滚滚烫——
   问猪可能上房。’
  
   ‘请等一等儿,’它们连忙说,
   ‘我们简直赶不上;
   我们有的喘不过气
   来,我们个个儿都很胖!’
   ‘你们甭这么忙!’那木匠说,
   它们说,‘您真体谅!’
  
   那海象说,‘咱们最要紧的
   是来个大面包;
   还有很好的好作料
   是酸醋跟胡椒——
   喂,蛎蟥们,你们好了吧?
   好,咱们就动手挑。”
  
   ‘可是挑谁啊?’它们嚷着说,
   它们吓得都变了色。
   ‘你们刚才待我们那么样儿好,
   怎么一会儿又这么——啧!——嗳!’
   ‘今儿天儿真好,’那海象说,
   ‘喂,木匠,你瞧那海!
  
   你今儿能来,我真高兴!
   我很想见你的面!’
   那木匠只管吃着说,
   ‘喂,再给我们切一片:
   我愿意你别那么样儿聋——
   我叫了你好几遍!’
  
   ‘这该不该,’那海象说,
   ‘这么给它们上这个当!
   咱们叫它们跟我们跑的这么远,
   是跟我们出来逛!’
   那木匠拿着面包说,
   ‘这黄油抹不上!’
  
   那海象说,‘我为你们哭啊,
   哎!你们真可怜!’
   它眼泪汪汪儿的在那儿挑,
   把大的都找全,
   还掏出兜儿里的小手绢儿
   来挡在眼面前。
  
   ‘回家了,嘿!’那木匠说,
   ‘你们玩儿的可还好?
   怎么不言语啊?’看看像
   是蛎蟥非常少——
   可是这难怪,因为它们哥儿俩
   把个个儿都吃了。’
  
   阿丽思听完了说,“我还是喜欢那海象一点儿,因为它到底有点儿可怜那些蛎蟥们。”
   “它比木匠吃得多呀,”可是腿得儿弟说。“你瞧它拿小手绢儿挡在眼面前,不是好让那木匠数不清它吃了多少吗,要反过来说!”
   阿丽思听了怪生气,她说,“这太下等了!那我还是喜欢那本匠一点儿——既然它吃的没有海象那么多!”
   腿得儿敦说,“不过他也是能吃多少吃多少呀。”
   这更叫人胡涂了。隔了一会儿阿丽思说,“唉,它们两个人都是很讨厌的人物——”说到这儿她忽然被一个声音吓住了,她听见在附近树林子里有个东西像个蒸气机似的那么[口扑]啊[口扑]的响,不过她怕的是像有什么野兽来了。她很胆小的问他们说,“这儿有狮子老虎什么的没有?”
   腿得儿弟说,“哦,不过是那红皇帝在那儿打呼噜。”
   “来,去看他去!”他们哥儿俩说着就一个人拎着阿丽思的一只手,领她上那皇帝睡觉的地方。
   腿得儿敦说,“你瞧他这样子多可爱啊!”
   阿丽思凭良心简直没法说他是。他戴着一顶挺高的红睡帽儿,上头还有个穗子,他的身子就乱七八槽的团成一堆,“他打呼噜打得够把他的头都要呼掉了!”腿得儿敦说的。
   阿丽思是个会替人想的小孩儿,她说,“我怕他睡在那潮湿的草地上别睡伤了风吧?”
   腿得儿弟说,“他这会儿在那儿做梦呐,你猜他梦见的是什么罢?”
   阿丽思说,“那谁猜得着啊?”
   “自然是梦见你了,”腿得儿弟说了得意的拍起手来。“那么要是他一会儿梦里没有你了,你猜你就会在哪儿了?”
   “自然还是在这儿了,”阿丽思说。
   腿得儿弟说,“哼!你才不呐!你哪儿也不在啦。你不过是在梦里头的一种东西就是了,你想!”
   腿得儿敦又接着说,“要是那皇帝醒了过来啊,你就像一枝蜡似的,叭!一下儿就灭了!”
   阿丽思有点儿生气,她说,“我才不呐!而且假如我只是他梦里头的一种东西,那么你们是什么呐,我到要知道?”
   腿得儿敦说,“同上。”
   腿得儿弟也嚷着说,“同上,同上!”
   他嚷的那么响,阿丽思不由得就说,“吁——!我怕你这么闹法,回头把他闹醒了!”
   腿得儿敦说,“哼,你说他闹得醒闹不醒有什么用处?你不过是他梦里头的一件东西嚜,你知道你又不是真的。”
   “我是真的嚜!”阿丽思急得哭起来了。
   腿得儿弟说,“你哭也哭不真啊:本来就没东西哭嚜。”
   “我要不是真的我怎么还哭呐?”阿丽思说着从眼泪里头要笑出来了,她觉着不知道这是胡说些什么。
   腿得儿敦做着很瞧不起她的声音说,“我想你不见得以为那都是真眼泪吧?”
   阿丽思自己想,“我知道他们都是瞎说,还为着这个哭,那傻极了。”所以她就擦擦眼泪,还勉强的做出高兴的神气对他们说,“不管怎么样,我是得想法子走出这个树林子了,因为天已经黑得厉害了。你们看会下雨吧?”
   腿得儿敦支起了一把大雨伞,连他弟弟跟他自各儿都遮起来,就在伞底下望上瞧着说,“我想不会,横竖这底下不会。才不呐。”
   “可是外头也许下雨呢?”
   腿得儿弟说,“它要高兴,它下就得了。我们不在乎。要反过来说的。”
   “这些自顾自的东西!”阿丽思心里骂着,刚要想对他们说声“明儿再见”就离开他们,忽然腿儿敦从雨伞底下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阿丽思的手。
   “你看见那个东西吗?”他说着拿一个手指着树底下一个小白东西,他气得手都发抖,嗓子也噎得说不出话来,两个眼睛一会儿工夫瞪得又圆又黄。
   阿丽思细细的把那小白东西瞅了瞅说,“不过就是个花啦啦响的那种玩意儿呕。”她生怕他是吓着了,所以又连忙告诉他说,“并不是个花啦啦响的那种响尾蛇㈢呀。不过是个旧的花啦啦,挺旧挺破的了。”
   “我知道是的嚜!”腿得儿敦一头嚷着一头跺着脚又乱扯他自己的头发。“是弄坏了嚜,自然了!”说到这儿他瞅着腿得儿弟,腿得儿弟马上就望地下—坐,想要躲到那雨伞底下藏起来。
   阿丽思拿手搁在他胳臂上,做着安慰他的声音说,“唉,为着一个旧的花啦啦,用不着这么样生气呀。”
   “并不是旧的嚜!”腿得儿敦嚷的越嚷越气越响。“是新的,我告诉你——我昨儿才买的嚜——我的好好的一个新的花啦啦!”他的声音简直象个什么东西叫唤了。
   这半天腿得儿弟就在那儿想尽了法子把那雨伞放下来,还要连自各儿又包在里头,这古怪把戏弄得叫阿丽思都忘了他的发脾气的哥哥,转过来瞧他了。可是他弄也弄不好,到后来一毂辘儿一个滚儿,人是裹在雨伞里了,可是一个头还露在外头;他就那么横在那儿,一张嘴两只眼睛一开一关的——阿丽思想,“要不是个鱼没有别的再像的了。”
   腿得儿敦气的声音稍为和平一点儿说,“自然咱们得商量好了打一架了?”那个就从雨伞底下爬出来,撅着嘴说,“恐怕是要的了,不过她得帮咱们打扮起来,你知道。”
   他们哥儿俩就手搀着手走到树林子里去,一会儿每个人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什么垫子咧,被窝咧,地毯咧,桌布咧,锅盖儿咧,煤炭篓子咧,什么的,腿得儿敦说,“你对于系扣儿别别针总该是个好手吧?样样东西都得想法弄上去呐。”
   阿丽思后来告诉人说,她从来也没见过人—样事情这么罗嗦法——那两个人忙的样子,得弄上去的东西可真多——拴绳系扣的给他麻烦劲儿——“赶弄好了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成了什么了,简直是两捆破布烂棉花团儿了!”她对自己一头说着一头给腿得儿弟脖子上围起个垫子来,“这是防着他头被人砍下来的,”据他说。
   他又很沉重的说,“你知道打仗碰到这样事情不是玩儿的呀——碰到头被人砍掉了的话。”
   阿丽思哈哈的笑出声来,可是她连忙又想法子改成一个咳嗽,怕笑了回来他生气。
   “我今儿脸上的气色不大好吧?”腿得儿敦说着走过来让阿丽思给他把盔甲系上。(他叫是叫他盔甲,可是象极了一个锅了。)
   阿丽思软软的声音说,“呒——,唉——,不很大好。”
   腿得儿敦低声说,“我平常倒是很勇敢的,不过今儿我碰巧有点头疼。”
   腿得儿弟在旁边听见了说,“那么我,我还牙疼呢!我比你更不好了!”
   阿丽思想这是个好机会讲和了,她就说,“那么你们今儿还是别打了罢。”
   腿得儿敦说,“我们打是得打一点儿,不过我倒不在乎打的多长。现在什么时候啦?”
   腿得儿弟看看表说,“四点半。”
   腿得儿敦说,“那么咱们就打到六点钟吃饭罢。”
   腿得儿弟没法子,只好说,“好吧,她可以看着咱们打——可是你别站得太近,啊!我是看见什么就打的——当我真打出气来的时候。”
   腿得儿敦嚷着说,“我呀,我不管看见不看见,我打着什么就是什么。”
   阿丽思笑了。她说,“那你们一定常常会碰到树了,这么说起来。”
   腿得儿敦很得意的对四面一笑。他说,“哼!当我们打完了仗啊,从这儿起到不知道多远,恐怕连一棵树都没有剩下来的了!”
   “都是为了一个花啦啦!”阿丽思说这个还指望说得他们不好意思——为着这么一点儿小事情来打仗。
   可是腿得儿弟说,“要不是个新的,我倒不这么在乎了。”
   “要是那大黑老鸹这会儿来就好了,”阿丽思想。
   腿得儿弟对他哥哥说,“只有一把剑啊,你知道。可是你可以使那把雨伞——也挺快的啊,不过咱们快点儿起头吧。天都黑得不能再黑了。”
   “唉!又更黑了,”腿得儿弟说。
   真的忽然大黑起来了,阿丽思想一定是有雷雨来了。她说,“哎呀,那块云彩真黑!它来得怎么那么快啊!啊,敢情它是有翅膀的呢?”
   腿得儿敦看见了,吓得使起尖嗓子大嚷说,“是那个老鸹!”他们俩人抱着脑瓜拔起脚来就跑,一会儿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阿丽思跑进树林子里一点儿路,到一棵大树底下呆着。她想,“这儿它怎么也够不着我了,它那么大,一定挤不进这些树当中来。可是我愿意它别拿翅膀那么扑——扑得简直全树林子都起了大风了——唷!这儿是谁的披肩刮掉了!”
  
   ————
   肖毛注
   ㈠ “敦”“弟”“腿得儿”:译音,原文分别为“DUM”、“DEE”、“TWEEDLE”。
   ㈡ “花啦啦”:原文为“rattle”,指拨浪鼓一类的能嘎嘎响的玩具。
   ㈢“花啦啦响的那种响尾蛇”:“响尾蛇”的原文是“rattlesnake”,“rattle”的意思就是“花啦啦”,“snake”的意思是“蛇”。
  
  
  
   第五章 绵羊跟池塘
  
   她说着一把抓住那披肩,就四面找那东西的主儿:再一会儿那白皇后从树林手里拼命的跑过来,两只胳臂揸的开开的像翅膀似的,阿丽思就拿着披肩很客气的过去迎接她。
   “真好,碰巧抓住了,”阿丽思说着就帮着给她披上。
   那白皇后像吓得不知道怎么好似的瞅着阿丽思,嘴里叽嘎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有点儿像“面包黄油,面包黄油”似的,阿丽思觉着要是想谈得起话来,那非得她自己找话谈不行。所以她就怪胆小的对她说,“我碰见的这位,大概是白皇后吧?”
   那白皇后说,“也可以这么说吧,要是你管这个叫碰见的话。照我想的碰法一点儿也不是这么碰的。”
   阿丽思想一起头谈话就争论起来是再也不成的,所以她就笑着说,“陛下,您要是告诉我应该怎么起头的,我愿意好好照着做。”
   那皇后发起急来,哼哼着说,“我并不要起头嚜!我一个人就忙了两个钟头了。”
   阿丽思觉着要是有个别人帮着她穿穿衣裳就好了,她一身真是乱得不象样了,样样东西弄的都不是地方儿,而且弄得浑身都是些别针。“让我来给你把披肩弄弄直溜儿好不好?”
   那皇后象没注意的神气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了!我想它是闹翻了脾气了。我给它别在这儿,我给它别在那儿,可是怎么也没法子巴结它!”
   “你要是把它都别在一边儿,自然—定弄不舒坦的,你知道,”阿丽思说着就给她慢慢儿的弄弄好,“还有,哎哟,你这头发成了什么样子了?”
   那皇后叹口气说,“唉,一个头发刷子搅在里头了!并且我昨儿还丢了一把木梳呐!”
   阿丽思慢慢儿的把刷子弄了出来,再勉强把她头发拢一拢好。她又把差不多个个别针都重新别过一道,然后说,“唉,这会儿你好看点儿啦!可是你实在应该找个梳头的来!”
   那皇后说,“好啊,你来做我的梳头的我一定收你,一礼拜两辨士,隔一天一回果子酱。”
   阿丽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说,“我不要你雇我——我也不在乎果子酱。”
   那皇后说,“是很好的果子酱呀。”
   “那么横竖我今天不要果子酱。”
   那皇后说,“你就是要也不能有啊。我定的是昨天有,明天有,总不会今天有的。”
   “那总有时候会今天有的呀,”阿丽思说。
   那皇后说,“不,不会的,说的是隔一天有嚜;今天就不是隔一天了,你想呐。”
   “我不懂了,”阿丽思说,“这个把人搅得真胡涂!”
   那皇后很和气的说,“这是反着过日子过的,起头总会把人弄的有点儿头眩的——”
   “反着过日子!”阿丽思听了真希奇。“我从来没听见过这个!”
   “——可是这里头有一样好处,你的记性也是两面走的。”
   阿丽思说,“我的记性是只会一面走的。还没有过的事情我不会记得的。”
   “一个记性只会一面走,那多没意思啊,”那皇后说。
   阿丽思就试试问她说,“你顶会记得些什么样儿的事情呐?”
   那皇后很随便的回答她说,“哦,下下礼拜的事情我都记得。比方说现在,”她说着拿一大块橡皮膏望她手指头一贴,“那个皇帝的送信的。他这会儿正罚了下狱:可是要下礼拜三才起头开审判,他的罪,自然留到末了的时候才犯呐。”
   阿丽思说,“假如他始终就不犯罪呐?”
   “那岂不是更好吗,”那皇后说着拿一条小带儿把她指头上橡皮膏捆起来。
   阿丽思觉着这个倒是没法说它不是,她就说,“自然更好了,可是对于他受罚那就不能算更好了。”
   那皇后说,“这个你反正是错了。你曾经受过罚没有?”
   “只是做了错的时候,”阿丽思说。
   那皇后很得意的说,“那么你受了罚过后就好一点儿,我知道的。”
   阿丽思说,“是是是啊,不过我是做了坏事才受罚的,不同的就在这个上啊。”
   那皇后说,“不过你要是没有做坏事,那也是蛮好的啊,蛮好的,蛮好,蛮好!”她每回说一个“蛮好,”声音就越高,到后来简直成了一个尖叫了。
   阿丽思刚要想说,“哎呀,有点儿不对——”那皇后就叫得更响起来,把她的话打断了。“哎哟,哎哟,哎哟!”那皇后一头嚷一头曳她的手指头,恨不得要把它曳掉了似的。“我的手指头流血了!哎哟,哎哟,哎哟!”
   她的声音尖得像火车上吹的哨儿似的,响得阿丽思只好拿两只手把耳朵捂起来。
   她一等到有机会让她说话的声音听得见的时候她就说,“是怎么啦?你可是扎了手啦?”
   那皇后说,“扎是还没扎呐,可是快扎了——哎哟,哎哟,哎哟!”
   “那么你预备几时扎呐?”阿丽思问的都要想笑了。
   “等到我再别上披肩的时候,”那皇后疼得直叫,“那别针就要散了!哎哟,哎哟!”一说到这儿,那别针崩的一声开了,那皇后就象疯了似的乱抓一下,想要再把它别住。
   阿丽思嚷着说,“唉,小心点儿!不是那么抓的!”她把那别针抢过来;可是已经太晚了:那个别针早已经一出溜把那皇后的手指头扎破了。
   她对阿丽思笑着说,“所以我才流血的,你看。现在你懂这儿的事情是怎么来的了吧?”
   “可是这会儿你怎么又不叫了呐?”阿丽思说着连忙抬起手来,预备又把耳朵捂起来。
   那皇后说,“我已经都叫过了哩。干么还要再来那么一套呐?”
   这时候儿天又亮起来了。阿丽思说,“那老鸹一定飞走了,我想。它走了我真高兴。我还当着是天黑了呐。”
   那皇后说,“我愿意我也有法子可以高兴!不过我老不记得是怎么个规矩。你一定很快乐,住在树林子里,什么时候高兴高兴高兴就高兴高兴!”
   “可是这儿真冷静死了!”阿丽思说着声音又不高兴起来了,她想到她冷静的味儿,两滴大眼泪就在嘴巴子上滚下来了。
   “嗳!别这么样子呀!”那皇后急得没法子直搓手。“想想你是多么好的一个小孩儿。想想你今天多么远的路来的。想想现在是几点钟。随便想想什么,就是别哭!”
   阿丽思听她这么说,她还带着眼泪就忍不住的要笑。她问她说,“你能想想什么就会不哭吗?”
   那皇后很有主意的说,“这是个法子嚜!没人能同时做两样事情的,你知道。咱们起头先想想你的岁数罢——你几岁?”
   “我整整七岁半。”
   那皇后说,“你用不着‘整整’。你不说那个我也会信的。现在我给你点东西信信看,我是刚刚一百零一岁五个月零一天。”
   “那我不能信!”阿丽思说。
   那皇后象可怜她的神气似的说,“你不能吗?你再试试看:深深的吸一口气,闭起眼睛来。”
   阿丽思笑着说,“试也没用啊,不会有的事情横竖是没法子信的。”
   那皇后说,“我敢说你是没很练习过的缘故。我象你那么大的时候啊,我每天老是练半个钟头。哼,有时候我一大早还没吃点心就已经信了六样不会有的事情了。唷,我的披肩又跑了!”
   她说话的时候那别针又散了,忽然一阵风把她的披肩刮过了一条小沟,那皇后又揸开两个胳臂象飞啊似的跟着追过去,这一回她倒是自各儿把它抓住了。她得意的嚷着说,“我逮着它了!这一回你可以看我自各儿一个人把它再别起来了!”
   阿丽思跟着她过了那一条小沟,很恭敬的问她说,“那么你的手指头大概好点儿了吧?”
  
   ★ ★ ★
  
   “哦,总算好了!”那皇后声音又慢慢的变成了尖叫。“蛮好了!蛮好了!咩好!蛮——咩——唉!”末了那个字变成了一声长咩,那么象个羊叫。把阿丽思吓得真是一跳。
   她看看那皇后好象她滚得一身的绒毛似的。阿丽思揉揉眼睛再看。她一点儿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是在一个铺子里不是?还有那个可真是个——那真是个羊吗,那个坐在柜台里边的?她怎么揉眼睛也瞧不出别的来:她是在一个很黑的小铺子里,拿胳臂肘子靠着柜台,她对面是一只老绵羊,坐在圈身椅子里在那儿打绒头绳儿东西,带着一副大眼镜,时时刻刻的瞅瞅阿丽思。
   那羊过了半天抬起头来问阿面思说,“你要买的是什么呀?”
   阿丽思轻轻的声音说,“我还不—定知道呐,我愿意先四周圄看看再说,好吧?”
   那绵羊说,“你可以望前头看,也可以望两边儿看,要是你高兴的话,可是你不能四周围都看呀——除非你脑袋后头都长了眼睛。”
   可是这么长的眼睛阿丽思碰巧倒是没有的:所以她只好打着转儿那么看,转到哪个架子就看看哪个架子。
   那铺子好象有各式各样儿的古怪的东西——可是这里头顶希奇的事情是,她一对哪个架子仔细的一瞅,要看看上头有什么东西,那个架子就总是空的,可是左右上下的架子还是装得满满的。
   阿丽思费了半天工夫,追着一个大亮东西,那东西有点象个洋娃娃,有时候又象个做活的笸箩,它老是摆在她看的那个架子的上一层。阿丽思埋怨着说,“这儿的东西怎么跑来跑去的!而且这一个顶急人了。”她又忽然来了个念头说,“唉,我告诉你怎么罢——我把它一直撵到顶高的一层上去。看它有法子走到顶棚里去没有,我倒要知道!”
   可是连这个法儿也不灵:那“东西”就一点儿也不声不响的走到顶棚里去了,都象是走惯了的似的。
   那绵羊拿起了一对钢针在手里,对阿丽思说,“你是个小孩儿还是个捻捻转儿?你要再那么嘟噜嘟噜的转,就要转得我头晕了。”她现在拿着十四对钢针一块儿打,阿丽思看着真希奇的不得了。
   “她怎么能使那么些针打东西啊?”阿丽思想着真是莫名其妙。“她一会儿一会儿的越变越像个箭猪了。”
   “你会划船吧,”那绵羊说着给一对钢针给阿丽思。
   阿丽思正要想说,“会啊,有一点儿会——可是不是在岸上——也不是使钢针——”还没说出来,她手里的针忽然变成了一副桨了,她又觉着她跟那个绵羊是在一个小划船上,在两边岸的当中慢慢漂着。那除了好好的划,也没别的法子了。
   “撇桨㈠!”那绵羊说着又加上一副钢针。
   这不像要个回答的话,所以阿丽思也没言语,就把船摇开了走。她觉着这个水有点儿古怪,因为那个桨一回一回的老是跟什么绊住了,几乎都弄不动了似的。
   那绵羊又拿了些钢针起来一头嚷着说,“撇桨!撇桨!你一会儿就要逮着个螃蟹的①。”
   “哎呀,一个小螃蟹!”阿丽思想,“这个我倒是挺喜欢的。”
   那绵羊挺狠的嚷着说,“你不听见我叫‘撇桨’吗?”说着又拿了一大些钢针。
   阿丽思说,“我是听见啦,你说了好几回了——而且说的很响。请你告诉我螃蟹在哪儿啊?”
   “在水里了,自然!”那绵羊说着拿了些钢针插在头发里,因为他俩手已经满了。“撇桨呀,我说!”
   阿丽思有点儿觉着她烦气了,她就说,“你干嘛老说‘别讲’啊?我也没讲啊②㈡!”
   “什么没桨!”那绵羊说,“你手里摇的是什么,你简直是个笨猪。”
   这个说得阿丽思有点儿生气,所以她们半天也没说话,那小船就慢慢的漂下去,有时候漂到一大些水草堆里,把两只桨又绊住了一动也不动,有时候漂到树底下,可是两边老是有很高的河岸对他们绉着眉头似的。
   “哎呀,劳您驾——还有香的灯心草呐!”阿丽思忽然开心的不得了的嚷起来。“真的有呐——好看极了!”
   那绵羊打着绒头绳东西也不抬头就说,“你用不着对我说‘劳驾。’我也没把那些香草搁在那儿,我也不会把它拿走。”
   阿丽思说,“是不错,不过我——唉,劳您驾,咱们好不好停一会儿,在那儿采一点那个香草啊?可以不可以请你叫这船停一停?”
   那绵羊说,“我怎么叫它停?你只要不摇,它自各儿就停了。”
   阿丽思就让那船顺着流水跟着漂下去,轻轻的漂到那些摇摇摆摆的灯心草当中。她就乖乖儿的把两只小袖子卷了起来,把两只小胳臂一直到胳臂肘子上头都伸进水里头去,这样好掏出挺长挺长的灯草梗儿出来——她半天简直忘了那个绵羊跟她打的绒头绳了,她身子靠着船边儿,她一头的莲蓬的头发尖儿刚刚浸在水里头——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像在乎的不得了的样子,一把一把的把那喷香的灯心草采上船来。
   她心里想着说,“这船可别翻了过去!哎唷,那一攒多好啊!就是我够不大着。”有—样事情真是可恨(“好象成心跟我闹别扭似的,”她想),就是啊,虽然她在船上慢慢儿漂着过去,也采到了不少的好看的灯心草,可是走到哪儿总有一个更好看的够不着的。
   她看那些灯心草偏要长得那么远,只好叹口气说,“唉,那顶好看的老是长的顶远!”她说着就翻过身来回到船的当间儿,涨得红红的脸,弄得一头俩手湿济济的,就起头归置她新得来的些宝贝。
   就是那些灯心草一采上船来就起头蔫得又没味儿又没什么好看了,那——阿丽思也不在乎。就是平常的香灯心草,你知道,也不能玩多少时候就蔫了——那么这个既然是镜子里的灯心草,一堆一堆的堆在她脚跟前,更是像雪似的一会儿都化了——可是这事情阿丽思简直就不在意,还有那么些别的古怪事情够她想的呐。
   她们没走多远有一只桨的叶子就绊住在水里动弹不了了(阿丽思后来解释给人听的时候说,“它简直就不肯再出来”),结果是那桨的把儿磕在阿丽思的下巴底下,可怜的阿丽思她连着叫了几声“哎唷,哎唷,哎唷!”也没用,那桨把儿把她一扫,就翻身摔得她脚底下那些灯心草堆里了。
   可是她没有很摔疼,一会儿工夫就又爬起来回到她坐位上。看看她自各儿人还在船上,才放下了心来。那绵羊这半天一直在那儿打绒头绳儿,好像没出什么事情似的。他说,“你逮着的一个螃蟹真好!”
   “是吗?我没看见螃蟹啊,”阿丽思说着细细的看船旁边黑漆漆的水。“嗳,可惜我让他跑了——我真喜欢带点螃蟹回家多好!”可是那绵羊只是在那儿冷笑,还是不停手的打她的绒头绳东西。
   阿丽思说,“这儿有很多螃蟹吗?”
   “螃蟹咧,什么东西都有,”那绵羊说,“有的是给你挑的,就是快打定主意咧。现在你到底要买什么罢?”
   “要买!”阿丽思跟着说了一声,觉着一半儿诧异一半儿害怕起来——因为那桨啊,船啊,河呀,一会儿工夫都没有了,她又是在那个黑黑的铺子里了。
   她很胆小的说,“劳驾,我想买个鸡子儿。是怎么卖的?”
   那绵羊说,“一个卖五便士——两个卖两便士。”
   阿丽思拿出钱包来说,“咦,那么两个比一个还便宜了?”
   “可是你要买两个,你就得吃两个,”那绵羊说。
   “那我还是拿一个罢,”阿丽思说着把钱搁在柜台上。因为她心里想,“也许一点儿都不好吃呐,你想。”
   那绵羊收了钱,把它搁在一个盒儿里:她就说,“我从不拿东西递给人家手里的——那再也不行的——你得自各儿去拿去。”她说着就走到铺子的那一头,把那个鸡子儿立着放在一层架子上。
   “我倒不懂为什么不行?”阿丽思想着就顺着桌子咧,椅子咧,摸索摸索的走,因为那铺子的那一头黑极了。“怎么,我越冲着他走,那鸡子儿越远了。让我看,这是一把椅子不是?咦,它上头有树枝子嚜!这儿长起树来了,怪不怪!这儿还真有一条小沟!哼,我从来也没见过比这个再古怪的铺子了!”
  
   ★ ★ ★
  
   她就这么慢慢儿的走过去,走一步就希奇一步,因为她一碰到什么东西它马上就变了棵树,她简直都满预备那个鸡子儿也那么变了。
  
   ————
   编者注
   ① 此处为成语,catch a crab意指桨划得过深或未划入水中。阿丽思只从字面上去理解了。
   ② 原文以feather和bird相联系,作双关玩笑语。译文则以“没桨”与“没讲”谐音。
  
   ----
   肖毛注
   ㈠“撇桨”:原文为“feather”,一个意思是指“羽毛”,一个意思是指“使桨与水面平行”,即“横桨”(“撇桨”)。
   ㈡ 在原文中,那只羊让阿丽思“撇桨”(feather),阿丽思以为这是“羽毛”的意思,所以回答说:“我又不是一只鸟儿!”(I’m not a bird!)。这里,译文做了改动。
  
  
  
  
   第六章 昏弟敦弟
  
   可是那鸡子儿越长越大,越长越象人样儿:阿丽思走到了一两丈路跟前,就看出它有眼睛鼻子嘴来了;她再走近一点儿就清清楚楚的看出来它就是昏弟敦弟本人了。她对自己说,“这不会是别人了!用不着给他写了满脸的名字我就一定知道是他了!”
   要在那大脸上写他一百个名字都很容易写得下。昏弟敦弟盘着腿,象一个土耳其人似的,坐在一个高墙头的中间——那么窄的一道墙,阿丽思都不懂他怎么能够呆得稳——她看他眼睛对着那边儿钉着看,一点儿也不理会有人来,阿丽思都以为他到底不过是个假人了。
   她就说出声来,“他简直真象个鸡子儿!”说着她把手楂开着,预备随便什么时候滚下来就好接住他。
   昏弟敦弟半天不言语,后来开口也不是对着阿丽思说话,“管人家叫个鸡子儿,这真是气人——嗔是!”
   阿丽思很和气的跟他解释着说,“我说你象一个鸡子儿,先生,有的鸡子儿倒是怪好看的呀,你知道。”她加了这一句想把刚才说的改成句好话。
   昏弟敦弟眼睛还是瞅着别处说,“有的人啊,他们比一个三岁的小孩儿都不懂事!”
   阿丽思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觉着这一点儿也不象是谈话,因为昏弟敦弟并没跟她说什么话,而且刚才那句话看样子象是对一棵树说的——所以她就站在那儿一个人轻轻的背:——
  
   “昏弟敦弟坐在墙中间儿:
   昏弟敦弟一毂辘摔两半儿
   所有皇帝的马,跟所有皇帝的人,
   也再不能把昏弟敦弟拼成个囫囵屯。”
  
   “那末了一句在这一首诗里头太长得不象样了,”阿丽思越说声音越大,都忘了昏弟敦弟会听见她了。
   “别站在那儿自各儿一个人那么叽叽咕咕的呀!”这是昏弟敦弟头一回看着她跟她说话。“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事情的。”
   “我叫是叫阿丽思,不过——”
   昏弟敦弟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说,“这个名宇够笨的了!是怎么讲的?”
   阿丽思说,“一个名字非得有个讲儿吗,难道?”
   昏弟敦弟说,“呵呵!自然了。我的名字就是我的样儿——还是个怪好看的样儿呐。像你的那么一个名字,那什么样儿都会啊,差不多儿?”
   阿丽思不愿意跟他辩论起来,就问他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昏弟敦弟说,“啊,因为没人陪我呀,你当着我这个回答都不知道吗?再问一个!”
   “你想你在地下不稳当一点儿吗?那墙多窄啊!”阿丽思问这个倒不是想再给他个谜儿猜,不过就是因为她心地好,有点儿善那家伙担心。
   可是昏弟敦弟说,“哈——!你净问些那么容易猜的谜儿!自然我想我到了地下就不稳当了!哼,要是我真一毂辘摔了下来啊——会是不会咯——不过要是我摔的话——”说到这儿他把嘴唇一缩,缩得象个荷包似的,做得又正经又象煞有介事,阿丽思看了要笑得要命。“要是我真摔的话呀,”他接着说,“那皇帝他曾经答应我呀——啊,你的脸要变青就变青!你没想到我打算说这句话吧,可是,那皇帝曾经答应我——他自各儿亲口答应说要——要——要。”
   “要把他所有的马跟所有的人都派了来。”阿丽思这一说可说坏了,因为昏弟敦弟忽然大发起脾气来了。他嚷着说,“这这这太糟了!你一定偷着听来着——躲在门旮旯儿——藏在树后头——爬进烟筒里头——不然你不会知道的!”
   阿丽思小声儿的说,“真的我没有!这是书上说的嚜。”
   昏弟敦弟的气平了一点儿又说,“唉,好吧!他们要在书里写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写吧。那就是你所谓叫英国历史,那就是。啊,你好好儿看我一眼!我是一个跟皇帝说过话的人,我就是:说不定你以后不会再见到这样的人了,那么我要你知道我一点儿不骄傲,我可以许你跟我搀搀手!”他一头嘻开着嘴,差不多从这个耳朵边笑到那个耳朵边,一头往前靠过来(简直离开要滚下来差不多少了)就伸出手来跟她搀。阿丽思一头接着他的手一头怪担心的瞅着他。她心里想,“要是他笑得比这个更厉害的话,他的嘴角儿也许会在后头碰到一块儿了,那他的脑袋可不知道会变成怎么了!我怕他就会掉了!”
   昏弟敦弟说,“是的,所有他的马跟所有他的人,他们一会儿工夫就会把我拣起来的,他们是会的!可是——咱们这话说的有点太快了;咱们再回到刚才倒数第二句上吧。”
   阿丽思很客气的说,“我怕我不大记得是哪一句了。”
   “那么咱们就重新起头吧,”昏弟敦弟阿说,“现在该是我挑题目了——”(“他说话好象老拿这个当个什么游戏玩儿似的,”阿丽思想)“让我来问你一句。你说你几岁来着?”
   阿丽思算了一个小算术,就说“七岁零六个月。”
   昏弟敦弟得意的叫了起来。“错了!”他说,“你几时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阿丽思说,“哦,我当着你的意思是要问,‘你几岁啦?’”
   昏弟敦弟说,“我要是那么个意思,我早就那么说了嚜!”
   阿丽思不愿意再跟他争论起来,所以她没言语。
   昏弟敦弟一头想着说,“七岁零六个月!多不舒服的一个岁数儿啊,你要是早让我给你出主意啊,我一定会告诉你,‘到了七岁就打住’一可是这会儿已经太晚了。”
   阿丽思生气说,“我长不长从来不请教人的。”
   “怕失了身份,是不是?”他说。
   阿丽思听了这种意思更觉着生气,她说,“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不会不长大的。”
   昏弟敦弟说,“一个人不会,也许是的,可是两个人就会了。你要是有好好儿的帮忙的,你也许到了七岁就打住了。”
   阿丽思忽然说,“你系的一条多好看的裤腰带啊!”(阿丽思觉着他们谈年纪谈得足够了:那么要是真的大伙儿轮流着找题目,这回是该轮到她了。)她一想又改过来说,“横竖,一条好看的领带儿,我应该说——不,裤腰带,我要说的是——哎呀,对不住!”她急昏了,因为她看看昏弟敦弟的脸知道是深深的得罪了他了,她都愿意刚才没挑这么个题目了。她对自己想“唉,我只要能知道哪儿是脖子哪儿是腰就好了!”
   昏弟敦弟虽然半天也不说话,可是看样子一定是很生气。等到他又说话的时候,他是用很粗的嗓子。
   他说,“这简直——真正——气人,一个人连领带跟裤带都分不出来!”
   阿丽思说“我知道我是太胡涂了,”她说得那么认错的声音,昏弟敦弟都原谅她了。
   他说,“这是个领带,孩子,很美的一条领带,你不是说的?这是那白皇帝跟白皇后送我的一个礼。好了吧!”
   “真的吗?”阿丽思说着又高兴起来,她想她找的到底还是个好题目。
   昏弟敦弟把这个腿架在那个腿上,拿两个手叉起来搂着膝盖儿,一头想着一头说,“他们送我这东西——当一个——当一个不是生日礼。”
   阿丽思莫名其妙的说,“这是怎么说?”
   昏弟敦弟说,“就这么说,不是生日礼,还说错了吗?”
   “我问的是什么叫做不是生日礼?”
   “自然就是不是你生日的时候人家送你的礼了。”
   阿丽思想了一想。等会儿她就说,“我还是顶喜欢生日礼。”
   昏弟敦弟说,“你简直不知道你自各儿要说的是什么!一年有多少天?”
   阿丽思说,“三百六十五天。”
   “你有几个生日呐?”
   “一个。”
   “那么三百六十五天当中去掉—天还剩几天呐?”
   “三百六十四天了,自然。”
   昏弟敦弟有点儿不信的样子。他说,“顶好还是在纸上算一算。”
   阿丽思忍不住笑着就从兜儿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来在上头算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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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3 6 4
  
   昏弟敦弟接过来绉着眉头看。他刚说,“啊,好象是不错——”
   阿丽思就打断他的话说,“你拿倒了嚜!”说着就给他正了过来。
   昏弟敦弟很神气的说,“啊,真的,我是拿倒了!我说看着有点儿古怪嚜。我刚才不是说,这象是算对了——不过我刚才还没有工夫给它细细的对一遍——那么从这上可以看出来你是有三百六十四天可以得不是生日礼了——”
   “自然了,”阿丽思说。
   “而只有一天可以得生日礼,你想。这你荣耀了吧!”
   阿丽思说,“我不懂你怎么叫‘荣耀’。”
   昏弟敦弟冷笑着说,“哼,自然你不懂啊——得要等我来告诉你啊。我的意思是说,‘你这就被人家驳倒了!”
   阿丽思说,“可是‘荣耀’也不能当‘被人家驳倒了’讲啊。”
   昏弟敦弟说,“哼!我要用一个字眼儿啊,我要它当什么讲就当什么讲——也不多也不少。”
   阿丽思说,“咱们要问的是,你能不能拿字眼儿一会儿当这个一会儿当那个讲。”
   昏弟敦弟说,“咱们要问的是,到底谁做主——就是这点儿。”
   阿丽思被他搅混得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昏弟敦弟又说,“它们也有脾气的,它们当中有些——顶是那些动词们:它们顶骄傲——形容词你拿它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动词不能,可是我能把它们个个都管得住!不可入性!这是我说的!”
   阿丽思说,“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讲啊?”
   昏弟敦弟听了很喜欢,他说,“啊,你这会儿说话有点儿象明白的孩子了。‘不可入性’怎么讲啊,就是说,‘咱们刚才那个题目谈够了,这会儿你要是说一声你打算还要做什么也可以说了,因为我料想你不预备一辈子坐在这儿待着吧。”
   阿丽思说,“嗯——拿一个名词就可以当这么许多讲!”
   昏弟敦弟说,“我要是叫一个名词做那么许多事的时候,我总另外赏它的。”
   “哦——!”阿丽思说。她觉着胡涂的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昏弟敦弟很正经的拿头望两边摆着说,“啊,你应该哪一天赶礼拜六来看它们上我这儿来领工钱呐,你知道。”
   (阿丽思没敢问他拿什么样的东西付它们工钱,所以你想,我也没法告诉你。)
   阿丽思说,“你好象很会解释各种字的讲法的,先生。可好劳您驾给我讲讲有一首诗叫‘炸脖×’的?”
   “背给咱们听听看,”昏弟敦弟说。“是人发明过的诗我都会解释——连还没人发明过的诗,有好些我都会解释呐。”
   这话听听有望,所以阿丽思就背头一首:——
  
   有一天×里,那些活济济的×子
   在卫边儿尽着那么×那么×;
   好难四儿啊,那些鹁××子,
   还有×的×子怄得格儿。
  
   昏弟敦弟抢着说,“够了,起头这点儿够了:这里头有的是难字呐。‘×里’是晚半天儿时候——又有点儿象白天,又有点儿象黑下。”
   阿丽思说,“啊,这倒很明白。‘活济济的’呐?”
   “啊,‘活济济的’啊,那就是又活泼,又滑济济的,不是吗?你看这是像一个荷包蛋似的,两面的意思都包得一个词儿里去了。”
   阿丽思说,“我——我现在懂了。那么‘×子’是什么东西呐?”
   “‘×子’啊,那东西仿佛是个獾子——又仿佛是个蝎虎子——又仿佛是个开瓶子的螺丝转儿似的。”
   “那一定是很古怪样子的东西了。”
   昏弟敦弟说,“它们是的嚜。它们还在日晷底下做窝——它们还吃奶酪过活。”
   “那么怎么叫‘×’怎么叫‘×’呢?”
   “‘×’就是像个捻捻转儿似的在地下拱,‘×’就是在花盆儿啊什么的里头转啊转的那么动撼。”
   “那么‘卫边儿’想是日晷四周围的草地了?”阿丽思说着自各儿都希奇起来她有那么聪明了。
   “自然是的了。它叫做‘卫边儿,’你知道,是因为它在日晷的这边儿,又在它的那边儿——”
   “又在它的外边儿,”阿丽思接着说。
   “啊,一点儿不错。那么‘难四儿’就是又‘难受’又细得像‘丝儿’似的(又是个荷包蛋给你)。那么‘鹁××子’是一种挺瘦的又蓬蓬松松的鸟儿,它的毛都是往四面揸开着的——仿佛象一个活的敦布。”
   “那么还有‘×的×字’呐?”阿丽思说,“我怕我问的太麻烦了吧?”
   “×字’是一种绿猪:可是‘×的’我不敢一定说。我想是从‘没家’变的——就是说它们走迷了路,找不着家了。”
   “还有‘怄得格儿’怎么讲呢?”
   “‘怄得格儿’的‘格儿’就是说那些猪子们因为找不着家,心里头很怄气,就格儿格儿格儿,哄哄哄,嘘嘘嘘的叫,当间儿还夹着一种打嚏喷的声音:不过你就会听见它们做这种声音的,也许——在那边树林子里——你要是听见了一回你一定就很乐意了。谁背这些难念的东西给你听来着?”
   阿丽思说,“我在一本书里看见的。可是有人给我背过些比这个容易的多的诗呐,是腿得儿弟背给我听的,我想是。”
   昏弟敦弟伸出一只大手来说,“要是说起诗来啊,你知道,我也会背的跟别人一样好,要是说到背的话——”
   “哎,用不着说到背的话啊!”阿丽思赶快说这个,想要叫他别起头儿。
   可是他也不理会阿丽思说的这个话,还是接着说,“我打算背的一首全是为着给你好玩儿来写的。”
   阿丽思觉着既然这么样她真是应该好好儿听了;所以她就坐下来,带着一点儿没有法子的声音说一声,“谢谢你!”他就加一句解释说,
  
   “在冬天,正是满地白,
   我唱这歌儿是为你来——”
  
   “可是我并不唱。”
   阿丽思说,“我看你是不唱嚜。”
   昏弟敦弟狠狠的说,“你要是能看见我唱不唱,那你差不多比谁的眼睛都尖了。”阿丽思没做声。
  
   “到春天,正是满树青,
   那我就慢慢儿告诉你听。”
  
   阿丽思说,“啊,多谢你,真是!”
  
   “在夏天,正是日子长,
   你也许懂得一两行。
  
   到秋天,正是叶子于,
   拿笔跟墨,把这个写完。”
  
   阿丽思说,“好吧,要是我还记得的话。”
   昏弟敦弟说,“你用不着老那么样说话。也没有意思,还把我搅得忘了。”
  
   “我送给小鱼儿们一个字儿:
   我说,‘我要的是这么个儿。’
  
   那海里小鱼儿把信一瞧,
   就马上给我写回条。
  
   这回条你看对不对,
   它们说,‘不能,先生,因为——”
  
   “我怕我不大懂,“阿丽思说。
   昏弟敦弟回答他说,“底下就容易点儿了。”
  
   “我又送信去对它们说,
   ‘还是听了我的话那好得多。’
  
   那小鱼回得真玩皮,
   说,‘何必这么瞎着急!’
  
   我说了一遍说两遍,
   它们怎么也不肯听我劝。
  
   我拿了把大的新的壶,
   可是手段也许有点儿毒。
  
   我的心又跳,我的心又乱,
   拿打水桶往壶里灌。
  
   那送信的人又走进房
   说,‘小鱼儿们都上了床。’
  
   我对他说,我说的很明,
   ‘你非得叫它们醒不行。’
  
   我说的很清楚,说的很响,
   我在他耳朵里使劲嚷。”
  
   昏弟敦弟背到这两句,他把嗓子提起来差不多成了个尖叫,阿丽思听了心里头想,“呵!我才不去当那个送信的呐,你给我什么我都不干。”
  
   “他神气很足又很骄傲,
   说,‘用不着这么样儿大声儿叫!’
  
   他神气很骄傲又很足,
   说,‘我就去叫它们醒,假如——’
  
   我拿了把开瓶的螺丝转儿:
   要叫它们醒得自己上那儿。
  
   我看见房门锁的那么高,
   我拉咧,推咧,踢咧,敲。
  
   我看那锁上没有钥匙,
   就试试转那扶手,倒是——”
  
   到这儿停了半天。
   阿丽思还有点儿不敢似的问他说,“完了吗?”
   昏弟敦弟说,“完了。再见。”
   阿丽思想,“对人说话哪有这么蠢法的?”可是他既然给阿丽思一个这么明白的叫她走的意思了,那要是再不走她自各儿也怕有点没规矩了。所以她就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勉强做着笑脸对他说,“我走了!咱们下回再见,啊!”
   昏弟敦弟只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跟她搀,做着不高兴的声音跟她说,“要是咱们下回再碰见了我也不会再认得你嘞,你简直跟别人一样嚜。”
   阿丽思说,“嗯——认人大概总是认脸就认得了。”
   昏弟敦弟说,“我说的就是嚜!你的脸就跟别人的一样——两只眼睛这么着——”(他拿一个大拇指在半空中比划着)“当间儿一个鼻子,底下嘴。老是一样的。比方你要是两个眼睛长得鼻子的一边儿——或是嘴长得鼻子上头——那到底还有点好认啊。”
   阿丽思说,“嗳,那成什么样子?”昏弟敦弟只是闭着眼睛,说,“你试过了再说。”
   阿丽思等了半天看他还说什么不说。可是他老闭着眼睛一点儿也不睬她,阿丽思就又说了一声“再见!”他还是不理她,她就轻轻的走开了。她一头走着对自己说,“这种使人不满意的人——”(她又大声的说一遍,因为她觉着会说这么长一个名词说得很舒服)
   “这种使人不满竟的人,我从来没——”这句话她始终没说完,因为说到这儿那全树林子里忽然一阵侉啦啦空隆隆的声音,大闹起来了。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5-05-02 20:01 | 2 楼
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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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狮子跟独角马
  
   又一会儿树林子里跑来了些兵,先是三三两两的,一会几十个二十个的,到后来就一大群一人群的,好像把全树林子都占满了。阿丽思怕被他们挤倒了还被他们踩了,她就躲住一棵树后头,看着他们走过去。
   她觉着她一辈子也没看见过兵走道儿走得那么不稳的:他们老是绊了这个绊了那个,而且一个一摔,一大些就跟着摔在他身上,所以一会儿工夫地下就堆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的人。
   然后马就来了。他们因为有四个脚,所以比那些步兵走得稳一点儿;可是连它们也有时候儿绊倒了的。他们的规矩好象是一个马一摔倒了,那马上的人马上就从马上滚下来。那乱子是闹得越闹越乱,阿丽思好容易走出了树林子到一片空地上,觉着好受一点儿,在那地方她看见那皇帝坐在地上,在那儿挺忙的在他笔记簿子里记东西。
   那皇帝看见了阿丽思,很高兴的嚷着说,“我把他们全调了去了!你从树林子里来的时侯可碰见有兵没有,好孩子?”
   阿丽思说,“有,我碰见了。总有好几千呐,我想。”
   那皇帝查一查他的簿子说,“四千二百零七,这是准数儿。我不能把所有的马都调了去,因为咱们这盘棋里得要有两个马,你知道。那两个送信的我也没差了去。他们俩都进城了。你顺着大路瞅瞅看,告诉我你瞅得见他们当中哪一个吧?”
   阿丽思说,“我看见路上没人嚜。”
   那皇帝象气得着急了似的说,“我就愿意我有这样的眼睛!能看得见没人!还是在那么远看见的!哼,象这样的光底下,要看见真的人我就够费劲儿的喽!”
   这些话对阿丽思都白说了。她还在那儿皱着眉头拿一只手遮着眼睛对着那大路上瞅,到后来她嚷起来了:“我看见有个人了!他走的可是慢着呐——他怎么做那么怪样儿啊!”(因为那送信的老是上上下下的跳着,把个身子扭得像个鳝鱼似的,他一头走着还一边揸开着两只手,象两把折扇似的。)
   那皇帝说,“并不怪。他是个安格鲁撒克孙的送信的——那是他的安格鲁撒克孙的态度。他心里快活的时候才做这样儿呐。他的名字是红眼。”
   阿丽思听了不知不觉的背起来,“我拿一个历来爱我的可爱人,因为他很和气,我拿一个历来恨我的可恨人,因为他很寒碜。我要喂他东西吃,就给他——给他——给他火腿三明治跟黄连叶。他的名字叫红眼,他住家住在——”①㈠
   “在后湖山,”那皇帝随随便便的就这么说了出来,他一点儿没觉到阿丽思还在那儿想一个用历字起头的地名儿,他倒已经跟她一块儿玩起这个游戏来了。“还有那个送信的叫喝茶的。我得有两个,你知道——来跟去。一个来的,一个去的。”㈡
   阿丽思说,“这我得求你原谅了。”
   那皇帝说,“你又没做错了什么!一个上等人不是动不动就‘求’的。”
   阿丽思说,“我不过就是要说,请你原谅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来的一个去的呐?”
   那皇帝不耐烦的说,“我不是告诉你说吗?我非得有两个——好送来送去。一个专管送信来的,一个专管送信去的。”
   说到这儿那送信的到了:他喘气喘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拿两只手乱甩,对着那皇帝做些怪样子的脸。
   “这位小姐拿一个历来爱你,”那皇帝这么样介绍了阿丽思,好让那送信的瞅着别处,就不对他再做怪脸——可是一点儿也没用——他那安格鲁撒克孙的态度越变越利害,那两只大眼晴就在两边转来转去的。㈢
   “你吓死我了!”那皇帝说。“我人觉着虚的慌——快点儿给我个火腿三明治!”
   那送信的听了就把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大口袋打开来(阿丽思看着真好玩儿),拿出一个火腿三明治给那皇帝,那皇帝就馋得象什么似的马上给吃完了。
   “再来个三明治!”那皇帝说。
   那送信的望口袋里头瞅一瞅说,“就剩了黄连叶了。”
   “那么黄连叶吧,就!”那皇帝虚得话都说不出声儿来了。
   阿丽思看他吃了那个,人象好了一点儿,才放了心。他一头嚼着对阿丽思说,“你要是人觉着虚的时候,再没象吃黄连叶那么好的了。”
   阿丽思说,“恐怕是拿点凉水在头上拍拍还更好吧——再不然吃点挥发盐。”
   那皇帝说,“我没说没有东西比它更好呀。我说的是没有东西象它那么好呀。”这话阿丽思自然没法儿说它不是。
   “你路上碰见谁来着?”那皇帝说着伸手还问他要点黄连叶。
   那送信的给了他一把黄连叶说,“没人啊。”
   那皇帝说,“一点儿不错,这位小姐也看见他了。那么自然没人比你走的更慢咯。”
   那送信的噘着嘴说,“我已经拼命快走的了。我敢说没人比我走的更快了。”
   那皇帝说,“那她不能啊!不然她就比你先到啦。甭管了,你现在已经喘过气来了,你可以告诉告诉我们城里头有些什么事。”
   “让我轻轻的说,”那送信的说着拿两手放在嘴上,做成一个喇叭的样儿,弯着腰凑近那皇帝的耳朵边。阿丽思看了怪不愿意的,因为她也想听听他的消息。可是他并不轻轻的说,他简直就使起顶大的嗓子来叫,说,“他们又来那个了!”
   那上当的皇帝跳起来甩着耳朵说,“这个你叫轻轻的说吗,你要再做这样事情我就叫他们拿黄油来抹你!把我脑袋喳喳喳的象地震了似的!”
   阿丽思心里想,”那可是个小极了的小地震了!”又问他们说,“是谁又来怎么了!”
   那皇帝说,“哎,自然就是那狮子跟那独角马了。”
   “为了皇帝的冕在那儿打架,是吗?”
   那皇帝说,“是啊,顶可笑的是闹来闹去那个冕还老是我的冕!咱们跑去瞧它们去。”他们就快快的跑过去,阿丽思一头跑着一头背着那一首老歌儿:——
   “狮子跟那独角马,它们发了皇冕的狂:
   它们满城打着抢那个冕,就闹的个收不了场。
   有人给它们白面包,有人给它们黄,
   有人打鼓送它们糕,就轰它们出城墙。”
   阿丽思跑的气喘喘的说,那个——赢的——那个——就得那个皇冕吗?”
   那皇帝说,“呵,那怎么能啊!这成什么话!”
   阿丽思又跑了一会儿喘吁吁的说,“对不住,可好——请你停一会儿,让我——把气喘过来!”
   那皇帝说,“请是好请,可是我怎么做得到啊?你想一会儿过的快得要命,你怎么能叫它停住呐,你索性想把个×得×子都停住了得了!”㈣
   阿丽思也没有气儿再剩下来说话了;所以他们就一声也不言语的望前跑着,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闹哄哄的地方,当中就是那狮子跟那独角马在那儿打仗。它们四周围的灰土腾的那么利害,阿丽思起头简直看不出谁是谁来,可是没多会儿她看见那个有一个犄角的就知道它是那独角马了。
   它们打仗的地方很靠近那个喝茶的,就是那个第二个送信的,他也在那儿瞧它们打,一个手拿着一碗茶,那个手里拿着一片面包。
   红眼对阿丽思轻轻的说,“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因为他下狱的时候还没喝完茶,他们那儿又只给他蛎蟥壳儿——所以你想他这会儿很饿很渴。你怎么样,还好吗,乖孩子?”他说着拿一只胳臂很亲热的搂着喝茶的的脖子。
   喝茶的回过来点点头,又接着吃他的黄油面包。
   红眼又说,“你在监狱里还快活吗,好孩子?”
   喝茶的又回过头来,这一回他脸上掉了一两滴眼泪;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说话呀,你能不能?”红眼有点儿不耐烦起来。可是喝茶的只是嗯囔嗯囔的吃,又喝了两口茶。
   那皇帝也说,“说话呀,你肯不肯?它们打得怎么啦?”
   喝茶的开口拼命一试,可是结果只是吞了一大块黄油面包下去。他哑着嗓子说,“它们弄得很不错。每个人摔倒了大约八十七回了。”
   阿丽思听到这儿就插进去说,“那么他们大概就要拿那个白面包跟黄面包来了吧?”
   喝茶的说,“那面包在那儿等着他们了。我吃的这块就是那个上的。”
   那时候它们刚刚打完了一半在那儿歇歇,那狮子跟那独角马都坐着喘气,那皇帝就嚷着说,“有十分钟可以吃点心!”红眼跟喝茶的马上就来帮忙,托着白面包跟黄面包的托盘送给各位吃。阿丽思拿了一小块尝尝,可是吃的干极了。
   那皇帝对喝茶的说,“我想它们今天甭再打了。去叫它们起头打鼓罢。”喝茶的就像个蚂蚱似的一蹦就走了。
   阿丽思半天站着不言语,看那喝茶的跑!一会儿她忽然又神气起来了。“啊,瞧,瞧!”她指着说。“那白皇后在野地里跑呐!她从那边那个树林子里跑出来,象飞啊似的来了——她们那些皇后们可真能跑!”
   那皇帝也不回头,就说,“她后头总有敌人追来了,大概。那树林子里净是些敌人。”
   阿丽思看他这么不慌不忙的神气觉着有点儿希奇,她就问他说,“那么你不打算跑去救她吗?”
   那皇帝说,“唉,没用的,没用的!她跑的快的要命。要想赶上她,那你简直索性去追一个般得×子得了。不过我可以把她登在我笔记簿子里,要是你高兴的话。”他一头把笔记薄子打开,一头就登记他的皇后,自己轻轻的说,“她真是个可爱的好女人。”写到‘女’字他问阿丽思说,“女’字是拼讷衣乌是不是啊?”
   这会儿那独角马刚刚宕啊宕的走过来,两只手插在兜儿里。它走过那皇帝身边的时候眼睛对他瞅一瞅说,“这回我占了它点儿便宜了吧?”
   那皇帝有点害怕的说,“稍为有点儿吧。你不该拿犄角通了它的肚子啊,你知道。”
   那独角马随随便便的回答他说,“又没弄疼它。”它正要走远了,眼睛忽然掸到阿丽思,它马上就转过身子来站在那儿瞅她,露出一副很不以为然的神气。
   它瞅了半天说,“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眼连忙就回答它说,“这是一个小孩儿!”说着他走到阿丽思跟前对她揸开着两只安格鲁撒克孙样儿的手,算是介绍阿丽思的态度。“这东西我们今天找到的。跟真的一样大,比真的还天真了两倍!”
   那独角马说,“我老以为这都是神话里讲的些怪物呢!这是个活的吗?”
   红眼很正经的说,“这东西还会说话呐。”
   那独角马眯凄着眼睛瞅着阿丽思说,“说话,小孩儿。”
   阿丽思忍不住把嘴角钩起来笑着说,“你知道吧,我也老当着独角马是神话里讲的些怪物呐。我以前从来没看见过个活的!”
   那独角马说,“好,现在既然咱们都见了面了,你要相信有我,我就相信有你。这个交易公道吧?”
   “好罢,”阿丽思说,“要是你愿意这么样的话。”
   那独角马转过来对着那皇帝说,“来,把那个梅子糕拿出来,老伙计!谁要吃你那黄面包!”
   那皇帝胡里胡涂的说,“行——行——行!”他招手叫红眼来,对他轻轻的说,“打开你那口袋。快点儿!不是那个,那个里头净是黄连叶!”
   红眼从兜儿里拿出一大块糕来,交给阿丽思拿着,他自己又拿出了一个盘子跟一把刀来。阿丽思也猜不出那些东西是怎么出来的。她觉着这简直象变戏法儿似的。
   他们在那儿弄这个的时候,那狮子也走到他们当中来了,它看样子象很累很困,它的眼睛都闭了一半了。“这是什么东西!”它说着懒洋洋的瞧着阿丽思,它说话是一种又低又粗的嗓子,象撞大钟的声音似的。
   那独角马很起劲的嚷着说,“啊这是什么了?你再也猜不着吧!我就没猜出来嚜。”
   那狮子无精打彩的瞅着阿丽思,一头打着哈欠说,“你是——啊呵——动物——还是植物——还是——嗯——呵——呵——呵——矿物?”
   那独角马不等阿丽思开口就抢着说,“它是个怪物!”
   “那么就把梅子糕端过来,怪物!”那狮子说着就卧下来,拿下巴靠在爪子上,又对那皇帝跟那独角马说,“坐下来,你们两个人。没有作弊的,啊!——分起那糕来的时候——你知道。”
   那皇帝弄得坐在他们那两个大东西的当间儿,看样子很不自在;可是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坐。
   那独角马斜着眼睛瞅着那皇帝头上的冕对那狮子说,“这会儿咱们要是为着那皇冕来打一仗那才有个打头儿呐!”那皇帝就在那儿吓的直哆嗦,都要把他头上的冕给甩掉了。
   那狮子说,“我一定很容易赢的。”
   “那倒不见得,”那独角马说。
   那狮子凶凶的回答它说,“嘿!我把你赶的满城跑,你这小狗儿!”它说着身子起来一半了。
   到这儿,那皇帝连忙想法子跟它们打岔,怕它们又打起来;他非常着急,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他说,“满城跑吗,那倒是不少的路呐。你们还是走那一道古桥,还是打市场那边走[口打]?走古桥那边的风景顶好。”
   那狮子就卧下来,很粗的嗓子说,”我是说不上来了。那灰土多的我什么都没看清楚。怎么那怪物切糕切那么大工夫!”
   阿丽思坐在一条小沟的边上,盘子放在膝盖上,拿着一把刀很出力的那么锯那个糕。她回答那狮子说(她已经被人叫惯了“怪物”了),“这东西真气人!我已经切了好几片了,可是它自各儿又都长在一块了!”
   那独角马说,“哎,你不会弄镜子里的糕嚜。先端给大伙儿吃,过后再切呀。”
   这个听起来象是瞎说,可是阿丽思还是听了它的话站起来,把盘子端给它们,真的那块糕自各儿就分开了成三片。阿丽思把空盘子拿回她本来呆的地方,那狮子说,“现在切罢。”
   阿丽思手里拿着刀正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好,那独角马嚷起来说,“唉,我说呀,这个不公道!那怪物给狮子的比我的多一倍!”
   那狮子说“她自各儿一点儿没拿呀,横竖你喜欢梅子糕吗,怪物?”
   可是阿丽思还没来得及回答,打鼓的声音就起头了。
   那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她也听不出来;一天一世界好象净是鼓声,打得她脑袋都要震聋了似的。她吓得站起来乱跑,偷眼还看见那狮子跟那独角马爬起来气凶凶的四面看哪儿来的那么讨厌的鼓声来打搅它们的宴会。她一会儿就跑过那道小沟,马上蹲下来想拿两个手捂着耳朵也捂不了闹得那么厉害的鼓声。
   她心里头想,“要是这个鼓把它们再轰不出城去,那就没有东西轰得走它们的了!”
  
   ————
   编者注① 此处原文中的许多词都以h字母打头,译文则改以韵文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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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毛注
   ㈠ 皇帝说的“他的名字是红眼”这一句话,原文是“His name is Haigha. (He pronounced it so as to rhyme with ‘mayor‘.)”,意思是:“他的名字叫Haigha。(他把Haigha说得跟‘mayor’[市长]这个词同韵。”显然,这里的“红眼”是“Haigha”的译音。
   “Haigha”这个词是作者编造的,应该跟阿丽思下面说的那些话有关,它们的原文是:
  
   ‘I love my love with an H,‘ Alice couldn‘t help beginning, ‘because he is Happy. I hate him with an H, because he is Hideous. I fed him with -- with -- with Ham-sandwiches and Hay. His name is Haigha, and he lives --‘
  
   大意是:“我喜欢我爱人名字中的那个H字母,”阿丽思情不自禁地开始说道,“因为这说明他很‘幸运’(Happy)。我讨厌我爱人名字中的那个H字母,因为这说明他很‘可怕’(Hideous)。我喂他——喂他——喂他火腿三明治(Ham-sandwiches)和干草(Hay)。他的名字叫Haigha,他住在——”
  
   其中,“幸运”(Happy)、“可怕”(Hideous)、“火腿三明治”(Ham-sandwiches)、“干草”(Hay)的原文中,分别包含字母ha、hi、ha、ha,后面提到的“小山”(Hill,译文做“后湖山”)一词中也包括hi。“Haigha”这个词,大概就是由这几个词衍生出来的。
  
   赵先生的译文,在原文的基础上做了加工,又将Hay(干草)译做了“黄连叶”。
  
   ㈡这段译文的原文是:“He lives on the Hill,‘ the King remarked simply, without the least idea that he was joining in the game, while Alice was still hesitating for the name of a town beginning with H. `The other Messenger‘s called Hatta. …… ”
   它的大意是:“住在小山(Hill)上,”国王简单地说道,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也加入到这个字谜游戏里面去了,这时,阿丽思还没想出以H打头的地名呢。“另一位送信的叫Hatta。……”
  
   这里,赵先生把Hatta翻译成“喝茶的”,属于音译。
  
   ㈢ “这位小姐拿一个历来爱你”:原文为“This young lady loves you with an H”,大意是“这位小姐喜欢你名字中的那个H字母”。
   ㈣ “你想一会儿过的快得要命,你怎么能叫它停住呐,你索性想把个×得×子都停住了得了”:这句的原文是“You see, a minute goes by so fearfully quick. You might as well try to stop a Bandersnatch!”,大意为:“你想,一分钟过的快得要命。你还是试着让Bandersnatch停下来吧!”
   原文中提到的Bandersnatch,就是第一章那首怪诗中提到的“×得×子”,大概也是某种作者编造出来的怪物。
  
  
   第八章 “这是我自各儿的发明”
  
   过了一会儿那鼓声好象渐渐小了,又一会儿除了耳朵还嘤嘤嗡嗡的叫,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阿丽思倒有点儿害怕起来了。她抬头四面一看谁也不在那儿了。她第一个念头是想刚才一定是做梦来者——那狮子咧,独角马咧,那些怪样子的安格鲁撒克孙的送信的什么的。但是她脚跟前还有那个装那个切不开的糕的大盘子在那儿,所以她想,“哦,所以还不是做梦,到底,除非——除非咱们都是在一个梦里头。不过顶好这是我的梦,可别变了那红皇帝的梦!”她又做着埋怨的声音说,“我顶不喜欢做人家梦里的东西了。我倒怪想去叫醒他去,看到底会变成怎么样!”
   到这儿她的念头被一个大声音打断了,她听见嚷,“喂!将!将军!”她就看见一个穿深红盔甲的武士,手里耍着一根大棍子,骑着马对着她直冲下来。刚一到她那儿,那马就忽然停住了。那武士叫一声,“你是我的俘虏!”说着自己就一毂辘儿摔了下来。
   阿丽思虽然吓了一大跳,可是她一时还不是替自己担心,她倒是替那武士有点儿担心。那武士爬上了马坐好了刚要说,“你是我的——”又一个声音嚷起来说,“喂!将!将军!”阿丽思就很希奇的又找那新来的敌人。
   这一回是那个白马武士他骑到阿丽思的旁边就跟那红马武士一样的从马上滚了下来。一会儿他又骑上马去,两个骑马的武士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言语。阿丽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儿莫名其妙。
   后来那红马武士说,“她是我的俘虏呀,你知道!”
   那白马武士回答说,“是是是的,不过后来我又来救了她了!”
   “好,那么咱们来打一仗看谁赢她罢,”说着那红马武士就拿了他马鞍子旁边挂着的一个象个马头样子的一顶盔带起来。
   那白马武士也带起盔来说,“你自然得要守打仗的规矩咯?”
   那红马武士说,“我总是守规矩的。”说着,他们俩就乒[日令]乓啷的打起来。
   阿丽思看他们来得那么猛,就跑到一棵树后头躲起来,她一头偷眼瞧他们打,一头想,“嗯,我倒不知道他们打仗的规矩是些什么规矩?啊,他们有一条规矩好象是,这个武士要是打着了那个武士,他就会把他打下马来;要是他打不着他呐,他自各儿就滚下来——还有一条规矩好象是,他们的棍子得要夹在胳肢窝底下,象那木人头儿戏里的罗锅儿喷区跟他的媳妇儿鸠娣似的㈠,——呵!他们摔起跟头来可真响!简直象整套的火筷子,煤铲子什么的都砸在个炉挡子上似的!那两匹马怎么那么老实!他们让他们爬上爬下的,简直象桌子一样!”
   还有一条规矩阿面思没有留心到的似乎是,他们摔的时候非得头先下地:她们有一回两个人并排着一块儿这么摔了下来,到这样他们的仗就算打完了。他们又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就搀搀手,那红马武士就骑上马,踢勒踏踢勒踏的走了。
   那白马武士气喘喘的走过来说,“我这个胜仗打得真荣耀,不是吗?”
   阿丽思说,“嗯——我不敢说。我不要做谁的俘虏,我要做一个皇后。”
   “是啊,”那白马武士说,“你再过了底下一条小沟就做皇后了。我护送你到树林子的尽头——我就得回去了,你知道。我的路是斜着走两方的,不是吗?”
   “多谢你好意,”阿丽思说,“可好让我帮你把你的盔给摘下来啊?”看样子他自各儿是办不了的了:阿丽思就给他弄了半天,好容易才把他的头拽了出来。
   “哈,现在透气好透一点了,”那武士说着把弄乱了的头发拿两手望后头拢一拢,阿丽思看着他的一副温和的脸跟一双和气的眼睛那么对着她,觉着生平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奇怪样子的一个武人。
   他身上穿的一套披甲是洋铁做的,尺寸样子都很不称身,他肩膀子旁边倒挂着一个松木的匣子,匣子的盖就那么开着望下搭拉着。阿丽思瞅着这东西觉着它真古怪。
   那武士很亲热的跟她说,“我看你是在那儿羡慕我的小匣子是不是?这是我自各儿发明的——预备装衣裳跟三明治的。你看我给它倒挂着,好让雨淋不进去。”
   阿丽思挺和气的对他说,“可是东西会掉得出来呀。你知道不知道那盖儿是开着的?”
   那武士听了脸上现出有点儿烦心的样子,说,“哎呀,我倒没知道。那么里头的东西一定早都掉完了!那么那匣子里没有东西还要它干嘛呐?”他说着把它解了下来,正预备把它扔到乱草里去,忽然好象又想到个什么主意,他就小小心心的把它挂在—棵树上。他对阿丽思说,“你可猜得着我这是什么意思?”
   阿丽思摇摇头。
   “我盼望有的蜜蜂儿会在那里头做窝——那我就可以得蜜了。”
   阿丽思说,“可是你马鞍子上已经系着有一个蜜蜂窝了——那个象个蜜蜂窝的东西,不是吗?”
   那武士撅着嘴说,“是啊,是个挺好的蜜蜂窝,还是个头等货呐。可恨的就是一个蜜蜂也没飞进来过呐。还有那个东西是一个逮耗子的笼子。我想也许是耗子不让蜜蜂来——要不然就是蜜蜂不让耗子来,不知道那个对。”
   阿丽思说,“我正在那儿不明白那耗子笼是干嘛的呐。那马身上也不见得象会跑出耗子来啊。”
   那武士说,“象是也许不象会有,不过假如要是出了耗子的话,我是不打算让它们跑得到处都是的。”
   他呆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想,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样样儿都有个准备,这多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给马的脚孤拐上都装了些刺针。”
   阿丽思觉着这个很稀罕,她问他说,“那是干嘛用的呐?”
   那武士回答说,“是防备鲨鱼咬的。这是我自各儿的一个发明。现在你帮我骑上马罢。我就陪你走完这树林子——你那盘子是干嘛的?”
   “本来是装梅子糕使的,”阿丽思说。
   那武士说,“咱们带着它走罢。要是咱们碰见梅子糕的时候,这盘子就很方便了。帮我把这个装在口袋里。”
   他们弄这个弄了好些时候,因为虽然阿丽思得小心的把那口袋拉得很开,可是那武士装盘子的手脚真笨,他起头装的两三回都是一装把自各儿掉了进去了。后来好容易弄好了,他就说,“你看这塞得真紧,那口袋里已经有那么许多支蜡了。”他就把那口袋挂在那已经挂满了胡萝卜,火筷子,铁铲子,跟一大些别的东西的马鞍子上。
   那武士骑着马跟阿丽思一同走着又问她说,“你头上的头发长得还够结实吧?”
   阿丽思带着笑脸说,“也不过象平常那么长法了。”
   那武士有点儿担心的说,“那怕不够吧?你知道这儿风的力量大极了。跟——跟参汤一样大的力量!”
   阿丽思问他说,“你可发明过一个法儿可以叫头发不给风吹掉了?”
   “还没呐,”那武士说,“不过我有个法儿可以使它不会掉掉。”
   “哦?我很愿意听听看。”
   那武士说,“起头儿你在脑袋上支起一根棍子来。然后你就让头发绕着棍子象果子树似的望上爬。你知道头发所以掉是因为它老是望下搭拉着——东西没有望上掉的呀,你想呐。这也是我自各儿发明的一个法子。你要愿意你可以试试。”
   阿丽思听这个不象是个很舒服的办法。她走了半天也不言语,心里头还念着这个主意好古怪,同时还一回一回的帮那个真不会骑马的武士的忙。
   那匹马每回一停的时候(而且它停的回数很多),他就望前栽下来;它每回要走的时候(而且它每回是说走就忽然走的),他就望后栽下来。除了这个以外他总还算呆的稳的,不过他还喜欢常常从旁边倒下来就是了;而且他倒的时候既然多半是倒在阿丽思走的那一边儿,阿丽思不久就知道顶好的法子还是别走的太靠近那个马才好。
   “我怕你骑马还没有练习过很多回数吧,”阿丽思说着又是第五回从地上扶他起来了。
   那武士露出很诧异的神气,象不高兴听她这种话似的。他一头儿爬回到马鞍子上,拿一个手抓着阿丽思的头发,防着望那边再倒下来,一头儿还说,“你什么缘故说这个话?”
   “因为练习过很多回的,不会摔那么些跤呀。”
   那武士很正经的说,“我是已经多多的练习了,多多的练习了!”
   阿丽思想不出别的话只好说一句,“真的吗?”不过她倒是真心说的腔调,这个过后他们又走了一段路,那武士就闭着眼睛一个人自各儿叽咕,阿丽思就怪担心的等着他几时再滚下来。
   一会儿那武士忽然大声的说,“这个骑马的诀窍啊,”他说着举起右手胳臂在空中比划,“就在这会——”说到这儿,他一句话完的个快劲儿,跟刚才来的个快劲儿一样,他一个倒栽葱一摔刚刚摔在阿丽思走的道儿上。这一回阿丽思真有点儿怕起来了,她搀着他起来,很着急的说,“该别摔断了骨头了吧?”
   “啊,没摔断什么,”他说得好象摔断两三根不在乎似的。“这个骑马的诀窍啊,我刚才说呀,就在个会——身子呆的稳。就是这么样,你看——”
   他把缰绳扔下来,拿两个胳臂举起来,做给阿丽思看,这回他啪的掉了一个仰不脚儿,刚刚摔在马肚子底下。
   阿丽思一头扶着他再站起来,他就还一头叽咕着,“多多的练习!多多的练习!”
   这阿丽思真忍不住了,她叫起来说,“这太不成话了!你应该弄个有毂辘儿的木马的,那才是你骑的东西呐!”
   那武士听这个到很有意思,他说,“那一种马走得稳一点儿吗?”他说着连忙拿两只胳臂把马的脖子一抱,这才免了又滚下来一回。
   “比活马稳多了,”阿丽思说着怎么忍也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武士一头想着跟自各儿说,“我去弄个来,弄一两个,——弄它几个。”
   这个过后他们有一会儿没说话,后来那武士又说,“我对于发明东西倒是一个好手。你刚才这一回搀我起来的时候,不是我有点想心思的样子吗,你看出来了没有?”
   阿丽思说,“你脸上是有点儿出神的样子。”
   “哈!我在那儿发明一个新的跳过栅栏门的法子呐——你喜欢听不喜欢?”
   阿丽思很客气的说,“我喜欢听极了。”
   那武士说,“我告诉你我怎么想出来的。你看,我对我自己说,‘这唯一的难处就是两个脚:头是已经比栅栏高了。’所以我先就拿头举到栅栏的上头——这样头就够高了——然后我就倒竖一个蜻蜒——这样脚也够高了——那身子不就过去了吗,你想?”
   阿丽思一头想着说,“啊,你要做得到那样儿,你身子是可以过去了,不过你想这个不是有一点儿难吗?”
   那武士很正经的说,“我还没试过呐,所以我不敢一定说——不过我怕这个是有点儿难。”
   阿丽思看他越想越皱眉头,所以就给他换个别的题目跟他谈。她说,“咦,你那顶盔的样儿真有趣。也是你发明的吗?”
   那武士很得意的瞅瞅他马鞍子旁边挂的那顶盔。他说,“啊,是的;不过我还发明了了一个更好的呐——象一块方块糖似的。我从前带这种盔的时候,我要是摔下马来,它总是马上就碰到地。那我就摔得很短了,你想——不过就是还有摔到它里头去的危险,就是这一点讨厌。我曾经遇见过一回这种事情——而且顶不凑巧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出来,那个白马武士就跑了来把它带上了。他当着是他自己的盔呐。”
   那武士那么板着个脸,阿丽思都不敢笑出来,她声音抖抖的说,“恐怕你总弄伤了他了吧——一个人头上又一个人?”
   那武士很正经的说,“我得使劲踢啊,自然。那么他把盔摘下来了——可是不知道费了多少钟头才把我弄出来的。我在里头长得牢得象——象老虎那么牢了。”
   阿丽思说,“嗯——那又不是牢字,老虎是老虎呀!”①
   那武士摇摇头说,“我那一回是,各式各样的牢都在里头了,我告诉你罢!”他说得起劲起来,把两只手一举,马上就从鞍子上滚了下来,一个跟头倒栽在一个深沟里头。
   阿丽思跑到沟那儿去找他。他这一交摔的把阿丽思吓了一跳,因为他刚才半天都骑得很稳,阿丽思想他这一回怕真是摔伤了。可是她虽然只看见那武士的两只鞋底,她听见他还是象平常的声音那么说话,倒放了一点儿心。他还接着说,“各式各样的牢法。不过他也真是大意,怎么把人家的盔带在自各儿的头上——还有个人在里头,而且。”
   阿丽思拿着他两只脚把他人拽上岸来,给他撂在地上好象堆成一堆似的。她说,“你怎么还能那么安安静静的说话——一个脑袋那么倒挂着!”
   那武士听了这话到有点儿诧异的样子。他说,“我的身子在哪儿有什么相干呐?我心里还是一样的会想啊。其实我脑袋越望下我越会发明东西。”
   他歇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我生平做的最聪明的事情就是一头吃着一盘肉的时候就发明了一种新的布丁。”
   “预备来得及下一道就端上来吃吗?呵,那可快极了,真是!”
   那武士慢慢的想着说,“呃——不是下一道,不,横竖不是下一道。”
   “那么就得下一顿了。我想你不见得一顿饭有两道布丁吧?”
   那武士又跟刚才一样的那么说,“嗯——也不是下一顿,也不是下一顿。”他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又接着说,“其实啊,我相信那布丁压根儿就没人做过!而且我相信那布丁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去做去!不过呀,这布丁发明的可实在是聪明。”
   阿丽思看那武士为着那布丁发愁发的怪可怜的,她就想法子骗骗他说,“那布丁你打算拿什么东西做的呢?”
   那武士嗓子里嗝的一声说,“起头用吸墨纸。”
   “那不会很好吃吧,我恐怕——”
   那武士很起劲的抢着说,“光是那个不很好吃,可是你再也想不到跟别的东西和了起来——比方火药啊,火漆啊,什么的,那就大不同了。啊,到这儿我得离开你了。”他们已经走完了那个树林子了。
   阿丽思只是在那儿纳闷:她老想着那个布丁。
   那武士看了倒不放心起来,他说,“你怎么不快活的样子?让我给你唱个歌来安慰安慰你吧?”
   阿丽思问他说,“是很长的吗?”因为她那天已经听了好些诗了。
   那武士说,“长是长,可是很好听很好听的呀。不论谁听了我唱它——不是眼睛里流出眼泪来,要不然就——”
   阿丽思看他忽然停住了,就问他说,“要不然呐?”
   “要不然就不流眼泪,你想呐。这歌儿的名宇叫做‘雪鱼眼’。”
   阿丽思做出喜欢听的神气说,“哦,这就是那歌的名字,啊?”
   那武士说,“嗳,你没懂。那歌儿是叫做那个。歌儿的名字其实是‘很老的老年人’。”
   阿丽思就改过来说,“那么我刚才应该说,‘那歌儿是叫做那个’,对不对?”
   “不,不应该那么说:那完全又是一回事了!那个歌儿是叫做‘道儿跟法儿’,可是它不过是叫做这个,你懂吧?”
   这个可把阿丽思弄得整个儿的胡涂了,她说,“那么那歌儿到底是什么呢?”
   “我就要说到这个了,”那武士说。“那歌儿其实是‘坐在栅栏上’:那调儿是我自各儿发明的。”
   他这么说着就把马停住了,把缰绳撂在马的脖子上;然后他拿一只手慢慢的拍着拍子,他那傻脸上傲微的露出一点笑容,好象他觉着他自各儿唱的好听似的,他就那么唱起来。
   在阿丽思这一趟走到镜子里所看见的奇怪的事情当中,这是她牢记的顶清楚的一回。她多年过后再想起这全部的景况来,觉着还象昨天的事情似的——那个武士的温和的淡颜色的眼睛跟他那和气的笑容——那斜斜的太阳光射在他头发上,又照在他披甲上,反射出来一片金光,把阿丽思的眼睛都耀得花花的——那匹马乖乖的动来动去,一条缰绳松松的搭在脖子上,随便吃吃脚底下的青草——还有后头那树林子的一片长黑影子——所有这些景致象一幅画似的,阿丽思都看在心里头,一头拿一只手护着眼睛,身子靠着一棵树,那么瞅着那奇怪的人马两个,一半象做梦似的听着那个歌儿的幽雅的声音。
   “可是这调儿并不是他自各儿发明的,”阿丽思对自各儿说,“这是‘我都给了你,我不能再多了’的调儿哩。”她就很用心的站在那儿听,可是她并没有眼泪到眼睛里来。
  
   “你要我说什么我都肯;
   可说来不很长。
   我看见个很老的老年人,
   他坐在栅栏上。
   我说,‘老年人,你是谁?
   你干点什么过活?’
   他的回答好象筛子里的水,
   就在我耳朵里过。
  
   他说,‘我常到麦子田
   去逮些蝴蝶儿来;
   把它做成酥盒馅,
   来烤了在街上卖。
   ‘卖给什么样的人?’他说,
   ‘给飘洋过海的人;
   我就是这么样过的活——
   小意思呀,先生们。’
  
   可我又在那儿发明个法儿
   把胡子染成青,
   又拿着一把大折扇
   老挡着脸扇不停。
   所以既然我没听明白
   那老头儿说的话,
   我又说,‘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我说着就打他个巴。
  
   他回我的腔调很和平。
   他说,‘我到处跑,
   我找到一座大山岭,
   就放火把它烧;
   在灰里提出一种汁
   叫如兰麦沙油——
   他们给我两个半便士,
   这酬劳是真不够。’
  
   可我又在那儿想个法儿,
   拿面糊当怍饭吃,
   好胖的把裤腰带
   放二尺或者三尺。
   所以我又推着他摇着他说,
   摇得他脸变了色。
   我说,‘你到底怎么过活,
   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他说,‘在鲜亮的石南树,
   我找些雪鱼眼,
   都磨成坎肩儿钮子一副,
   就磨到五更天。
   我扣子不卖金镑纸,
   也不卖先令票,
   你给我一个半便士,
   我就卖给你一大包。’
  
   ‘我有时候地下掘花卷儿,
   或是插逮螃蟹的棍子,
   也有时候到些草山上
   去找些马车轮子。
   我就是这么样发的财
   (你看我多么诡!)——
   所以我就祝您老人家健,
   我敬您一大杯。’
  
   我这回听见了他了,因为我
   刚做完了计划书:
   要莫耐桥上不长锈,
   得放在酒里煮。
   我多谢他告诉我说
   他怎么样赚的钱,
   可顶要紧的是因为
   他祝我老人家健。
  
   所以到现在,我假如一捏,
   我捏了一手胶,
   我是糊里糊涂把左脚鞋
   在右脚上使劲的套,
   或是让一块非常重的铁
   一掉下砸了我脚,
   我就哭,因为一定会想
   我从前认得那老年人——
  
   一个面很善,而说话很笨,
   一头头发白的象白面粉,
   一个样子象老鸹掉了魂,
   一双眼睛红得象醉醺醺,
   一个脸象心里很烦闷,
   一个身子象老是呆不稳,
   一口话的字眼儿咬不真,
   象嘴里含着个大馄饨,
   一个觉就睡得象牛打滚——
   在那年夏天的半黄昏
   那么坐的那栅栏上
   的老年人。”②
  
   那武士唱到这末了几句,就把缰绳拿起来,把马头对着他来的那条路上掉过去。他说,“你只要再走几丈,下那个小山,再过那条流水,你就做皇后了。可是你还先等一等看着我走了你再走呐吧?”他说着望路上一指,阿丽思就急急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瞅着。他又说,“我不会很长的。你可以等我到了路上那个拐弯儿的地方,就拿你的小手绢儿对我摇摇,啊!我想这样可以给我一点鼓励,你知道。”
   阿丽思说,“自然我等你。我还要多谢你打这么远道来——还谢谢你那个歌——我挺喜欢听的。”
   “那顶好了,”那武士说着还有点不信的神气。“不过我当着你会哭的,你也没很哭。”
   他们俩就搀搀手,那武士就骑着马慢慢儿的望树林子里走了,阿丽思瞅着他走,一头对自己说,“看他走大概不会要多大工夫吧,管保。啊——又是一个!老是那么倒栽葱!可是他这回爬上去倒还容易——那都是那马旁边挂着那么些东西的好处——”她就这么自各儿一个人叽哩咕噜的说,一头瞅着那马在路上慢慢的走,那武士就左一回右一回的滚下来爬上去。滚了四五回的样子,他到了拐弯的地方,阿丽思就拿出小手绢来对着他摇,一直摇到瞅不见他为止。
   “我盼望那样真的使他胆大了一点,”她说着回过头来望山下跑。“现在就这一条小沟了,就做皇后了!那多开心啊!”几步路就走到了小沟的边上,“啊!第八方啦!”嚷着一跳就跳了过去,顺着就坐下来在那又细又软的草地上歇歇,四面这儿那儿一攒一攒的花儿围着她。“啊,我也到了这儿了!这是什么呀,我头上这个?”她抬起手来一摸,摸着头上紧紧的带着一个什么东西。
   “可是我知道都没知道,怎么会跑到我头上来的呐?”她说着就把它摘下来搁在怀里看看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是个真金的冕。
  
   ————
   编者注
   ① 此处原文为as fast as lightning(迅疾如闪电),利用fast既作“牢靠”解,又作“迅速”解的双关义,译文改用“牢”与“老”字谐音。
   ② 这类打油诗就象《阿丽思漫游奇境》里的诗一样,多系模仿当时流行的一些著名诗歌。原诗很感伤动情,拟作则插科打诨,犹如鲁迅先生拟张衡“四愁诗”作“我的所爱在山腰”之类。
   ————
   肖毛注
   ㈠ “木人头儿戏里的罗锅儿喷区跟他的媳妇儿鸠娣”:指英国传统滑稽木偶戏《潘趣和朱迪》(Punch and Judy)中的两个主角,潘趣(喷区)是朱迪(鸠娣)的丈夫,长着一个鹰钩鼻子。
  
  
  
   第九章 阿丽思皇后
  
   “啊,这多开心啊,”阿丽思说。“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做皇后了——”她又很凶的说(她老是喜欢骂自己),“唉,我告诉你怎么罢,陛下,象你那么在草地上乱滚,那是再也不行的!皇后们得要有身份的啊,你知道吧?”
   所以她就站起来走——她起头走得怪直僵僵的,因为她怕那冕会掉下来:不过她想幸亏还没人瞅着她,所以还放心一点儿。一会儿她又坐下来说,“那么假如我真是个皇后,我过过就会做得很好的。”
   这时候样样事情都来得那么奇怪,所以阿丽思看见那红皇后跟白皇后,一边一个挨着她坐着,她一点也不觉着希奇:她倒是很想问她们怎么来的,就是怕问了不大有礼貌。不过她想问问这盘棋下完了投有总不要紧吧。她就怪胆小的瞅着那红皇后说,“劳驾,请问这——”
   那皇后挺凶的打断她的话,说,“人家对你说话你再说!”
   “可是人人要都守着这个规矩,”(阿丽思有机会老是喜欢跟人争)“比方你非等人家对你说话你才说,那个人又非等你说话他才说,那么你想谁也不会说什么了,那岂不是——”
   那皇后说,“瞎说!你想,不是吗,小孩儿——”她把眉头一皱不说下去了,又想了半天,她忽然换了个别的题目来说。“你刚才说‘假如你真是个皇后’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可以管自各儿叫皇后?你不经过一番相当的考试,你怎么能做皇后呐!你想,所以你得考啊,越早点考越好。”
   “我只说‘假如’呀!”阿丽思说的都怪可怜巴巴的。
   两个皇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那红皇后哆嗦了一下,说,“她说她只说‘假如’——”
   那白皇后搓着手着急的说,“可是她说的比那个还多一大些呐!哎哟,不知道多多少呐!”
   那红皇后对阿丽思说,“啊,是的嚜,你知道。要说说真话——想好了再说——说完了写下来。”
   “我倒是真的并没有意思——”阿丽思刚起头说,那红皇后就又等不及的打断她的话。
   “我怪你的就是这个嚜:你应该有意思的嚜!你想,一个没有意思的小孩儿要它有什么用处?就是一句笑话也得有点儿意思啊,——那么一个小孩儿比一句笑话要要紧一点吧,总该?这个你总不能说不,你使两个手来也不成。”
   阿丽思说,“我要说不,也不是拿手说的呀!”
   “没人说你拿手来着,”那皇后说。“我说的是你就是拿手也不成。”
   那白皇后说,“她那种神气啊,就是心里头想要说点什么不是,——就是想不出说什么不是来!”
   那红皇后说,“这讨厌的坏脾气!”说完了大伙儿又是很不自在的等了半天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那红皇后就开口对那白皇后说,“我请你今天下午赴阿丽思的宴会。”
   那白皇后很没劲的笑一笑,说,“我也请你。”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是有个宴会嚜,”阿丽思说,“不过要是有的话,我想也得让我来请客呀。”
   “我们已经给了你机会请客啦,”那红皇后说,“不过我敢说你还没上过多少学规矩的功课呐吧?”
   “规矩不是在功课里学的呀,”阿丽思说。“功课是教你做算法那类的东西的嚜。”
   那白皇后就问,“你会加法吗?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是几?”
   阿丽思说,“我不知道,我数不清了。”
   “她不会加法,”那红皇后插进来说。“你会减法吗?八个里头减掉九个。”
   阿丽思很快的回答说,“八减九,那我不能减的呀,你知道。不过——”
   “她不会减法,”,那白皇后说。“你会除法吗?拿一把刀除一块面包——这个你怎么答吧?”
   “我想总——”阿丽思刚起头那红皇后就替她答了。她说,“除了面包还得要黄油了,自然。你懂不懂做减法有时候儿要借一位?有一位狗,你从它口里借了一块肉骨头:剩下来是什么?”
   阿丽思想着说,“那骨头不会剩下来了,自然,我既然把它借了来——那么那狗也不会剩下来在那儿呆着了,它一定要来咬我了,——那剩下来一定也不会有我了,我也得跑了!”
   那红皇后说,“那么你想什么都不剩啊?”
   “我想就是这么答的。”
   “还不是又错了,”那红皇后说:“那狗的脾气可是剩下来啦。”
   “可是我不懂怎么——”
   “啊,你想呐!”那红皇后抢着说。“那狗要发脾气的,不是吗?”
   阿丽思很小心的说,“也许它会。”
   那皇后很得意的嚷起来说,“哈!那么狗要是把脾气发了出来,自各儿又跑走了,它的脾气就剩了下来在这儿啦!”
   “那么也许各走各的路都跑开了呐?”阿丽思虽然勉强做着正经的样子这么说,可是她不由得自己心里想,“我们这乱七八糟的,不知道瞎说些什么!”
   那两个皇后很使劲的一块儿说,“她算法一点也不会!”
   阿丽思不喜欢人家对她那么找错儿,她就忽然转过脸来问那白皇后说,“你会算法吗?”
   那皇后把嘴一张把眼睛一闭。她说,“你要是给我工夫我能做加法——可是减法不管在什么样情形我总是不会的了!”
   那红皇后说,“你ABC自然是会的了?”
   阿丽思说,“我倒是会的。”
   那白皇后对阿丽思耳朵里轻轻的说,“我也会。咱们以后常常的一块儿背,啊!我还告诉你我的一样事情——我认得几个一个字母拼的字呐!这多厉害啊!可是你用不着灰心,啊。你到时候也能这样的。”
   说到这儿那红皇后又开口了。她说,“我考考你懂不懂家常的事情?面包是怎么做的?”
   阿丽思很快的说,“那我知道!你先得拿点儿面——”
   那白皇后说,“挂面还是切面?宽条儿的还是细条儿的?”
   “哎,不是一条—条的面,”阿丽思解释给她听,是和面,是一块一块的——”
   “几块几毛?”①那白皇后说。“你不能邋掉那么些东西啊。”
   那红皇后有点儿着急起来说,“给她扇扇脑袋吧!她想了这么些一定想得头昏了。”所以她们就弄了几把树叶子起头来扇她一直扇得她求她们停才停住,因为她们把她头发扇得乱的不得了了。
   那白皇后说,“她这会儿好了。你懂语言不懂?法文管‘飞得低地’叫什么?”
   阿丽思很认真的说,“‘飞得低地’本来就不是英文嚜!”
   “谁几时说它是来着?”那红皇后说。
   阿丽思想她这一回有法子躲开这个难题目了。她就很得意的大声儿说,“你要告诉我‘飞得低地’是什么国话,我就告诉你法国话管它叫什么!”
   可是红皇后把腰直僵僵的一挺,她说,“皇后们从来不讲价钱的。”
   阿丽思心里头想,“我愿意皇后们从来不出题目就好了。”
   那白皇后有点着急的说,“咱们别打架呀。闪电是从什么生出来的?”
   “闪电啊,”阿丽思随口就说出来,因为她这回觉得很有把握了,“闪电是从雷生出来的——不是,不是!”她马上改过来说。“我是要说是反过来那么样子的。”
   “太晚了,不能改了!”那红皇后说,“一样事情你一说出口,那就定 了,你就得来什么要什么了。”
   那白皇后很不自在的把两个手捏捏放放,低着头说,“啊,说起来我想到上礼拜二咱们碰见那么大一场雷雨——我是要说上回那一套好些个礼拜二当中的一个,你知道。”
   阿丽思有点不懂了。她说,“在我们国里啊,我们是一天一天的过的。”
   那红皇后说,“那么样做事多穷多没劲儿啊!我们这儿啊,我们大概总是两三个白天或是两三个夜里在一块堆儿的,有时候在冬天我们一连串过五夜呐——是为着要取暖,你知道。”
   阿丽思就问她一问,说,“五夜就比一夜暖和吗?”
   “五倍那么暖和了,自然。”
   “不过也要冷五倍了,要是也照那个规矩的话?”
   “就是这话咯!”那红皇后说,“暖和五倍,又冷五倍——就象我比你阔五倍,并且又比你聪明五倍一样!”
   阿丽思叹了口气对自己说,“唉,拉倒吧!这简直象个破不了的谜嚜!”
   那白皇后低低的声音,好象对自各儿说话似的,说,“昏弟敦弟也看见那雷雨的。他手里拿着把开瓶子的螺丝转儿走到门上来——”
   “他来要什么的?”那红皇后说。
   那白皇后接着说,“他说他非要进来,因为他在那儿找一匹河马。不过那天早晨啊,家里并没有这样东西,碰巧。”
   阿丽思听了诧异得不得了,她说“平常有吗?”
   那皇后说,“只有礼拜四有。”
   “我知道他干嘛来的,”阿丽思说。“他要来罚那些小鱼儿们的,因为——”
   到这儿那白皇后又起头说,“那个雷雨大的啊,你简直想不到的!” (“她本来什么也想不到的,你知道,”那红皇后说。)“房顶都掉了一块下来,就进来了不知道多少雷——一大块一大块的在屋子里乱滚——把桌子咧东西的都撞倒了——把我吓得连自各儿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阿丽思心里想,“我要遇见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不会去想我的名字去!想了又有什么用呐?”可是这个话她没说出声来,因为她怕那可怜的皇后听了回头又不好受。
   “陛下你得原谅她,”那红皇后对阿丽思说着就拿那白皇后的一只手捆在她自各几手上轻轻摸着她说,“她意思是很好的,不过她少不了总要说些傻话,平常时候。”
   阿丽思看那白皇后挺胆小的瞅着她,觉着实在应该对她说点儿什么好话,可是一时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那红皇后又接下去说,“她从小就没人好好教过她,不过她脾气可是真好得出奇!你拍拍她脑袋,看她多喜欢!”可是这个阿丽思实在没胆量去做了。
   “给她点儿好处——给她头发上弄点儿颜色纸——可以弄得她不知道多乖呐——”
   那白皇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头枕在阿丽思肩膀上。她哼哼着说,“我真困极了!”
   “她累了,这小东西!”那红皇后说。“给她头发顺一顺——把你的睡帽借给她——唱一个软软声音的摇篮歌儿哄哄她唾吧。”
   阿丽思照着她第一样做了说,“我没有睡帽,我也不会什么哄小孩儿睡觉的歌。”
   “得我唱了,那么,”那红皇后说着就唱起来:——
  
   乖乖儿在阿丽思怀里别闹!
   酒席没开好咱们先睡一觉。
   酒席吃完了咱们同去跳舞——
   红皇后,白皇后,阿丽思做主!
  
   “现在你知道这词儿了,”她说着把脑袋在阿丽思的肩膀上一靠,“你给我也唱一遍罢。我也困了。”又一会儿两个皇后都睡得着着的了,挺响的那么打呼噜。
   一会儿这个圆脑袋,一会儿那个圆脑袋,象一块重东西似的从阿丽思肩膀上滚下来滚在她腿上。阿丽思四面望望急的不知道怎么好,她嚷着说,“这可是怎么办呐?我想从来也没有过一个人同时得照应两个皇后的!没有的,全英国的历史里也没有过的——这不会的嚜,你想,因为从来没有过同时有两个皇后的嚜。”她不耐烦的接着说,“醒醒,嘿,你们这两种东西!”可是除了轻轻的打呼噜,她们一点也不做声儿。
   那打呼噜的声音越过越清楚,成了象个调儿的声音了:到后来她都听出词儿来了,她听的那么认真,她腿上两个大脑袋忽然不见了,她都没觉到少了什么。
   她自己站在一个圆框子大门的跟前,上头写着“阿丽思皇后”几个大字,那门框上一边有一个门铃的拉手,一边写的是“客人的铃,”那边写的是“佣人的铃。”
   阿丽思想,“我等这个歌儿唱完了我就去拉那个——那个——我拉哪个铃儿呐?”她看着那两个名字不知道怎么好。“我又不是客人,我又不是佣人。应该得有一个上头写着‘皇后’的呀,你知道——”
   刚说到这儿门稍为开了一点儿,一个长扁嘴的鸟儿伸出一个头来说,“不到下下礼拜不许进来!”一会儿就乓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阿丽思尽着打门拉铃也没人来,到后来一个很老的刚才坐在树底下的一个老蛤蟆站起来一拐一拐的慢慢的对着她拐过来:它穿着很鲜亮的黄衣裳,脚上穿着一双很大的大鞋。
   那蛤蟆用一种很低很粗的沙嗓子说,“怎么回事啊,啊?”
   阿丽思回过头来,预备跟谁都要找碴儿似的。她很生气的说,“那个答应门的佣人上哪儿去了?”
   “哪个门啊?”那蛤蟆说。
   阿丽思听它那懒洋洋的腔调,气的差不多要跺脚了。“这个门了,自然是!”
   那蛤蟆睁着它那双又大又呆的眼睛对着那门瞅了一会儿;又走上去拿大拇指在门上擦擦,好象试试看那门上的漆会掉不会似的:然后又瞅着阿丽思。
   “答应门咑?”它说。“那门你问它什么来着?”㈠它的嗓子哑得简直阿丽思都听不见它了。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阿丽思说。
   那蛤蟆接着说,“我说的不是英国话吗?要不然你是聋咑?它问你什么来着?”
   阿丽思很不耐烦的说,“没问什么呀!我就打门来着!”
   那蛤蟆叽咕着说,“不该的嚜——不该的嚜——不是惹它恼嚜,你想。”它就走上去拿一只大脚把门一踢。它喘着气说,“你不去惹它,它就不来惹你,你知道,”说着它就又拐啊拐的回到树后头去了。
   这时候那门忽然一闪就开了,就听见一个尖嗓子唱着:——
  
   “对镜子世界里的阿丽思说,
   ‘我皇冕在头上,我令箭手里托。
   让镜子里人物们大家排队
   到红皇后白皇后跟我的宴会。”
  
   接着就是好几百人的声音和唱:
  
   “快斟满了酒杯子大家别慌,
   在桌子上撒些钮扣儿跟砻糠;
   把猫在咖啡,耗子在茶里泡透——
   来三十倍三欢迎阿丽思皇后!”
  
   唱完了就是—阵乱哄哄喝彩的声音。阿丽思自己想着,“三十倍三是九十。我倒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那儿数着?”一会儿工夫又安静下来了,还是那个尖嗓子又唱一段:——
  
   “喂,镜子里人物们,’阿丽思说,
   ‘你们见着我看见我荣耀很多:
   来吃饭咧喝茶啊跟我们做伴儿,
   跟红皇后白皇后跟我一块儿!’”
  
   底下接着又是和唱:
  
   “在杯子里倒满了墨水糖浆,
   或是随便什么喝的只要又甜又香;
   拿沙子跟羊毛用果子酒泡透——
   来九十倍九欢迎阿丽思皇后!”
  
   “九十倍九!”阿丽思听了这个可没办法了,她说,“那一辈子也算不完的了!我顶好还是就进去——”她说着望里就走。她一进门大伙儿就一个也不做声了。
   阿丽思一头在那大厅里走着,很担心的顺着那桌子看过去,她看见大约有五十位客,各式各样的:有的是畜牲,有的是鸟儿,里头还有几种花儿呐。她想,“它们没等到请就来了倒也好,要不然我还没法子知道应该请些谁才对呐!”
   桌子的上一头有三把椅子:两把已经有了红皇后跟白皇后坐着,可是当间儿一把是空着的。阿丽思就在这椅子上坐下,她看大伙儿不做声觉着有点儿不自在,心里想顶好有谁说话才好。
   后来还是那红皇后起的头。她说,“你已经错过了汤跟鱼了。把肉端上来!”那些佣人就把一只羊腿端来放在阿丽思跟前,阿丽思看着有点儿着急,因为她从来没有当过主人还得要给客人切肉呐。
   那红皇后说,“我看你有点儿不好意思;让我来介绍你见见羊腿。阿丽思,这是羊腿:羊腿,这是阿丽思。”那羊腿就在盘子里站起来对阿丽思鞠了一个躬,阿丽思就还了一个礼,也不知道还是害怕还是好笑。
   “让我给你一块,好不好?”她说着拿起刀叉来看看这个皇后,看看那个皇后。
   那红皇后很坚决的说,“那怎么可以呐?刚把你介绍了给人家,你就拿刀来刺人家,这什么规矩?把肉端走!”那些佣人就把它端开了,换了一大盘梅子布丁来。
   阿丽思赶快说,“请别再介绍我见布丁吧,要不然咱们一点儿晚饭也没得吃了。让我给你点儿好吧?”
   可是那红皇后显出很不愿意的样子,她狠狠的说,“布丁,这是阿丽思;阿丽思,这是布丁。把布丁端走!”阿丽思还没有来得及还它鞠躬的礼,那些佣人就早把布丁端走了。
   可是阿丽思想为什么只有那红皇后才许发命令,所以她就叫一声试试瞧,“喂,把布丁端回来!”一会儿那布丁果然又在桌上了,象变戏法似的。那布丁那么大,阿丽思见了它少不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跟刚才对那羊腿一样的感觉;不过她到底勉强壮着胆子切了一块下来递给那红皇后。
   “真岂有此理!”那布丁说。“要是我把你刺一块下来,我倒不知道你高兴不高兴,你这东西!”
   它说话是一种油腻腻的粗声音,阿丽思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只好坐在那儿张着大嘴看着它。
   “说点儿什么呀,”那红皇后说:“把话净让那布丁说了,那成什么样子啊?”
   “你们可知道,我今儿听人家背了那么些诗,”阿丽思一开口,大伙口马上就不做声,所有的眼睛就都盯着她看,她都有点儿害怕了。她还接着说,“而且有一样事情真古怪,我想——每一首诗都是讲到鱼的什么事情的。你可知道他们这儿为什么都这么喜欢鱼啊,这些地方?”
   这话是对那红皇后说的,可是她回答的话有点儿回答到隔壁去了。她把嘴凑到阿丽思的耳朵边儿,很慢很正经的说,“×白皇后陛下知道一个很妙的灯谜——全是押韵的——全是讲鱼的。要不要让她背背听?”
   那白皇后就在阿丽思的那一只耳朵里象个鸽子似的咕噜咕噜的说,“多谢她红皇后提起这个来。那多好玩儿啊!可以让我背吗?”
   阿丽思很客气的说,“真的,请您背给我们听。”
   那白皇后高兴得笑了一声,摸摸阿丽思的嘴巴子。她就起头背:
  
   “先么,鱼得要逮来。”
   这不难,一个孩子,我想,就能逮它来。
   ‘然后鱼得要买来!’
   这不难,一个蚌子,我想,就能买它来。
  
   ‘拿这鱼去做汤!’
   这不难,已经煮了有五十九秒了。
   ‘用个一品锅来装!’
   这不难,因为早已经把它装好了。
  
   ‘端来给我就酒!’
   这不难,我把锅就在桌上一撂。
   ‘把这锅盖儿拿走’
   哎呀,这个很难,恐怕我做不到!
  
   因为那鲇鱼的粘——
   把锅盖儿粘在锅袢儿,自己躲
   在当间儿:
   你说那样顶难,
   还是开那个盖儿,还是猜这个谜儿?”
  
   那红皇后说,“你先想它一分钟,然后再猜。你一头想着我们就敬你一杯。”她就使起大劲来嚷,“祝阿丽思皇后的康健!”所有的客人就都敬她的酒,他们喝的法子很古怪:有的拿杯子象倒救火筒似的倒在自各儿的头上,让酒从脸上流到嘴里就那么接着喝——有的把洒壶打翻了,让酒从桌子边儿上流下来就在那儿接着喝——还有三个(象袋鼠样子的东西)滚到烤羊肉的盘子里拼命的去舐那里头的红汤,“就象些猪在猪槽里似的!”阿丽思想。
   那红皇后皱着眉头对阿丽思说,“你应该说两句很漂亮的演说谢谢大家。”
   阿丽思很听话的站起来演说,可是有点儿怕悠悠的,那白皇后就轻轻的说,“我们得支持着你,你知道。”
   阿丽思轻轻的回答她说,“多谢你们,我不用扶着也行。”
   那红皇后死死的说,“那是不象样儿的,”所以阿丽思只好很规矩的受着她。
   (“还有她们拱的真要命!”这是后来阿丽思告诉她姊姊这回宴会的事情时候说的话。“你觉着她们简直要把你挤扁了!”)
   阿丽思演说的时候倒真是有点儿不容易呆得住她那个地方;那两个皇后一边一个的那么拱,她们差一点儿没把她举到半空中去。“我起来对各位道谢,”阿丽思说着真的离地起来了好几寸,可是她抓住了桌子边儿,好容易才把自己又拽了下来。
   “当心你身子!”那白皇后拿两只手揪住了阿丽思的头发大嚷起来。“一会儿要出什么事情啦!”
   一会儿工夫(照阿丽思后来告诉人说的话)真的出了各式各样儿的事情了。那些蜡烛都长到顶棚那么高,好象一攒香草顶上都放了月炮似的。那些瓶子就每一个拿了两个盘子匆匆忙忙的装上去当两个翅膀,再拿两把叉子当脚,就到处的乱飞;阿丽思在这越闹越乱的情形里倒还想到说,“倒很象些鸟儿,它们的样子。”
   在这时候她听见她旁边有一个粗嗓子的笑声,她就回头看看那白皇后怎么了,可是椅子上并没有皇后,是那羊腿坐在上面了。那一品汤锅里出来一个声音说,“我在这儿呐!”阿丽思一回头,刚刚赶上看见那皇后的扁扁的和气的脸在那一品锅的边儿上露出一点儿来对她笑着,一会儿她缩回到汤里去了。
   一会儿也不能再耽搁了。已经有好几位客躺在盘子里了,那掏汤的大勺在桌上对着阿丽思的椅子走上去,很急的对她做手势叫她让开。
   “这个我受不了了!”阿丽思嚷着就跳起来两只手把桌布抓住:使劲一拉,那些盘子咧,碟儿咧,客人咧,蜡烛咧,都哗啦啦掉在地上堆成一大堆。
   “还有你这个东西啊,”她凶凶的回过头来对着那红皇后,因为她想都是她一人闹出来的乱子——可是那皇后不在她身边了——她忽然变成一个小洋娃娃那么大小了,现在在桌上活泼泼的转圆圈儿,追她背后搭拉着的自己的披肩。
   要是别的时候啊,阿丽思就会觉着诧异了,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慌张得什么也不会使她诧异了。“还有你这东西啊,”她说着那小东西正在那儿跳过一个刚落下来歇在桌上的一个瓶子,她一把抓住她使劲一拧,说,“我把你拧成一个小猫儿,你看我不吧!”
  
   ————
   编者注① 此处原文借谐音开玩笑,阿丽思说拿点儿“面”(flour,面粉),白皇后就岔开来,问他何处来“flower”(与flour同音,却是“花”),等等。译文用“一条一条的面”,“一块一块的……”,借同字异义变成“几块几毛”。
  
   ----
   肖毛注
   ㈠ “答应门咑?”它说。“那门你问它什么来着?”:这句的原文是“‘To answer the door?‘ he said. ‘What‘s it been asking of?”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5-05-02 20:01 | 3 楼
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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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拧
  
   她把她从桌上拿下来拼命的把她尽着拧尽着摇。
   那红皇后一点儿也不犟:不过她的脸越变越小,她的眼睛越变越大越绿:阿丽思又甩了她两下,她越变就越短——越肥——越软——越圆——她就——
  
  
   第十—章 醒
  
   ——它敢情就是个小猫儿嚜。
  
  
   第十二章 是谁做的梦呐?
  
   阿丽思揉着眼睛很恭敬可也有点儿严厉的对那小猫儿说,“红陛下您别那么大声的打呼噜啊。你闹醒了我哎唷!多么好的一个梦啊!敢情你一直跟着我的,华儿华儿——在那镜子里的世界里。你知道没知道,乖乖?”
   它们小猫儿们就有个讨厌的坏脾气(阿丽思曾经说过这话),不管你跟它们说什么,它们总是打呼噜。“只要它们比方要说‘是’就打呼噜,要说‘不是’就叫声喵,或是不管定个什么规矩,好跟人家谈得起话来么,那就——!你想一个人要老是只说那一句话,你怎么跟他谈的起话来呐?”
   可是这一回那小猫儿只是打呼噜;那么就没法子猜它到底是要说‘是’还是要说‘不是’了。
   阿丽思就到桌上棋盘里把个红皇后找出来:她又趴下来跪在炉子前头的地毯上把那猫跟皇后面对面搁着。她很得意的拍着手说,“啊,华儿!招出来吧,这就是你变成的!”
   (“可是它看都不肯看,她后来讲给她姊姊的时候儿说:它就把头背了过去,假装没看见似的:可是它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所以我想它一定做过那个红皇后的。”)
   “坐直一点儿,乖乖!”阿丽思笑嘻嘻的说。“你一头想说——想打什么呼噜的时候儿就得一头请安。这样省时候,记得吧!”她就把它端起来轻轻的亲它一下,“就算是恭敬它曾经做过一个红皇后的一点儿意思。”
   “雪珠儿,我的小玩意儿!”她说着回头看看那小白猫儿还在那儿乖乖的让大猫舐。“黛那到底几时才给您白陛下弄完啊,我倒不知道?哦,你在我梦里头一身那么不整齐的样子,原来是这个缘故。啊,黛那!你可知道你在那儿刷的是一位白皇后吗?真的,你太不恭敬了!”
   “那么黛那变成了谁呐,我倒不知道?”她一头叽咕著,就舒舒服服的靠下来把一个胳臂肘子支在地毯上,拿手支着下巴,一头看那些猫。“告诉我,黛那,你是不是变成昏弟敦弟来着?我想你是的——不过你顶好先还别告诉你的朋友们,因为我还不敢一定呐。”
   “喂,华儿华儿,你要是真到过我那梦里啊,有一样事情一定会给你开心的——我听了人家给我背了那么多的诗,都是说鱼的!明儿早晨一定好好儿的请你一顿。赶你吃点心的时候,我就背‘海象跟木匠’给你听,你就可以假装你吃的净是些蛎蟥,乖乖!”
   “那么,华儿华儿啊,咱们来想想看这一大些事情到底是谁梦见的。这是个很要紧的事情呀,乖乖,你不应该尽着舔你的爪子呀——到像黛那今儿早晨没给你洗过似的!你想呐,华儿华儿,那一定不是我就是那红皇帝。他是我梦里的人,自然——不过那么我也是他梦里的人啊!到底是那红皇帝做的梦吗,华儿华儿?你是他的媳妇儿,乖乖,所以你应该知道咑——啊,华儿华儿,帮帮我定了得了!我知道你那爪子等一会儿不碍事的!”可是那讨厌的小猫儿又换了那个爪子来舔,假装没听见人家问它话似的。
   你想是谁呐?
  
  
   跋
  
  
   斜阳照着小划船儿,
    慢慢儿漂着慢慢儿玩儿,
    在一个七月晚半天儿。
    
    小孩儿三个靠着枕,
    眼睛愿意耳朵肯,
    想听故事想得很。
    
    那年晚霞早已散,
    声儿模糊影儿乱,
    秋风到了景况换。
    
    但在另外一个天,
    阿丽思这小孩儿仙,
    老像还在我心边。
    
    还有小孩儿也会想,
    眼睛愿意耳朵痒,
    也该挤着听人讲。
    
    本来都是梦里游,
    梦里开心梦里愁,
    梦里岁月梦里流。
    
    顺着流水跟着过——
    恋着斜阳看着落——
    人生如梦真不错。
  
   23:06 05-4-25肖毛初校;20:14 05-4-26再校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5-05-02 20:02 | 4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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