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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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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合集】[游戏十八]≡≡红楼惊梦≡≡剧情合集

≡≡红楼惊梦≡≡






且说那贾宝玉因在宁国府内随贾老太太赏梅,一时倦怠,就在侄儿媳妇秦可卿的闺房内打了个中觉,这一睡可不打紧,不知不觉中,竟恍恍惚惚,魂离元窍,游游荡荡至一处所在,唤作太虚幻境。又遇到一位神仙姐姐警幻仙子,蒙她引领,那宝玉半梦半醒之间,居然便听了仙曲,赏了仙舞,观了金钗册,闻了群芳髓,品了千红一窟,饮了万艳同杯,到末了却无所悟,仍然浑浑噩噩,警幻仙姑无奈,最后着妹子相陪宝玉,却不料,两人无意中走到迷津,宝玉一时不甚,堕入迷津,就此离了太虚幻境。

那书中第五回到这里便未曾细讲,只云宝玉梦醒,幻境之行一切皆休。其实不然,个中更有奥妙,想那警幻仙姑,受荣宁二公所托,专来点醒其孙,哪有未见成效,就便放手而去的道理?更有那迷津,据书中仙姑所讲,深达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室掌舵,灰居士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如果宝玉堕入其中仅仅是回宁府必经之路,那警幻仙姑何必绕舌与他说这么清楚?

究其实也,这里面尚有一段故事,只是这故事幻而又幻,太过匪夷所思,为防骇人听闻,那书中便悄悄隐去了。然则真事虽然隐去,燕过留痕,总难免有些假语村言,传人耳目,因此上翻翻野书杂记,也可略知端倪。

却原来,那贾宝玉堕入迷津后,并未当时就魂归宁国府,而是恰恰好好,落在了木灰二居士的筏子上,那二位居士一见宝玉,就知有缘,也不打话,将筏子驰去,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另一处地方。

宝玉乃有慧根的人,也不惊慌,心知是居士点化,与二人拱手相谢,舍筏登岸一看,心里就打一个突,只见渡口一座偌大石碑,上书三个大字:“情仇渡”!

细看去,这里原是一个小镇,人来人往,风情世故,与金陵比较,竟差相仿佛,只不过具体而微者也。宝玉回身看看,木筏与居士已消失不见,而迷津水内轰响如雷,说什么也不敢往下跳,只得咬咬牙,走向前去。

行不多远,转过一个弯,就见一条小街静悄悄的,两间大宅子坐在一边,宝玉看着眼熟,心里就想,这与我们宁荣二府倒也有些相像,就只小了许多,不知里面住着何人?要待上门打探,人生地不熟,又有些胆寒,正犹疑间,只听一间宅子的侧门吱呀一响,探出一个头来。

宝玉循声看去,“唉呀”一声,喜道:“袭人,怎么你在这里?”

那开门者转过脸,果然便是袭人,忙上前拉过宝玉,道:“宝玉,你到底回来了,快别站在这风里,仔细吹着了。”

宝玉不及回话便被袭人拉进院内,偏房里迎出来一个人,定晴瞧去,居然也是熟人,不免讶道:“蒋兄,你这是从何而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蒋玉菡瞧瞧宝玉,又见袭人一脸怜色,便和气说道:“宝玉兄弟,这说来话长,你离家日久,先进屋歇歇罢。”

那宝玉懵懵懂懂被牵进屋内坐下,袭人捧过一杯茶来,蒋玉菡一旁相陪,还未说什么,门帘一响,进来一人照着宝玉肩上就是一拳,道:“好家伙,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对街看你进来,还道是眼花呢,谁承想果然就是。”

宝玉一瞧,这位却是柳湘莲,他心内忽然有些糊涂,又仿佛有些清醒,前尘往事,有经历没经历,蓦地都在神思间闪动。依稀好象知道,这位柳湘莲因了一件情事,似乎是当了和尚,想到当和尚,又突然一惊,怎么觉得,自已也似乎当了和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如果自已当了和尚,怎么又会回来呢?

柳蒋二人见宝玉沉思,知道他乍见故人,心情激荡,也不惊扰宝玉,顾自聊了起来,柳湘莲道:“宝兄弟回来了,咱们可该聚聚,要不要叫上贾琏贾二爷和薜蟠薜大爷?”那蒋玉菡轻笑:“你倒不怕薜蟠吃多了酒,再惹你的麻烦?”柳湘莲豪气地摆一摆手,道:“这都是阵年旧事了,如今我俩是结义兄弟,更别说他还有个悍妻夏金桂,那些子不上台面的,不必提了。”袭人在一边,接口道:“二爷回来,第一该见的,是宝姑娘和林姑娘,可怜她二人守候至今,到底有个结果。”柳湘莲奇道:“前阵子不是听说林姑娘病得不轻,呕了血吗?现下大好了?”袭人摇头道:“病总还是病的,要不病,也不是林姑娘了。只不过宝姑娘替林姑娘求了仙方,十分灵验,病势缓了许多,要不说宝姑娘人好大方呢,这要换了别人,再不肯这样替林姑娘着想的。”

蒋玉菡却道:“我看也未必,这宝姑娘七窍玲珑心,玻璃水晶人,不是个简单的。宝玉兄弟离家出走就为了林姑娘,宝姑娘要不守住林姑娘,只怕再也别想见到宝兄弟。”

袭人不爱听,白一眼蒋玉菡,一掀帘子,管自去了。

柳湘莲又道:“这样说来,宝玉兄弟的家人还是要赶紧知会一声,贾政老爷子和赵姨娘,就在你家后宅大院里的正屋住着,你夫妻两口子侍奉这二老到现在,宝玉一回来,就算修成正果了。”

蒋玉菡道:“什么正果,我才不指望那个。只怕邻宅大老爷家的那起子人,听了这边的消息,不知又闹出什么来。”

柳湘莲道:“能闹什么?现如今谁跟谁都差不了多少,贾赦被邢夫人看得死死的,贾琏和凤姐饱受败家之苦,自那以后千小心万谨慎,更是啥用都没有了。”

蒋玉菡点头,道:“这话也不错,贾府如今是没人了。哎,说到贾琏和二奶奶,你家那位尤三姐,还在为了尤二姐的事跟他们过不去吗?”

柳湘莲挠挠头,无奈道:“咳,我那三姐的脾气,谁能奈何得了?可怜她至今耿耿于怀,总是不甘心,说什么若是当初二姐入荣国府时,自己坚持跟了去,决不能让姐姐死得那般不明不白。”

贾宝玉在一边捧在茶杯,呆呆定定听身边二人闲聊,心里一阵清明一阵糊涂,只觉得有些事听着象真,有些事又听着象假,越发失神了。

迷津过处,遥亘千里之外,警幻仙姑与妹子可卿倚住朱栏白石,闲闲过话,不免说到宝玉之事,那可卿心内不明,径问姐姐,道:“你何苦送宝玉去那情仇渡幻地呢?倘事情凶险,岂不吓煞了他?”

警幻仙子道:“你不晓得,我见宝玉愚顽,无论怎样,都难以点醒,只怕他回归金陵旧地,便会渐渐繁华落尽,家散人离,不免有负宁荣二公殷殷嘱托,所以想行个险招,送他去情仇渡,经历一番爱恨情仇之劫,就算仍然不悟,日后有这碗水垫底,什么苦头也都可以吃得了。”

可卿仍然忧道:“话是这样说不错,只是情仇渡历来惨事连环,动辄失掉性命,虽是幻境,但经历者无不感同身受,就怕宝玉受不起呢。”

警幻道:“不怕,临去时,我已托木灰二居士为宝玉洗灵,迷津之水可令宝玉在情仇渡安然接受幻境生活,相信那里的人所告诉他的境况。而只要离了情仇渡,宝玉便可经迷津重回宁府,情仇渡之事一概不会记住。”

可卿不解,道:“即如此,又何必让宝玉去情仇渡一行,他反正也不会记住,那点醒他,又有何用?”

警幻道:“知为不知,不知为知。宝玉虽暂不会记住,但如果情仇渡的经历能让他有所醒悟,则慧根不断,灵性长在,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一番苦心,究为何来。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底结果如何,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可卿怔怔听着,对警幻之言,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终无话可说,只得遥遥看向迷津之所在,长长一叹。

(序篇完)
Posted: 2007-03-05 20:50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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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话说那宝玉回到了自已家,迷迷登登之间,听柳湘莲与蒋玉菡闲话三四,对眼下情形也慢慢有了些知晓,大抵自已出走,家势已败,所幸宝姐姐和林妹妹两位最是挂心的人还在,宝玉渐渐宁神,也就回过劲儿来。

忽听门外语声渐近,细细听去,竟是贾政的声音,宝玉只唬得一跳,想起爹爹旧日严厉,不知此番又将被如何责罚,要待躲避,已是不及,那帘子一掀,原来是袭人扶了贾政进来。

宝玉定晴看去,父亲似乎大变了模样,再无半丝板正之风,只是一脸与思,满目慈和,一见到宝玉,便扑过来抱住,哭道:“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这一去经年,叫为父想死了。”

宝玉简直大骇,爹爹见了自已从来都恨不得打死勒毙,现如今这忽拉巴儿一哭,倒象失心疯了一般,忙忙扶起贾政,慌道:“孩儿不孝,累爹爹担心了----爹爹,我母亲在哪里?孩儿这就去拜见。”

柳湘莲和蒋玉菡看人家父子抱头痛哭,自已两人明显多余。袭人使一使眼色,二人会心,悄悄便去了。这二人也不肯闲着,出门右拐,就进了大爷府贾赦的门,至于如何向这家人通传宝玉回来之事,那也不必细说。

这边袭人和宝玉劝住贾政,扶他在炕边坐下。贾政这才摇头道:“儿啊,你娘亲已经殁了。那日你离家出走,一去不回。想想自已两个儿子,贾珠早夭,你又不成器,你娘觉得再也无望,日日哭,夜夜泣,没多时就一病不起,临终前还叫着你的名字,死未暝目。”

宝玉这一听,孺慕至亲,天性发作,一时间心如刀割,呜咽一声,竟晕了过去。袭人无法,只得将宝玉挪至炕上平躺,一边埋怨贾政:“老爷也忒急了些,宝玉一直是有心病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唉,刚一回来就这样,这以后慢慢都知道了,还能受得住?”

贾政叹口气,道:“他也该长大了,你也知道的,此番宝玉回来,正是天赐良机,假若他还是旧时那个疯魔样子,如何了得?”

袭人想一想,道:“老爷,话是这么说,一家子上上下下的性命,都系在这宝玉的身上,可也得容他明白不是,药下得重了,那也不是好事。”

贾政道:“袭人,我就知道你是明白的,当年太太在时,对你期望最重。现在太太去了,宝玉又恋旧,你可得多提醒着他。”

袭人神情黯淡,道:“这会子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是蒋家妇,无非靠着侍奉老爷和姨娘才能继续留在贾家,有何面目再去亲近宝玉?更何况宝姑娘和林姑娘就在隔壁住着,老爷该多嘱咐她二人才是。”

贾政道:“黛玉那丫头就别指望了,根本不食人间烟火,一直又病歪歪的,再不理这些俗事。宝钗丫头倒是明理,可最近神思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哥哥嫂子成日打闹折腾的,这丫头心事重,又牵扯着薛家一门,不一定能全心全意护持宝玉,所以我还是要偏劳你操心,日后贾家荣华富贵,你就是一等功臣,绝亏不了你。”

袭人闻听,低下头去,良久不语。

且说另一边,贾琏听到柳蒋二人传来消息,一时惊住,好容易打发柳蒋二人辞去,立时便奔到内堂,招来父母妻子三人,道:“这可不妙,我那宝玉兄弟,迟不迟,早不早,偏偏这时回来,如何是好?”

邢夫人不懂,问道:“回来便回来呗,那边二兄弟府上的事,跟我们何干?”

凤姐机敏灵巧,一听便知端的,捧着茶杯,拧眉道:“当然有干系了,太太不知道吗?当今圣上,最近要替冤死的元妃修墓赐封呢。唉,想我们贾家,兴也因了元妃,败也因了元妃。现而今皇上又想起她了,还能少得了贾家的好处?”

贾赦道:“要有好处那也该是我们先得啊,咱家爵位世袭罔替,总不能没了立长立嫡的规矩吧?”

贾琏冷笑道:“就是说这件事呢,想当初爹爹您正经是荣国公,二叔不过是个员外郎,只仗着元妃的势,二叔就算是国丈。咱们荣国府里,谁知道爹爹您啊,外面说起来都是二叔啊宝玉啊什么的。我和凤姐内外打理,倒象是二叔家的管家奴才。现如今圣上要重封元妃,第一个只怕想不起爹爹您,肯定就是元妃最疼爱的亲弟宝玉,这宝玉一回来,悦了圣心,说不定荣国公的爵号,就直接封回给宝玉了。那还有我们大府里什么事啊。”

凤姐思量着,慢慢道:“这事怎么个攀扯法,宝玉他才多大,哪里就便能通窍。怕就怕二叔是官场里打滚出来的人,该怎么说怎么做,心里明镜也似。圣上为了把恩宠传给宝玉,保不齐就会听了二叔的进言,先传给二叔,再传给他。”

贾琏面露狠色,道:“这是身家性命的事,我们家败之后,流离失所,吃尽了苦头,好容易打熬到今日,刚有些个盼头,总不能就被宝玉糊里糊涂抢了去,一定要想个法子对付了去。”

凤姐横一眼贾琏,哼道:“你也就会说罢。成日里花街柳巷的,合府身家性命,几时见你操心过?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万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要让圣上查觉了,谁都没好果子吃。二叔府里,赵姨娘是不管用的,宝姑娘和林姑娘到底没出过门,再聪明也有限。就只袭人,怕是个角色,咱们要对付宝玉,就得先对付她。”

贾琏奇道:“袭人嫁了蒋玉菡呀,贾家再有富贵,关她什么事?难不成她愿意为她人作嫁衣?”

凤姐仰脸想想,轻道:“且莫小瞧了袭人,这丫头心大着呢,嫁蒋玉菡不过是权宜之计。二叔府里的用度,除了袭人,哪个能想出办法?最后还不是都着落在那个戏子冤大头身上,总算他会挣钱,又服袭人管教,袭人才会跟他好好过日子,现如今宝玉回来了,袭人一定不会甘心再跟着个戏子,等着瞧吧,定有好戏。”

贾琏看着莫测高深的妻子,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厢,那柳湘莲回了自家所居的对街小屋,就见尤三姐迎了出来,嗔道:“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好端端在屋里坐着,我一错眼,你就跑出去没个影,瞅见什么了?”

柳湘莲道:“你可不知,贾府这下要热闹了,宝玉宝二爷回来了。”

尤三姐怔一怔,道:“咦,这宝玉回来的巧嘛,我刚听街上传言,说皇上可能要重新封赏贾家,宝玉就回来了?”

柳湘莲摇手道:“这坊间传闻,能有多少真的?我看宝玉回来,与皇上封不封赏无干。”

尤三姐锁眉沉吟,半晌方展颜一笑,道:“我管他有干无干呢,这下子贾家大爷二爷,可要闹不消停了。你与他们熟,多打听着点消息,我牵记着呢。”

柳湘莲看看三姐脸色,疑道:“妹子,你是不是又想寻贾琏两口子的麻烦了?我说,你姐姐是自尽的,究竟如何也无法查了。人死如灯灭,你得放手时,也就放手罢。”

三姐神情肃然,道:“我为什么放手?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时时晚间托梦,向我啼哭不止。我若不为姐姐报仇,将来去了地府,也无颜相见。”

柳湘莲无可奈何,道:“罢罢罢,我拗不过你,前世欠了你的,总要尽力遂你心便是。”

尤三姐嫣然一笑,道:“我原说过的,我姐姐的仇一日不报,我一日不嫁,这些日子累你与我兄妹相称,同居一个屋檐之下,却相守持礼,秋毫无犯。我心里是极谢你的,现在宝玉回来了,大爷二爷两府争斗,正是我报仇良机,你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则你我夫妻之情有望得偕,何乐而不为?”

柳湘莲苦笑一下,无话可说,心知过去疑三姐不贞,得罪她不浅,然而她那日竟当着自已的面自刎,心性之烈,非比常人。幸得自已手脚快,抢上救下,一颗心就此交给了这泼辣丽人。哪承想三姐记仇,反坚称与自已情缘已断,绝不下嫁。柳湘莲爱煞愁煞,百转千回,想尽办法求三姐回心转意,两人纠缠不休,三姐便未顾住二姐,结果一时不查,二姐被凤辣子施计赚入了贾府,三几个回合便丢了性命。尤三姐大恸之中,放下话来,只要柳湘莲能帮她报了二姐的大仇,就以身相许,绝无二话,这柳湘莲为情所困,只得应了下来。一直寻不到合适机会,而荣国府刹那间摧金山倒玉柱,崩毁无形,那尤三姐十分解气,报仇的心也淡了。柳湘莲原以为事情已慢慢过去,谁承想宝玉这一回来,三姐竟然又起了意,说不得只有帮她了,谁叫自已欠了她的呢?

再说回袭人屋里,贾政见宝玉一时半会儿不得醒转,便起身对袭人道:“你看着他罢,我回去与姨娘商议商议,还要设法把宝玉回来的事传进宫去,务要圣上知道才行。宝钗丫头现跟着哥哥嫂子,黛玉又离不了她,总在一处住着,人多嘴杂,宝玉回来的消息,你倒别忙去跟她们说,等我们这里商议定了,我会叫赵姨娘去接她们过来与宝玉见面。袭人,我们合府性命,就指着你了,你可多担待些。”

袭人不作声,只掀起帘子来扶贾政出去,末了微微点点头,贾政舒一口气,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袭人回转来,坐在宝玉身边,看着那张美玉般无瑕的俊脸,想起旧事,一时火烧火燎般,坐立不安,此时就听门一响,却是蒋玉函回了转来,一见宝玉睡在炕上,不免心下不快,大声道:“哟,这是怎么的?宝二爷就累了,也该回家去躺着啊,我这里腌臜污浊的,是下人地方,怎么配得上爷的身子?”

袭人站起来拦住蒋玉菡,沉下脸道:“你吵什么?宝玉是听说他娘殁了,一时伤心,晕过去了,你又不在,我和老爷两个人,谁能搬得动他,只得任他躺着罢了。”

蒋玉菡一听,转怒为喜,又见娘子粉面含威,忙施礼道:“娘子勿怪,是小生多心了。”

袭人瞪他一眼,放缓颜色,柔声道:“你也是,我终究是他家家生奴才,主子家里有事,我哪能脱得了干系。再说若不尽心尽力,也惹别人闲话,背后嚼舌,说我不忠不义不是?宝玉这一回来,担子就可以放在他身上了,你我也可以安心去过自已的日子。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委屈,我一准报答了你,好不好啊,我的爷?”

那蒋玉菡听了,喜心翻倒,眉毛乱跳,就想上前去抱娘子,却被袭人轻轻一推,道:“你忙什么?总少不了你的。你先去街上买些酒菜吧,等会儿宝玉醒了,咱们就去正院老爷那里,大家好好吃一顿,也算与宝玉接风洗尘。”

蒋玉菡拧一拧袭人的脸,答应着去了。袭人待蒋玉菡走远,仍定定站在原地,想了许久。

忽听身后响动,袭人回头一看,是宝玉醒转过来,忙上前扶起,灌了一杯茶,那宝玉泪水涟涟,但急痛已过,心里知道旧事不可更改,慢慢地也就正了颜色,与袭人细细述说起来。


Quote:
重逢,袭人和宝玉坐在榻上,话儿绵绵说不完。蒋玉菡上街买些酒菜。
“袭人,蒋兄弟过欺负你吗?我真没用!我不能把你留在身边!平日里一句宝兄弟长——一句宝兄弟短,没想到他,他,他——对你存有色心!”
袭人道:“他待我还算好。可是上年冬天染了痨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宝玉听罢眼眶渐红,“好姐姐,都怪我没用,让你在这里受尽委屈,宝玉该死.....”
袭人赶紧自怀中掏出手帕给宝玉拭泪。罗帕拂过宝玉鼻尖。淡香浮动,勾魂摄魄,前尘旧事,齐上心头,宝玉眼泪越发地止不住,顺势伸手便将袭人揽入怀里。
却听嘎的一声,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蒋玉菡(提着酒菜站在门口,消瘦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们这是做什么?宝玉啊宝玉,你们贾府家道中落,谁还认你这个朋友,枉费我还旧情,当你是自家兄弟,,虽说袭人曾是你房里丫头,你们过去的事我倒也作罢,可如今她成了我媳妇,你还....还.......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状)
宝玉(赶紧放开袭人,整顿衣冠):"蒋兄弟,你这什么话?袭人说你得了痨病,我挂念得很,有一付祖传的方子---给你!"
袭人(手忙脚乱的接过药方):"相公!二爷知道你得了病,特地给你送方子,你看你,想到哪去了!我这就给你去买药."
(蒋玉菡看看二人,一甩手一跺脚,夺门而出)。
(袭人和宝玉两望无言)。

但袭人到底照着方子买药熬药一一做来。
蒋玉菡独自在街头喝了两盅闷酒,还是回家了。
袭人:"相公,药备好了."
蒋玉菡(冷笑一声):"不喝!肯定是毒药!"
袭人(眼圈一红作欲落泪状):"相公,何苦来哉!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要是有什末短长,又叫我怎生地是好哇?"

蒋玉菡本想激她一句“你不是还有你的宝二爷么”,但看内子桃腮带泪,到底于心不忍,活生生又把话吞了回去,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却没想到当夜就咳得越发厉害了,到半夜又连连吐出黑血,天未亮,竟就此过去。他临了也不肯相信是袭人害他,直指着袭人“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相公,休怪我无情,你这是个受苦的病,我也是想你能好过些吧。”袭人淡淡说罢,替蒋玉菡合上双眼。

正是:莫羡优伶有福,谁说公子无缘?


再说蒋玉菡回屋那么一闹,宝玉呆不住,当下就回了正院,与贾政赵姨娘叙话用饭,人也累了,早早便上床歇息,谁知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就听前院响起哀哀地痛哭声,所有人不免都是一惊,穿衣戴帽,都往前院涌去,就见袭人一身麻衣重孝,正俯地痛哭,大家往屋里一望,只见蒋玉菡一动不动躺在炕上,显然已是没气了。

只听那袭人哭道:“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夫啊,可怜你痨病日重,一天不如一天,怎么宝玉回来了,你倒欢喜得受不住,说去就去了呢?我好悔不该让你出门打酒,你那个身子骨儿,怎经得住猛酒断肠?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在袭人屋前团团围住,听她这么个哭法,一时都有些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第一回完)
[ 此贴被实习警花在2007-03-05 21:06重新编辑 ]
Posted: 2007-03-05 20:50 | 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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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且说这蒋玉菡忽然死了,大伙儿齐齐都围了过来。听袭人的话音,这蒋玉菡是因为痨病日重,又兼宝玉回来,欢喜之下喝了些酒,一时受不住就去了。贾政昨日刚嘱了袭人,今天就出这样事,心下虽疑,却也不能露出来,只得劝道:“袭人,莫哭了,这样子不成章法,总要先发送了你相公才是。”

凤姐接口道:“可不,就算是个戏子,也有几分人才。可怜啊,年轻轻的就这么去了,留下我这袭人妹子,该怎么熬呢?”

袭人抹一抹泪,站起来道:“二奶奶这话袭人不敢当。袭人虽是个丫头,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我家相公命苦,地下凄冷,袭人必陪了相公去,一了百了。”

说罢袭人一拧身子,竟从怀里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剪刀来,径往自已心窝里插下,这下子众人都唬得失了声,总算贾琏见机得快,一步上前抢了下来,叱道:“你这是干什么?主子还在跟前呢,哪里就容得你先死?快别发疯了。”

那袭人脸色雪白,“嘤咛”一声,双目一闭,往后便倒,赵姨娘和凤姐双双扶住,好赖将袭人拽弄到后院去了。剩下的几人却都无话,邢夫人与贾赦只是远远站着,贾琏倒想管事,却看着贾政不方便先开口。贾政心事最重,不知是否昨天自已对袭人说的话引来这场奇祸,自已琢磨不定,脸上便茫茫然的,叫人看不出端的。贾宝玉只楞楞的,呆呆看着蒋玉菡尸身。

这时,隔壁的薛蟠和夏金桂两口子,对街的柳湘莲和尤三姐才赶了过来,一进院门就看见架式不对,贾琏迎上去低低说了几句,那薛蟠一击掌,大声道:“这还了得?我这琪官儿兄弟粉团团的人,说殁了就殁了,我是不信的。”

夏金桂拦着他,责道:“你闹什么?这里又有你什么事?没听见说袭人都要殉夫了吗?要听我的,快快发送这戏子上路就是了,大家清静。”

柳湘莲却站在薛蟠一边,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依我说得报官。”

尤三姐摇头:“报官?那可就叼登大发了,咱这里规矩怪,谁都知道的。小心正主儿拎不出来,倒把不相干的人害了。”

贾琏也不同意,道:“袭人说了是病死的,苦主儿都不追究,我们街坊邻居的,还掺什么乱。依我说,大家不如凑点份子,赶紧着把后事办了,那就消停了。”

正说话间,忽听街上一阵吵乱,不多时,就见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凶神恶煞般把持住院门,当中一人走上前来,正是本地仵作。院里诸人都骇得往后躲,当年抄家恶梦,一时间又仿佛回到眼前。

那仵作也不理人,自行穿入房里,检视了一番蒋玉菡,出来作个手势,几个官兵就进去把尸体抬了出来,仵作对众人道:“今天早上,咱们大老爷接到报案,说这蒋玉菡被人害死了。大老爷就派小的来查。适才我也看了,蒋玉菡鼻内咽内,皆有黑血,的确是为人毒杀。咱这里的规矩大家都知道,人呢,我这就抬走了,你们这起子相干的人快快商议商议吧,今夜子时,我再来领教。”

说罢,仵作挥一挥人,一队人就又忽啦啦去了。

那贾宝玉全不明白,问道:“那仵作说什么?我们要商议什么?今夜子时又会怎样?”

众人都是脸色青白,看来吓得不轻,良久,贾琏方道:“二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新的大老爷,不爱断案子。只要有谁给害死了,大老爷是不查的,只把与这死人相干的所有人都列名在册,给一个白天的时间,叫这所有人自行商议,到子时便交出一个最被大家怀疑的人来,而仵作就会再来把这人领走,直接扔进渡口迷津里去,所谓一报还一报,一命替一命。”

夏金桂转脸骂薛蟠:“哎呀我的呆爷啊,我都说不能报官不能报官,是不是你多嘴了,这仵作怎么来的这么快?”

薛蟠急得跳:“你孙子才报官!我早上跟你一起出的被窝,又一起跑到这里来,我有哪根头发能跑去报官不成?”

夏金桂脸上挂不住,狠劲儿踢一脚薛蟠,恨道:“你个呆子,什么都说,闭上嘴吧,回家收拾你。”

柳湘莲道:“是啊,这是谁报的官啊,我们不都这里吗?不过,话说回来,仵作刚才说了,琪官儿确实是被人害死的,那报官也没错啊,关键是我们要找出一个最可疑的人来给他抵命。”

尤三姐道:“这就冤了,我们家跟这里什么相干,不过对街住着,早知道不要过来就对了。”

贾琏向来躲着尤三姐,这会子忍不住,接口道:“不能这么说,在这院子里出出入入的,你家柳湘莲比我们家来得还勤呢,就说昨日,两人离开我家时,还说要一同打酒来吃呢,保不齐就是那顿酒吃出的毛病!”

尤三姐柳眉倒竖,“呸”一声道:“这话没得叫人恶心!我家哥哥与这戏子再怎么吃酒,也吃不出毛病来。倒是有些人,口蜜腹剑,好端端脸上笑着,手底下便使刀子,毛病在哪里,这些人自已心里清楚。”

贾琏不如尤三姐口利,又兼着有愧,被三姐骂了回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夏金桂思忖着,又扯一扯薛蟠,道:“你家妹子和那林丫头,不会是她们报的官吧?”

薛蟠挠头,道:“不会吧。妹子和林姑娘从来都不出门的,就到这边来,也都是从后院偏门进出,绝不上街的。她俩要有报官的本事,我这哥哥也别混了。”

夏金桂哼道:“你那妹子的心眼儿,十个你也比不上。不过她们只听到这边哭,具体出什么事还要我们回去告诉她们才会知道,哪里就能报官呢?”

贾赦看大家说个不休,端起老爷架子,道:“琏儿,叫大家都进后院,这样乱着可不行,仵作子时要来拿人的,咱们交不出人去,就得株连并罚,所有人都一起坐牢,这可是谁也担不起的,这就开始商议去吧。”

贾宝玉回来这一日,到现在还没见到宝黛二人,这会子又莫名其妙要商议什么可疑的人,当下急了,道:“我,我可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我得见见我林妹妹去。”

邢夫人笑道:“你省省吧。管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仵作适才见到你了,你便脱不了干系。再说宝钗和黛玉那两个丫头也得过来,薛家嫂子这就去接她们,是吧,薛大媳妇儿?”

夏金桂道:“是啊,大夫人挺明白的。这里几家常来往的,一个也跑不了,我这就回去,大家后院再叙吧。”

不一会儿,所有人扰扰攘攘的,都进了后院庭堂。那袭人刚刚醒转,正由凤姐和赵姨娘劝着,忽一下听说有人报了官,蒋玉菡已被仵作带人抬了去,本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煞白,怔了一会儿,哭道:“我苦命的夫啊,走也走不安生。不必麻烦大家了,今夜子时,我跟着仵作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贾政劝慰道:“这怎么行呢?袭人你不要乱想,你是苦主,官家的意思,也就是为了要替你出头。再说我合府上下,哪里离得了你,你慢慢歇着吧,别的不要多想。”

柳湘莲却道:“袭人,蒋兄弟昨天出门打酒时,在对街与我聊了一聊,我见他神色有些不豫,问他他又不说,是不是你们俩有什么争执?”

袭人泣不成声:“哪里有什么争执,我不过劝他注意身子,不要喝酒。他偏不听,直说宝玉回来了,定要喝上几杯,我劝得紧了,他不高兴,嫌我管得他太过,一摔门就走了,苦啊啊啊啊啊-----”

尤三姐道:“这蒋玉菡死得古怪呢,他一个戏子,死了又有谁能得了好处去?”

凤姐却轻轻一笑,努努嘴道:“不怪不怪。总有合适的人来了,便须有合适的人要去了,只是何苦报官呢?说不定是那蒋玉菡自已嫌活得乏了,想歇着不管事了嘛,袭人妹子,你看我说的在理不?”

袭人只顾住哭,也不知听见凤姐的话没有。

一会儿,夏金桂拉着宝黛二位姑娘冲了进来,这两位甫一进门,眼睛便四下张望,那贾宝玉激动不已,赶紧迎上来,一时不敢唐突,只施下礼去,颤声道:“林妹妹,宝姐姐,可见着你们了。”

那宝钗嘴唇发抖,尚勉力把持几分,回礼道:“宝玉兄弟,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黛玉已哭得梨花带雨,众人见她摇摇欲倒,忙扶到炕边挨着袭人坐下,只听黛玉泣道:“到底见着你一面,我,我便是现在立时死了,也甘心无怨。”

宝玉心碎肠断,上前执住林妹妹的手,道:“别说这话,你身子安好要紧,快别哭了,仔细着又咳嗽不停。”

不说则已,一说林妹妹就大咳起来,一时间众人递水的递水,送手巾的送手巾,关窗的关窗,掩门的掩门,倒把袭人都摞在一边去了。

宝钗退到一旁,拉住凤姐问了几句,蹙眉半晌,好容易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扶住袭人的肩头,轻轻问:“这是怎么回事,蒋爷前几日身子看着还好,哪能说没就没了?”

只这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心神又拉回到刻下眼前,看着袭人可怜凄惨的样子,又都有些惭愧。贾政便道:“仵作非说蒋玉菡是被毒杀的,他又不是个孩子,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下毒呢?”

凤姐道:“我都说了,这戏子怕是自已活得不耐烦,咳,也不知是谁多事报的官,这下总得找个垫背的出来呗。”

邢夫人却说:“媳妇啊,话不能这么说,害死了人总要偿命的,依我说,那下毒的,只怕就在这院子里住着,别人也近不得呀,是不是?”

赵姨娘登时不乐意,道:“大夫人有话明讲好不好?这院子里除了主子就是奴才,难不成你怀疑我家老爷?我们作主子的,要个奴才死,还用得着下毒这么麻烦?”

这话众人听着都刺耳,连贾政都听着起栗,忙拦过话头,道:“你不懂事,别瞎掺合。袭人和蒋相公,那都是忠心一意帮着我们渡日的有功之人,什么奴才不奴才的,袭人跟咱们是一家人。”

赵姨娘别人都不怕,只怕自家这个老爷,贾政一说话,她就不敢吭声了。

宝钗细细想着,忽道:“下毒,莫过于在饮食之中。这蒋爷死的时候,都吃了些什么?”

贾宝玉愣一楞,道:“嗯---我这里是有个方子---”

话音未落,袭人便紧抢了过去,道:“没吃什么,就是寻常酒菜,还是他自已上街去买回来的,我帮着热了热。”

贾宝玉话没说完,看了看袭人,心下狐疑,自已给袭人那个方子,补药多猛药少,人吃了绝无坏处,袭人怎么拦着自已不让说呢?

那宝钗又问:“那么蒋爷打酒的时候,还碰上别的什么人没?”

这话一问,众人都有所悟,一对对眼光,都不自禁的,投向屋内的柳湘莲。

柳湘莲怒气攻心,叱道:“怎么着?这倒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我刚才不过白说一句见过琪官儿,你们就以为是我下的毒吗?”

凤姐淡淡地道:“反正蒋玉菡打酒,现下听来,知道的人,就只得你和袭人两个,所以能下毒的,也只得你和袭人两个。”

尤三姐道:“咦?你们这几院住着隔壁,都有偏门相通,从来不锁,进进出出谁又知道?这会子居然疑到我家里来了,真是笑话。”

柳湘莲一拂袖子,拉住尤三姐,转身就走,道:“妹子,我们回家去,这贾府里除了门口那两头石狮子,再没有干净的地方干净的人,我们犯不着趟这里的浑水。”

尤三姐道:“我们回去不妨,可这家人心毒,得仔细他们到了子时一起诬赖你----姓贾的,你们听好了,我哥哥无事就无事,但若有事,三姐我舍了一身剐,也叫你们个个不得好死!”

这二人放下狠话,扭头就去了。屋里一众人静寂无声,各自心神不宁。

良久,还是凤姐道:“我看,子时这一关躲是躲不过的,这屋里现在都是自已人,咱们不妨议议,到底该把谁交出去?”

宝钗叹道:“手心和手背都是肉呢,这屋里谁交得出去,不如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两人,反正是不是的,抵一个给蒋爷,官家不再追究,也就罢了。”

贾赦却道:“只是那尤三姐厉害啊,真要交了柳湘莲,惹怒了那母狮子,可怎么好?”

贾政一脸正气,道:“她一个女流之辈,不过仗着柳湘莲武功高强,才嚣张跋扈,兹要是没了柳湘莲,她白说说话罢了,能成得了什么事?”

邢夫人点头道:“那蹄子与我贾家素来作对,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柳湘莲到底干没干不要紧,交出去我好出口恶气才真。”

凤姐似笑非笑看一眼贾琏,道:“我的爷,你怎么说,舍得不?”

贾琏一楞,急赤白脸道:“这话从何说起,我自然唯娘子之命是从。”

凤姐道:“我当然不会偏帮那柳湘莲,只不过这么一来,那尤三姐何等标致的一个人儿,就此孤孤零零,相公你可舍得不理不睬?”

贾琏不悦,道:“哪里话来,她与我不共戴天的,我原是看柳爷几分薄面,才容让着她,但要没了柳湘莲护着,我立马找人收拾了她。”

贾政道:“你们两口子就别在这里说闲话了,我们一家人的意见都差不多了,姨娘定是听我的。”赵姨娘忙点点头,贾政续道:“宝钗丫头跟我们意见一样,林丫头一定是听宝钗的。”黛玉拭拭泪,也忙点点头。贾政再道:“那就看薛外甥和外甥媳妇的意见了,你们怎么说?”

薛蟠支支吾吾,还未说话,那夏金桂拧了他一把,接话道:“我们也听姨夫的,那柳湘莲一个外人,还能亲得过这边府里的人去?”

薛蟠想说什么,却被夏金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最后只有贾宝玉和袭人没有说话,众人看向这二人,那贾宝玉迷登许久,到底黯然道:“蒋兄和柳兄都我的朋友,我不愿意怀疑任何人。”袭人则哀哀道:“我是个不幸的身子,不想再牵扯任何别人了,一切都听老爷的安排。”

这么着,慢慢捱到子时,一街无人安眠,都紧紧张张候在门口,一时仵作前来,官兵如狼似虎,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接过仵作手里的笔,在仵作手里的名册上,点住一个名字,画一个勾。待得所有人勾完,仵作数一数红色的勾勾,当即指住柳湘莲,众官兵一拥而上,可怜柳湘莲一身武艺,仍是双拳难敌数十手,还没施展开拳脚,就被擒拿而去。

贾宝玉眼睁睁看柳湘莲惨呼连连,身影消失,不免股战,轻问道:“这迷津之水,当真会淹死人吗?”

袭人在一旁,也轻轻答道:“迷津之水,夜叉嗜鬼,冤冤相报,有去无回。二爷,这么些年了,反正丢下去的人,任你多好的水性,从没见浮起来过,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也无人知晓呢。”

午夜寂冷无边,人皆胆寒,只听那尤三姐,冲着迷津方向,俯地大哭,凄厉喊道:“哥哥好去!这些人害了我姐姐,现在又来害你,三姐定为你们报仇雪恨,除非见到仇家个个死绝灭尽,三姐我就是变了厉鬼,也绝不放手罢休---------”

三姐之声,如椎刺耳,如针刺心,只让人听得,心胆俱裂,肺腑生凉。

(第二回完)
Posted: 2007-03-05 20:54 | 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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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Quote:
且说这天下一统,四海承平。皇上要为贾府重新封赏,这头上却偏偏死了个蒋玉函,闹出一段命案。官差按惯例来贾府巡视了下,领了赏银,带着疑犯柳湘莲回了县衙门。可事都没问出个啥,那柳湘莲倒是烈性子,回衙门的路上跳了河。尤三姐接到小厮的报丧,不竟悲从中来 :“想我一个姑娘家,都20好几的人了,一直没个婆家,街坊也有人在背后碎嘴,好不容易攀上了门亲,还落下这个残局,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薛蟠看着尤三姐梨花带雨的样,淫心大动,想上前安慰,可转念想起家中的母老虎,又得瑟起来。尤三姐瞧了薛蟠的孬样,想着,“要是能攀上了薛大傻子,也不是件坏事,到时指不定会听谁的呢!可他家中的母老虎未必能容得下我,我得好好思量思量。”三姐上前顺势往薛蟠怀里一靠,轻柔的说:“薛大官人,奴家好命苦啊,大官人的心意奴家明了,可你家中金桂嫂子,奴家不敢惹......”薛蟠看着怀中的尤三姐,想想家里的母老虎,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也没给薛家蹦个娃出来,再看三姐那娇羞的摸样,便满口应了下来。回家路上,薛蟠买了把快刀往裤腰上一别,又去酒楼买了两盅烈酒。到家后才和夏金桂说了此事,金桂不依,和薛蟠大闹起来,薛蟠酒劲上来了,心一横,从腰里掏出刀,往夏金桂心口一扎,夏金桂挣扎了几下,脑袋一歪,死了。薛蟠见夏金桂没了反映,猛灌了几口酒,也稀里糊涂的往夏金桂的尸体上一歪,得!睡着了!


那柳湘连一命归西,尤三姐小试牛刀,原想着薛蟠人呆好利用,没料到这憨人也不打点计较一番,竟就吃酒行凶,直接害了自家妻子。

他那里杀了人便睡,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这边已惊了妹子宝钗,奔过来一看,叫一声苦也,不知高低。

因受贾家牵连,薛家父母都刺配了边疆,临行密密嘱咐,只是放心不下这一脉单传的呆儿子,再三告诫女儿守住哥哥,忍得寒苦,亦不要得罪贾府,一旦贾家重兴,薛家还是要攀附的。

于是宝钗这许多年来,一直记着父母的话,外面的事虽交给哥哥,但是主意都是自已拿,薛蟠别的地方糊涂,对这妹子,可一向服气得很,言听计从。

这一次却不知怎么的,猪油蒙了心般,忽啦巴儿的惹了血案,宝钗想想多年来的苦守就要毁于一旦,不免心灰意冷。

但又不能不救,宝钗打叠起精神,先将薛蟠的血衣除下,将他拖至外房醒酒,再将血刀和血衣冲洗干净,丢至灶洞里烧化,一切收拾停当,这才一路哭将出去,拍着偏门喊道:“不好了,姨夫,宝玉兄弟,我嫂嫂被人害死了,求你们作主,找个人报官才是。”

这一喧嚷,众人又惊,不一会儿,便聚到了薛家小院里,一见屋内夏金桂血流满地,横死当场,都骇得面色如土。

赵姨娘叫道:“天爷啊,这可怎么好?又出了事,我说宝钗丫头,你就在里院,这么个大活人死了,你就听不见一点动静?”

宝钗哭道:“姨娘,你也知道的,我家里外就这些个人,哥哥今日吃酒醉了,在外间睡着,嫂嫂不乐意,一直发脾气,骂人砸东西,我惹不起,只得躲着,哪知道忽然静了一阵子,再过来看时嫂嫂就出事了。”

贾宝玉忙问:“林妹妹呢?她可看不得这个。”

宝钗道:“哪里敢让林妹妹过来,我拦住她回房歇着了,嘱她听见什么也别出来。”

贾宝玉一听,就急着往里去,根本未顾及安慰宝钗,几乎没人注意到什么,只有袭人,细细打量着宝钗,但见那宝钗哀哀哭着,似乎全未留意宝玉,袭人心里一跳,暗道不知是否自已眼花,怎么看着宝钗眸中,竟仿佛有一道寒光闪过呢?

凤姐却抄着手,闲闲道:“这人死如灯灭,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只是若报了官,那么仵作再来时,咱们又得思量出一人来去填命了。薛家妹妹,你可想好了?”

宝钗仰起脸来,泪水披面,坚定地道:“哥哥还未醒来,这个主我作了。嫂嫂死得这么惨,一定要替她找回个公道。就烦请二奶奶派个小厮去替我家报案吧。”

凤姐一回首,道:“现在这世道,哪里来的什么小厮,就是你哥哥去吧。我说相公,麻烦你了。”

贾琏一直楞楞的,这会子听得娘子吩咐,才醒了神般,慌慌地答应一声就出了门。

不消一柱香功夫,人声噪杂喧哗,正是仵作带兵前来。只是后面跟着,又款款行来一人,却是一身麻衣重孝的尤三姐。

(第三回完)
Posted: 2007-03-05 20:56 | 3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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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这回仵作一看现场,也不用怎么检查了,直接就把人抬了回衙。临行时说,这简直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下持刀行凶,这条街杀气重,要封了起来不让人出入。

尤三姐在后面听了,似笑非笑,接口道:“这可好了,贾宝玉小爷回来没两天,这条街就死了三口人,还要再封起来,官家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么?”

仵作也不搭理,只说子时再来要人,大家可好好商议着,说罢带人把街口巷尾一封,竟是个无进无出的架式。

尤三姐依门而立,瞅着宝钗,道:“宝姑娘,你嫂子死得可有些蹊巧,怎么早不早,迟不迟的,你哥哥吃酒回来,她便死了?”

宝钗拭一把泪,淡淡道:“三姐还是回家去守灵吧。我这儿的事不劳三姐操心。”

尤三姐却不动,道:“我回去干什么?好让你们一家子商量商量,再把我交出去抵命不成?”

贾琏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忙劝道:“算了算了,别争了,大家还是回隔壁二叔叔府上去吧,这里血腥大,要商量也不是地方啊。”

一群人都簇簇拥拥又回到贾政府上,细细问了宝钗经过,凤姐就疑心起来,问:“就没听见有外人进来吗?这事儿多怪。”

薛蟠此时被灌了茶拖过来,酒已醒了,人闷闷的,只是发呆。

宝钗道:“有没有外人的,我也不知道,嫂子一直在发脾气,就有人进来,我也听不真。”

尤三姐撇嘴道:“外不外人的,还不都凭你说了算,只怕是你嫌你嫂子吵得太过了,一刀捅了她也未可知。”

贾政吓一跳,道:“尤三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外甥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能杀人?”

贾宝玉更是不信,可他又不会说,只乱叫道:“宝姐姐不会的,不会的。”

黛玉一把按住他,道:“且别慌。尤三姑娘,我宝姐姐心是最善的,连我这不相干的人,她都肯收留在家中照料,又怎么会容不下自已的嫂嫂?”

邢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咦,早起我出门透透气,隐约看见薛大爷在尤三姑娘脸跟前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回来就出了事,尤三姑娘,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尤三姐冷笑道:“果然又疑到我的身上来。我说,你们一家子人就不想想,我最恨的,可不是薛家,真要害你们谁,何必先拿姓夏的开刀?”

这话听着也有理,贾琏就道:“宝钗妹妹,这事只怕还得着落在你的身上,必竟是你们家的案子。”

没承想薛蟠脸白白地跳起来,叫道:“我,我抵命好了,别找我妹子的事。”

宝钗这一惊,拦住哥哥,泣道:“哥哥胡说什么?要抵命,也是妹子自已去罢。爹娘远在关外,就挂住你这一条血脉,你要有什么事,叫他们二老怎么活啊?”

兄妹二人一时间抱头痛哭,旁人看着凄惨,却也不好说什么,都怕一个不小心,便被牵扯进去,谁不惜自己的命呢?

这样到了子时,仵作带了名册来,贾家两门里的人看来看去,自家人谁都舍不得,勾尤三姐良心上又实在过不去,最后手抖抖的,只得念一声佛,勉强在薛宝钗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下。薛蟠哭得站不住,还是薛宝钗替他勾了一下自已的名字。最后只剩下尤三姐和林黛玉,这二人一个是不忍,另一个却是生疑,拎着笔思来想去,半天下不了决心。

仵作等得不耐,喝道:“磨蹭什么,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半分时?”

这一喝,林黛玉吃了一吓,手中的笔一滑,径自画了勾,众人定晴看去,却是邢夫人的名字,不免大哗。

而尤三姐,居然不为所动,反缓缓抬脸望向天边那轮孤月,口中喃喃,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终于,尤三姐下定了决心,低下头来,在薛宝钗的名字旁边,细细地画一个勾,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仵作喊人。

仵作接回册子,草草一看,便指挥官兵向薛宝钗扑来,就听宝钗惊叫一声,薛蟠泪痕满面,已经挡在了妹子面前,道:“谁也不许动手!”

仵作恼怒,问道:“你敢抗命不成?”

至此绝境,宝钗已想了通透,稳住哥哥,安然道:“官家大人,我哥哥不敢抗命,只是小女人柔弱,禁不住枷锁,可否就由哥哥送小女子上路?反正迷津离此地不远,小女子绝不敢逃。”

仵作想了想,道:“也行,我的人要守在这里封街。那这样,我跟着你哥哥送你去吧,你兄妹最好老老实实的,大家方便。”

宝钗行礼道:“多谢大人,小女子感恩不尽。”

说罢,扶着哥哥缓缓而行,贾家的人都心痛难忍,又不敢出声。宝玉到底耐不住,越众而出,道:“我也去,宝姐姐,让兄弟送你一程。”

宝钗回眸一笑,含泪无语。

黛玉只扑在赵姨娘怀里抽噎,浑身无力,顾不得宝玉说些什么。

仵作跟在这三人身后,渐行渐远。良久,忽听得遥遥迷津方向,传来隐隐约约一声水响,紧接着,就是两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在这寒冷长夜里听来,端的是,瘆人心脾,冰凉入骨。

(第四回完)
Posted: 2007-03-05 20:57 | 4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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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且说那薛宝钗义烈救兄,舍了性命,薛家好好的几口人,忽拉拉只剩薛蟠一个,他哪里还愿意回那个家,只是日日买醉,痛哭生事,贾琏没奈何,奉了贾政的命,时时跟着,劝也劝不了,只是尽些亲戚的本份罢了。

那林黛玉自宝钗去后,病势一下子便沉了。隔不几日就躺在床上不起,黛玉住的那间房子,宝钗原刻意装成原来潇湘馆的模样,黛玉日咳夜泣,渐渐恍惚,仿佛竟回到了从前呕血的日子。

这一日宝玉前来看她。一见此景,就大哭道:


“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潇湘馆平日里一片绿意已替换上了素烛白帏,黛玉躺在卧榻上,不时的咳着,一脸的煞白早已不复往日的娇颜。
“宝玉,你终于来了……咳……咳咳……”
“最近家中出了那么多事,让妹妹受惊了。”
“家中巨变倒……咳……倒没什么,可听丫头……咳……听丫头说,宝玉已经与宝姐姐成亲……咳咳咳……!”
“妹妹,身子要紧,不可激动啊,且听宝玉说”
“我不听……咳咳……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好妹妹,难道宝玉对你的心意还不能让妹妹明了吗?娘已不在,爹听信姨娘谗言,只道金玉良缘定能让荣国公府转危为安,宝玉以为美满姻缘一线牵,想不到洞房夜林妹妹变成宝姐姐,我悔不该啊!!宝玉迟迟不敢于妹妹真言相告,就怕妹妹病再添,宝玉矣不想独活世间,如今宝姐姐已姑去,林妹妹……我……”

Quote:
此生得娶你林妹妹,心如灯花并蕊开,
往日病愁一笔勾,今后乐事无限美。
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
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
从今后俏语娇音满室闻,如刀断水分不开,
这真是银河虽阔总有渡,牛郎织女七夕会。

“咳……来不及了……咳咳……当年,我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承蒙老祖宗爱护,把我接来你家,指望有个让我栖息的地方,宝玉怜我,打小情深犹似亲兄妹,两小无猜共枕眠。你我花前共把《西厢》读,宝玉你待我剖腹掏心示以真心我又岂会不懂,可叹我一付病体,又怎忍心拖累于你。几年来愁结早已深入骨,病入膏盲无药医,原指望宝姐姐与你好姻缘,可谁料想老天不依降横祸,我也将不久于人间,留宝玉一人独自活,家中老小要你顾,你绝不可轻生九泉随。宝玉啊宝玉……咳咳……咳咳咳咳……”
“妹妹,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差人去请御医——妹妹——”

Quote: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碍。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


这边厢黛玉凄唱着曲儿,眼神渐迷,那边厢宝玉忙忙慌慌拉来了官医,老先生上前一探,摇头道:“迟了,迟了,准备后事吧。”

宝玉眼前一黑,往后便倒,已闻声赶来的袭人一把扶住,悲哭道:“二爷,二爷你可要注意身子,这,这可怎生是好?”

贾政和姨娘也赶了过来,贾政叹口气,道:“唉,我这侄女,身子骨儿就是打熬不住,经不得事,如今贾府是要败了,早去早了也罢。”

姨娘却不依,道:“这事有不对啊,老爷,不是我爱猜疑,怎么宝玉回来了,咱们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隔房大府里,却是平平安安的,这说不过去啊。”

“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门口传来一声冷笑,却是凤姐陪着公公婆婆过来了,正听见这话,马上就接了腔,道:“赶情姨娘还盼着我家出事不成?我们家人少,没那些花花肠子,自然相安无事。”

贾政听了,和姨娘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从宝玉回来,自已竟还未及进宫报过消息,当时和袭人的那番计较,到现在居然耽误了。而凤姐果然是人精,知道自已存了心思,旁敲侧击的,叫人无话可答。

赵姨娘却是不怕凤姐,回嘴道:“我家人也不多,只是这薛家府一直靠着我家,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只好照应着,俗话说自古好人有好报,就担心什么人老惦记着,凭空伸手来抢。”

邢夫人道:“赵妹妹,你这话错了,是谁的就是谁的,抢也抢不来,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赦哼哼叽叽的,没人听得懂他想说什么。

凤姐却又一笑,对袭人道:“袭人,你是个明白的,现如今这事可怎么办呢?黛玉宝钗都去了,宝玉又是个身边离不得人的,依我的意见,你竟还随了宝玉罢了,再没个更合适的办法。二叔叔,我说的对罢?”

贾政吃凤姐这一问,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袭人道:“二奶奶取笑了,袭人是嫁过了的,哪里配得起宝二爷,一辈子丫环的命,袭人守得这个本份。宝二爷不娶,袭人自然一直照应主子,宝二爷若娶了,袭人交了这担子,就出家做姑子去。”

凤姐道:“那怎么舍得呢?就算宝玉舍得,我也舍不得啊,这么个精怪怜利的丫头,谁肯放你走呢?”

袭人正色道:“二奶奶有话明着讲吧。袭人是个傻丫头,听不懂二奶奶话里的话。”

凤姐“扑哧”一乐,道:“罢罢罢,这还恼了,反正我这话说着还早,大家且往后慢慢看。”

正扰攘间,忽然贾琏扶着醉醺醺的薛蟠进来,神色不安,道:“不好了,仵作又带人来了。”

赵姨娘奇道:“又来了?干什么?林姑娘是自已殁的,不需要报官啊。”

门外传来尤三姐的声音,道:“大人您往这边走,我家的人早死了,不劳您再过来看,那边家里才有新鬼呢,您该去那边。”

众人都是又惊又怕,仵作已掀帘进来,一进来就咋嘴,道:“你们家里撞邪啦,又死人?”

贾政施礼道:“官家,我这侄女是病死的,这就准备发送,不敢麻烦您老。”

仵作一瞪眼,道:“病死的?病死的报什么官?折腾爷好玩儿吗?不成,等爷看看再说。”

赵姨娘问:“谁啊?谁这么多事报的官,是不是那个恨死我们的尤三姐?”

尤三姐在外面冷冷道:“哟,我那么爱管你们家的闲事么?我要报官,这官爷还能进错我家的门儿?”

仵作道:“官家规矩,报官者的名字不能跟你们说,唔--我看看这丫头,好标致的一张脸!”

贾玉宝怒气攻心,恨道:“你你,你不能碰我林妹妹。”

仵作也不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沉着脸道:“这丫头呕的血味道不正,眼睛充血,嗯,不是病死的,是毒死的,来,抬了回衙。”

众人一听,都吓个半死,齐齐上来拦,七嘴八舌地问:“这怎么能是毒死的呢?”“官爷你可不能乱判啊?”“医生都说是病死的嘛。”“求求官爷高抬贵手吧。”云云。

谁料那仵作软硬不吃,一挥手就叫了人进来,由不得众人阻拦,径将林妹妹抬了去,仵作临出门前,还道:“这人即不是好死的,咱们就外甥打灯笼,照旧。子时我再来拿人,各位好好思量。”

众人闻听此语,一时间如雷轰顶,全部呆住了。

(第五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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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且说众人都因林黛玉之死,脱不了干系,当下各人回房,各自想些心事,那尤三姐却不回自家,兜兜转转,竟跟过贾政府里来。

那贾政由袭人扶着,在正屋里坐了,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宝玉回来,还未将消息递进宫去,就连连出事,难道我贾家,真是再无翻身之日吗?”

赵姨娘劝道:“老爷休惊。我觉得这里有人弄鬼,这几次死人,官家都来得甚快,害得我们没作手脚处,究竟是谁偷偷儿报了官呢?真真是与我家过不去。”

贾政道:“我也知事情蹊巧,就再想不出端的来。”

贾宝玉只是哭,道:“林妹妹去了,我也不想活了,这就干脆死了,化成骨,化成灰,落个干净。”

贾政气个倒仰,抬手就想打,倒教袭人一把托住臂膀苦劝,只得道:“我把你这不争气的杀才,一家子只为着一个你,你倒便宜话儿说尽。真不如早早拿条绳子来勒死了,不必念想。”

袭人道:“老爷这话差了。宝玉他心憨,是个实性子,吃软不吃硬,老爷你只合多劝劝他,他必是听的。似这般打杀,以前又不是没有试过,哪次有用得来?宝玉是老祖宗命根子,老爷就不看过去太太的面,也要看老祖宗的份儿上,休多难为他。”

贾政看一看袭人,叹道:“你若是个须眉,这番见识也当得起个相国了。可惜那个祸胎没你这般心性,袭人,我只指望着你,你多看顾宝玉些。”

就听尤三姐在门外笑道:“呵呵,这正牌主儿们忽拉巴儿都死净了,偏房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我这壁厢先恭喜了。”

屋里众人变色,赵姨娘就想开骂,却被袭人轻轻按住,款款站起来道:“三姐进来坐,我们家有难,正想托三姐相帮则个。”

那尤三姐掀帘进来,道:“袭人姑娘,你好胆识,就不怕我尤三姐与你贾家唱对台戏,不是好相与的么?”

袭人道:“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家不害别人,自也不怕别人来害我们,三姐,我知你善心,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对头,是隔院大老爷一家,与我家不相干。如今机缘凑巧,你或可报仇,更何必与我家作对,你说是不是?”

三姐收敛笑意,正色道:“你这话有几分道理,我恨那琏二奶奶一家蛇蝎心肠,殊非一日。可恨势薄力单,无力寻仇。袭人姑娘,你即知我心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必相帮着你二爷府,与大爷府见个高低。”

贾宝玉听到这里,惊道:“这这这,我们与二哥哥家作什么对?大家一脉相承,都是血亲,爹爹,何故如此?”

赵姨娘道:“你真是个不晓事的。枉以前大家还当你是个宝贝,就我看来也寻常。我同你说,这年头你不压人,人就压你,我们不同大老爷府作对,他们倒必教我们死了才甘心呢。”

贾宝玉只管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哥哥和二嫂子都是聪明人,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袭人道:“再聪明的人,利益关心,也难免乱了方寸。现如今林姑娘明明病死的,偏有人乱报了官,仵作还偏验了毒,这分明就是被人收买了,要寻我们的晦气。我思量着,这上下大爷府里,必商议着今夜子时,要将你的名字画勾,交了出去呢。”

宝玉骇了一跳,看住袭人,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此时贾赦府里,四人团团坐着,果然就正在商量此事,那贾赦是个没主意的,只看着儿子儿媳。邢夫人却道:“这林丫头死得怪,要说哭死,早在宝玉离家出走那会子,就该哭死了。偏偏打熬到这时,宝丫头死了,她没了争抢,正该遂了心去,反哭死了,真真怪事。”

凤姐道:“要我说,那仵作验得对,林姑娘死得不明,真凶必在二叔叔府里。”

贾琏道:“理什么真凶不真凶,依我说,现在我家里人多,只管拣宝玉的名字画了勾去,叫仵作投了他进迷津,一了百了。”

凤姐却摇头,道:“那不成。我们先前说过,宝玉虽然必要除去,但不能动声色,更不能攀扯到我家身上。倘我们一家四口将宝玉画了勾推了出去,万一日后皇上动问,查将起来,我们纵千般算计,也没个好下场。”

贾琏道:“那怎么办?不能画宝玉的名字,难不成画二叔叔的名字?”

凤姐思量了半晌,却又道:“不行,我们还得勾画宝玉的名字。”

贾琏急了,问:“不成也是你说的,要勾也是你说的,这翻手云覆手雨的,到底什么道理?”

凤姐道:“林丫头死时,她身边除了宝玉再没别人,我们勾画别人,不免着了形迹,好似故意避嫌,反叫人看得我们自已心虚。依我说,我们家两个勾画宝玉的名字,两个人选别的勾了,这才看着顺理。而我家只有两个人勾宝玉,就勾死了他,也不得全怪我们。”

邢夫人拍手赞道:“我这媳妇就是机灵百巧,那依你,我们两个人勾贾宝玉,叫他爷儿俩勾谁?”

凤姐却笑,道:“婆婆,我有个计较,你与公爹二人勾宝玉,相公不妨勾个袭人,我呢,倒要勾婆婆的名字。”

邢夫人面色一变,道:“你这是怎说的?”

凤姐站到邢夫人身后,慢慢捶着肩膀,细言道:“婆婆休怪。我是这样想,那林姑娘死前,糊里糊涂的,偏勾了婆婆的名字,婆婆气不过,毒杀她也是在理的,我一个人勾婆婆的名字,无关大碍。倒显得我家里人公道,不关私情,今夜若真把宝玉勾死了,以后皇上着人来问,我们也留一步退路,好说个清白。”

合家众人一听,均深以为然,都觉凤姐心计无双,已算至极处。

再说那边贾政府里,一行人议来议去,只不知晚上该勾画何人的名字,勾贾赦吧,贾政不喜,说不愿害亲兄长的性命。勾邢夫人吧,赵姨娘不喜,说也就邢夫人尚谈得两句,何必勾个不关利害的。勾凤姐吧,贾宝玉不喜,说原来大观园里的姐姐妹妹,如今唯一就剩个凤姐了,再勾了去,他心里念旧,受不住。勾贾琏吧,尤三姐却不喜,她最恨就是贾琏,定要贾琏吃尽家散人亡的苦头方能消恨,轻易死了,不是尤三姐所愿。

这最后乱的,只得各人依各人主意,到了晚上子时,仵作捧了薄子来,堪堪众人勾过,一看结果,全都呆了。

却原来,贾宝玉被贾赦邢夫人勾了,袭人被贾琏勾了,凤姐却被赵姨娘和贾政勾了,贾琏又被袭人勾了,邢夫人被凤姐和宝玉勾了,最后只看尤三姐和薛蟠的,那薛蟠连醉不醒,根本不想理,被仵作着人横拖硬扯出来,将笔塞在他手里,薛蟠便道:“算了,我随死人的意思吧,林妹妹生前勾了邢夫人,那我也勾她。”这一勾下去,邢夫人登时脸色雪白,眼珠儿空洞,直瞪向凤姐。

尤三姐看一看王凤姐,只见她神色慌乱,不敢回看婆婆,心下大喜,知道凤姐这一下勾了自家婆婆,恐怕人算不如天算,要吃挂落。让凤姐不好过,乃是尤三姐至大心愿,当下再不犹豫,红笔一转,便向邢夫人的名字勾落。

这一来,邢夫人后面霎时有了四个勾,再无可转圜之外,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仵作一声令下,众官兵也不管邢夫人是谁,便就涌上来撮弄着去了。邢夫人一声嚎啕,声嘶力竭,只是大叫大闹,却哪里挣得脱,但听声音渐远,不久,迷津那边扑通一声水响,万籁俱寂。

这边厢,所有人心神俱散,簌籁股战。

(第六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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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邢夫人被投迷津之后,贾家两府里的人惊惧非常,等闲不敢再来往。只怕再生事端,都闭紧大门,不出街市。

只有那薛蟠,无人理会得他,他回家自是冷灶冷炕,心里愈发悲凉,再无着落处。

“自从夏金桂死了,宝钗又被仵柞带走丢了迷津,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自己而去,薛蟠整日借酒消愁。这日薛蟠又猛灌了自己3坛酒,冷冷清清的房间,门窗也被风吹的忽忽做响。恍然间,薛蟠乍见夏金桂坐在了床沿,对他怒视着:“薛蟠!你我夫妻多年,没想到你竟然见色起异,你太狠了,还我命来!”薛蟠见这情形,早已吓醒了几分,朝门口慢慢退去,这时候,房门被猛的被风吹开,薛宝钗站在门口:“哥哥,妹妹死的好冤啊。呜呜55”
薛蟠见金桂和宝钗的鬼魂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被吓的缩进了墙角,双手掩耳抱头,可依然阻挡不了一声声的叫屈声传进耳朵,终于他摸出了那把刀.对着自己的心口就是猛的一扎,“娘子,妹妹,哥哥对不住你们,哥哥来陪你们拉……”薛蟠就这样OVER了。


且说第二天,日上三竿,那贾琏在家里闷得久了,想起薛蟠几日不见,不知怎样过活,就走过来看看,谁知一到薛家,见门户大开,阴风惨惨,心知必定不好,战战兢兢进去一看,薛蟠心间插一把尖刀,早已无气,当下大喊一声,丢鞋弃帽,往后便跑。

这一跑不打紧,正撞在贾政身上,贾琏也不管来人是谁,一掌推开便奔了出去,贾政本也是来探探薛蟠,好歹是个姨侄,这孤冷清清的,总要看顾一下。结果吃贾琏这一撞,眼冒金星,许久方缓过来,定晴一瞧,面前正正便是薛蟠一具血尸。

贾政一吓,失声叫道:“不好了,薛蟠叫贾琏扎死了。”

众人听到这边动静,纷纷跑来,赵姨娘叫苦道:“天爷,又死了人,这贾琏吃什么错药了,要扎死薛外甥?”

袭人扶住贾政,问:“老爷可看清了?怎么琏二爷清天白日的,会对薛大爷下这狠手?”

贾政抚着心口道:“可不是看得真真的,我一来,他就往外跑,不是他扎死的,他跑什么?”

那仵作是派官兵封了街头街尾的,听见这边乱叫嚷,立刻提刀来看,一见又是命案。马上便将所有人等聚到一起,要查问究竟。

那贾琏原是惊吓不过,跑回家去说与凤姐和爹爹知道,却没料到只眨眼间,仵作就来喊人,聚在一起还没定住神,就听见贾政直说自已扎死薛蟠,这一吓非同小可,立刻直着脖子叫起来,道:“我没有。叔叔,自家亲侄儿,怎下得狠心,这样诬攀我?”

贾政听这一句,犹豫起来,不敢答腔,却听袭人道:“琏二爷,我家老爷是光明正大的人,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万不敢欺瞒官家,亲不亲侄子的,也不是道理。”

凤姐看住袭人,慢慢道:“妹妹好口齿,这二叔府里,敢是你管事了不曾?”

袭人此刻再不俱凤姐,回道:“二奶奶,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去。袭人虽是丫头,也知道杀人偿命,举不避亲。”

尤三姐接言道:“琏二爷要杀薛大爷,断不会平白无故罢,怎么还叫政老爷给碰上了?”

贾琏如捉住救命稻草,道:“三姐此言甚是,我干么要杀他,我来看顾他才是真的。”

尤三姐却冷冷道:“我可不是帮你分说,我只问个究竟。你爱和他吃酒,醉了为粉头吵闹,失手扎死了他,也未可知。”

贾琏面如土色,道:“这些天来我门都不敢出,还与他争什么粉头。”

赵姨娘道:“啊哟,那可难说得紧,薛外甥日日吃酒,总不能没人伴着,我家宝玉是不去那些地方的,再还能有谁,也不用我说了。”

仵作不耐烦听吵,指着众人道:“这人是死了,你们有说看见被扎死的,有说不是的,我没那时间听这些聒噪,只给个准话儿,到底是不是这贾琏作的?”

贾琏第一个叫:“不是。”

贾政看一眼贾赦,却不说话。

袭人道:“我信老爷的,请官家作主。”

凤姐眼光刀尖一样扎一下袭人,道:“罢了,我成全你,我也信二叔叔的,请官家作主。”

贾琏不能置信地盯住凤姐,道:“你,你,你竟跟着害我?”

凤姐瞧也不瞧他,淡淡道:“相公,大势已去,夫妻本是同林鸟,各管各吧。”

赵姨娘立时道:“我家老爷说的,断不会错,官家只按规矩办便是。”

贾宝玉无主意,吃吃道:“连,连凤姐姐都,都疑了哥哥,我,我不敢驳。”

尤三姐站立一旁,眼光从各人脸面上,一一扫过,良久,长长叹道:“罢了,罢了,贾琏,你今可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想我那姐姐,陷落在你府,为人殂上鱼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份绝境之苦,大约与你现在,也差相仿佛。报应不爽,我何必拦着,你扎死了谁,就替谁偿命罢。”

那贾琏听得尤三姐这番言语,一时怔怔呆呆,心想自已旧时作恶,如今果报来临,或者真是命中劫难,再不得逃。

仵作见众人再无异议,连贾琏都泄了真气,听天由命,当下就命官兵上前,一拨抬了薛蟠尸身,一拨捉了贾琏,发一声喊,径向迷津方向而去。

至此,贾府诸人与尤三姐,已知事情崩坏,再无善终,到头来只怕人人难脱大难,众人彼此看看,一时刀光剑影,如在喉哽;血光杀气,乍现眼前。

(第七回完)
Posted: 2007-03-05 21:04 | 7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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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贾琏一死,大爷府里便只剩了贾赦与凤姐两个人,那贾赦失妻失子,早已骇得呆呆傻傻,谁问他话他都不理,只反反复复咕叨:“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那凤姐看着不成样子,又不敢独自服侍他,就向贾政拜道:“二叔叔,你看我家,已没了主心骨,侄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无依无靠的。公公又不中用,能不能就在你这里暂住住,与个照应?”

贾宝玉第一个点头,道:“凤姐姐是自家人,就不开口,我们原也要请的,就在边房里歇了吧。”

贾政却将眼往赵姨娘和袭人看去,姨娘就道:“我们骨肉至亲,随时想来住,倒也都无妨,就只刻下眼前,却似乎有些不便。”

凤姐点头,道:“姨娘的话,我明白。平白住了过来,也招人闲话。姨娘看这样可好,我们那边的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就请姨娘作主典了去,换些银两来作大家的用度,都交由姨娘看管,何如?”

那赵姨娘一听,登时眉花眼笑,扶住凤姐道:“咳,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姨娘哪里在乎那三几两银子,只不过人多嘴杂的,万事都要顾虑到。你即要典房子,那自该到我家里来住,没的不住亲叔叔家里,倒反找外人不成?”

凤姐轻轻一笑,看住袭人,也不说话。

那袭人上前福道:“二奶奶,您是贵人,袭人就有什么话,也不敢当着二奶奶面说,由老爷作主便是。”

那贾政咳嗽一声,为难道:“来住是不妨,就只是,这个,那个---”

凤姐拦住话头,接道:“二叔叔,侄媳妇现在是个孀居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敢与外人沾惹,总得替亡夫守节三年。这些日子若耽在贵府里,只怕还得袭人多打点,不如等过了这阵子,就让宝玉扶正了袭人妹妹,屋里也有个当家理事的,侄媳妇我自在屋里守着,也能安心静气不是?”

贾政一听,颜色顿和,道:“那个,这个,凤丫头见识是不错的,咳咳----”

袭人便道:“老爷,袭人哪当得起这个福份?其实袭人满心盼着二奶奶过府里来当家呢,只要有二奶奶在我们家里,什么事都定能顺顺当当的。”

袭人此语一出,屋内众人俱都喜动颜色,当下眉来眼去,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就听尤三姐忽道:“一家子商量得好啊,那边赦老爷子还坐着呢,你们就合家团圆了?”

这里几人便吓一跳,原来没注意,尤三姐其实就在屋里一角坐着,根本未曾离开。未及回三姐的话,众人忙忙去瞧贾赦,但见贾赦仿佛全未听见众人商议似的,仍旧两眼发直,独自叨咕:“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众人松一口气,赵姨娘就向尤三姐发作道:“这是谁啊多没眼力架儿,人家自家商议,偏有个听壁角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三姐站起来,冷冷道:“我打量你一家都是傻子,被人卖了,尚要帮人数钱。那凤辣子连亲老公都卖出去,你们还紧着往家收,仔细死了都闭不上眼。”

凤姐面寒如霜,还未说话,袭人就道:“三姐回家歇着吧,我家里死了谁卖了谁,都不与三姐相干。”

尤三姐这一气,指着袭人骂道:“你这猪油蒙了心的混帐丫头,害死了老公,就谋着要当贾家的少奶奶。现下你以为你能如了愿去,罢罢,我只跟你说,我断不容这凤二奶奶逃了天谴,你家不留她则罢,若真要留,别怪我不讲情面,这就去仵作那里,告你个图害人命。”

袭人脸上神色如常,眼中却已突现杀气,道:“三姐这话怎么讲,这些天来一命填一命,早就报应过了,怎又来攀扯我们?”

尤三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道:“哼,我哥哥被你们勾死了,我就此算了不成?那天你给你那个戏子煎药后剩下的药渣,叫我从门沟里淘弄出来了,我只要把这纸包往仵作那里一送,你道他是抓你,还是不抓?”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都脸色煞白,说时迟,那时快,凤姐作个眼色,就同袭人两个向尤三姐扑去,抱头的抱头,扯脚的扯脚,贾政和赵姨娘见机,少不得也要帮忙,将条棉被捂住三姐头脸,下死力按住。那贾宝玉看着这一幕,呆如木鸡,只觉得手脚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不多时,尤三姐身子软倒,已是无气。那四人松开手,各自都是气喘吁吁,心跳如鼓。袭人道:“我,我并不是真害了我相公---只,只是这尤三有心要折散我们的富贵,总不能因她一人,就毁了我们全家。”

凤姐道:“是---袭人妹妹说的是,我们并不疑你,就只怕这尤三姐小人生事,又起风波。”

贾政抹汗,道:“罢了,罢了。我也不问那些,但就是又出了一条人命,怎生向官家交待?”

赵姨娘眼珠儿一转,冲一边的贾赦努努嘴---却说那贾赦,一条人命生生丧在他眼前,他竟浑若未觉般,除了自已叨咕,再无别话。众人随赵姨娘眼光看去,心下恍然,彼此看看,俱都会心一笑。

俄顷,众人打点停当,专请了仵作来,说是贾赦失了神志,因病成狂,要对尤三姐无礼,三姐反抗,便被贾赦捂死了。仵作一听现有真凶交来,便不理会,只管提了贾赦往迷津而去,那贾赦自始至终,却无一丝辩解,仿佛只求速死,再无他想。

(第八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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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贾赦尤三姐这一死,余下五人,便团团守在贾政府里,只求过几天安生日子。哪曾想,因这条街上连连死人,贾赦原住的那座房子,好端端的就典不出去。这五个人天天要吃要用,又没个来路,渐渐的坐吃山空起来,颇显捉襟见肘。

府里的银子,一向管在赵姨娘手里,她为人小性儿,眼见得不够用,越发舍不得往外拿。过日子勒啃得狠了,贾宝玉和贾政哪里受得住,只是稍有怨言,姨娘便跳起来八丈高,指天骂地的说自已操心过日子,倒没落个好,一屋子人都没良心。

这一日,凤姐同贾政道:“二叔叔,姨娘这样管法,不是道理。我劝她将银子放点出去,哪怕收些薄利,也是一条来路。她就不听,那些银两,烂在屋里,也有个用尽的一天。朝廷的恩典又不知何时下来,怎生办才好?”

贾政恨道:“她便是不明大节,总在小处用心。要我说,这个家,你管也好,袭人管也好,都强过在她手里败掉。”

凤姐道:“二叔说哪里话来,我一个未亡人,能当什么家?依我说,还是赶紧地把袭人跟宝玉的事办了,有了正经媳妇,姨娘不放手也得放手,她一个作妾的,总不能抢过宝兄弟家的大,对不对?”

贾政听闻,深觉有理,当下就进屋与姨娘商议,谁知姨娘不听,只管把住银箱,说什么也不愿意替宝玉张罗亲事,反说最好先别定下来,保不齐皇上喜欢,还指个什么人配呢,何必现在就白摊给袭人这天大的便宜。

那贾政与赵姨娘说不通,一时焦躁起来,心想皇上的赦封,有的没的,还说不准。这边厢要过日子,总不能一直受妇人的局束,当下狠了心,上前摁住姨娘,使手捂住姨娘口鼻,道:“我看你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这就去吧。”

那姨娘惊觉贾政要杀自已,疯狂挣扎,但弱柳女子,如何挣得过男人,只不过片刻,就大睁着双眼,气绝身亡。

贾政杀了姨娘,也不瞒着,把宝玉袭人凤姐三人叫来屋里,直白说道:“现在再无不相干的人,你我四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这三人一看情景,吓了一跳,瞧瞧贾政,但见他双目赤红,额角暴起青筋,分明有了些疯魔的症候,又不敢惹他,只得安抚他坐定。凤姐就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宝兄弟,依我的主意,你就快娶了袭人过门,两口子把姨娘发送了,大家安生过日子。”

那宝玉却不肯,道:“凤姐姐,前几日乱,我的心定不下来,有些话说不出。现在你又问,我总得明讲。老实说,袭人我是一定不娶的,她就给爹爹认个义女也罢,我当她是亲妹子,总之不娶。”

袭人这一听,从头顶凉到脚心,忍不颤声道:“你,你,你为何如此说,旧日情份,全都不算了么?”

宝玉道:“袭人,你听我说,不是我对你无情。实在是,朋友妻,不可欺。琪官儿是我朋友,你不嫁他,万事皆可。你即嫁了他,夫死再嫁,也绝不能是我娶你。再者,前前后后,大家都说是你害了他,为的就是想要嫁我,我如真娶了你,岂不坐实了你的罪名儿?为你名节着想,我断不能害你。”

那袭人听到这里,愤怒已极,再也顾不得其它,指道宝玉道:“你这负心凉薄的贼!我一片苦心替你遮掩,你现在倒来派我的罪名儿?实与你说,那戏子吃了你给的药方儿,当夜就七窍流血死了。我只以为你给我药方时就存了害他的心,不言声儿替你办了,事后也挡在你前面,你到如今却来撇清不成?好叫人骨寒心冷。”

宝玉一听,叫起撞天屈来,道:“这从何说起?我给你的药方儿,绝无害处,如是我存心害他,我还能在那日打算跟仵作直说了吗?偏是你拦了我的话,我以为你在药里加了什么,怕我带出来不好交待。我也就咽下去烂在肚里,现在抖出来大家对质,原来你竟疑了我这许久?那我更不能娶你了,娶你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

袭人只听得浑身发抖,嘴唇打战,一时间心灰意冷。原来袭人确实未害蒋玉菡,她以为宝玉对自已有心,特给了药让她脱身。那戏子死后,她便一门心思替贾家谋划,但有出人命的案子,她都背地里设法偷报了官,只求乱世出英雄,最后都靠她袭人,则贾家少奶奶的位置,舍袭人其谁?没料想,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事到临头,贾宝玉来个全不认帐,她白白谋划了许久,用尽了心神,却竹蓝打水一场空。这一下真气泄尽,袭人再无指望,眼神空洞凄绝,不说什么,呆呆转过身子,往外就走。

凤姐和宝玉面面相觑,拦也不是,劝也不是,贾政只气得骂:“孽障!孽障!我贾家就败在你的手里。”但也拿宝玉没有办法。三人眼睁睁看着袭人出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没多久,仵作带人进来,一见姨娘尸身,“啊哈”一声,道:“嗯,果然又死了人。来人呐,抬走!抬走!”

凤姐这一吓非同小可,心想袭人别是破罐子破摔了,又去报官,那仵作再要勾人的时候,自已怕就逃不了啦。却不料仵作道:“行了,你们收拾收拾好好过日子吧。那丫头袭人,自已投案了,说是她与姨娘争执,不小心弄死了姨娘,愿一命抵一命。 我已经着人押她去迷津了。”

三人一听,讶异非常,六目相对,俱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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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迷津千里之外,离恨天之上,太虚幻境之中,那警幻仙子和妹子可卿倚栏看到此时,可卿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情仇渡之事,何以你安排得如此古怪,那蒋玉菡之死,虽有人有心,却实在并无人下手。是那戏子天生有疾,禁不得宝玉那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他便死了,也怪不得谁。但后面种种惨祸,皆由他死而起,真真是为了什么?”

警幻道:“妹子,我遣宝玉历此幻境,就是要让他明白,荣华富贵,七情六欲,其实皆是祸根。长堤溃于蚁穴,生死灭于无形。未必有害人之举,却实有害人之果。唯有早早舍了,弃了这一切身外之物,方能安稳渡日。只是,他能不能悟,却要看他自已的造化了。”

可卿又道:“你让他们自已随便勾死人,冤魂无数,这又为何?”

警幻道:“这便是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他恋念红尘,无非是觉得那边真切。我让他们自已勾人,便是要他明白,无所谓真,无所谓假,一切只在众人口中,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但凡要较真儿的人,最后总反倒亏甚,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分万事皆休。”

可卿思量半晌,仍然朦懂,叹道:“唉,姐姐,只可惜了最后,宝玉和凤姐贾政守在一处,这两人一个是官宦禄窦,一个是钱串子迷心,宝玉要能悟了,那才稀奇。”

警幻一笑,道:“不用着忙,情仇渡之事,已经该了。宝玉耽不久的,你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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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忽然天降大雪,越下越大,连日不住,好好的一个镇子,竟慢慢地为白雪盖住,无人踪迹。那贾宝玉在家中久坐,枯闷无聊,忽然心中一动,出得门来,缓缓走到渡口。仰头望去,只见渡口那块大石已被积雪埋住,看不见字。

宝玉站在渡口,听那迷津内哗哗水响,只觉得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不知是真是幻,听得远处隐有人语,寻声望去,见迷津对面,竟仿佛有朱栏玉阶,两个女子倚栏而立,如仙如梦。

宝玉定晴一看,心中大喜,原来两女子竟是熟人,一个是仙子警幻,另一个就是曾合衾共欢的可卿,一时忘形,迈步便往前走,却不料,一脚踏入迷津,整个身子直跌下去,耳畔只听忽忽风响,似有夜叉扯拽,不得挣脱。唬得那宝玉直着嗓子叫将起来:“可卿救我--可卿救我--”

这正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好一似飞鸟各投林,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红楼梦》第六回。

(大结局,全文完)
Posted: 2007-03-05 21:08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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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咯^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Posted: 2007-03-05 21:49 | 10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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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7-03-06 06:33 | 1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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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后来的杀贴都没录入剧情
收藏之~
Posted: 2007-03-06 08:55 | 1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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