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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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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第五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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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风云变幻 沧海横流
        人间如梦 花花世界

大地苍茫,百代过眼寻常事,物是人非,难忘昨日旧情怀,正西风紧,平添了胸中秋意。原来如此,长江黄河东流去,白发三千,还论甚地老天荒。英雄儿女 ,何曾笑,王侯将相粪土当年,直把豪情冲霄汉,揾一把英雄泪,两鬓飞雪斑斑。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一年,伟大的苏维埃俄国在达凡利士·戈尔巴乔夫的一声令下中,结束了,英特奈雄耐尔的子孙们搬出了克里姆林宫,享年八十四岁。世界发生了巨变,是实质的和辩证的,解体之后的东欧集团自然就面临着许许多多关于生活和生存的问题。大社会主义时期的直接计划发放生活资料事情,在解体后的东欧是不再可能了出现了。

这时,作为人类社会存在的市场要素一下子就凸现出来,俄罗斯以及东欧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出现了一个物资市场供应的短暂真空时期。市场状态开始萌芽的时候,人类自身被挤压的各种欲念就迅速地向外释放出来,填补着空白。要吃好的,要穿好的,要用好的,这一切在东欧诸国的前期,几乎都是由国家分配的,并且还是精品。但是由于诸多的历史原因,原有的东西放弃了,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没有用过的才是最好的,哪怕是垃圾。观念催生着变化,欲望推动着历史。

冷战结束了,世界走向了多极,从利益集团中分化出来的更多元化的政治经济结构形式,形成了新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多元化的世界内部,欲求在涌动着,经济全球化的动因,促使着各种结构的政体、国家都在向外敞开着大门,主义睡去了,市场蹒跚着走来了。

中俄友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走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以前是一个同门兄弟走了两条路,如今是老大哥放下架子变化了,而东方的古国则是在缓慢地变着,随着市场的转型在逐渐地和世界接轨。韬光养晦了几千年的文明,在一点点地肢解着曾有的事物,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东方的改革如同一幅中国水墨画,是一幅大写意,包容着一切,朦胧于山水、花鸟虫鱼、古今中外之间。你不要看哪个地方墨重了不尽人意,要整体地看,这就是美好。人口众多,还算是丰衣足食,可这近邻俄罗斯,由于冷战时期的价值观念取向,作用于社会生产结构的供给就有些偏差,转型后首先遇到的就是人们的吃穿用问题。飞机大炮钢铁是不缺的,石油滚滚,森林成片,土地无垠,只是由于历史的原因都用在了抗击法西斯,对付美帝国主义方面。

当时的世界是被一种叫做战争的因素作用着,俄罗斯自然也就演绎了她的铁血浪漫情怀。布尔什维克老汉睡去以后,他的子孙们开始向世界敞开大门,享受着东西方各类不同的文化物质差别带来的生活快感,俄罗斯在拥抱世界。

首先,东方的近邻,一些怀揣着美好愿望的人们,通过海陆空的一切渠道涌向了这个美丽的国度。鲜花、美酒、臭鸡屎,善良、同情、贪婪、无知和罪恶也随着人类自身本能的涌动,一起涌进了俄罗斯。

俄罗斯是伟大的,用善良包容着这一切,拥抱着来自东方的美好。

》又名八月当初十月革命胜利后,西方开始了对苏维埃俄国的封锁,美国年轻的商人哈默冲破层层封锁,乘坐装满粮食的商船驶进了苏维埃俄国,用食物换回了名贵的貂皮、金钱,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同志代表工人、农民盛赞了哈默的壮举。

如今俄罗斯的大门洞开了,成千上万的中国小贩们提着大包小包乘上了国际列,浩浩荡荡地奔向了那里。这是更多的亚细亚哈默,是一群让金钱和浪漫温情诱惑着的人。到俄罗斯去淘金几乎成了当时的商业时尚,用国货,别管是什么样的,去填补那边短暂的空缺。换回飞机、废钢铁、废轮船、毛毯、貂皮、白金、赤金、套娃,甚至还有航母。

不叫商业的商业,使一些人快速的膨胀了起来。诱惑,极大地诱惑,许多人就这样在人生的旅途上转折了。到俄罗斯去,到莫斯科去,去寻找自己新的人生支点,这成了一些人为既要改变现状,又要出国发财的首选之地。

金云山在国内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干着个小职员,但那不是个挣大钱的位置,他对现状是从心里不满意。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位来中国学汉语的留学生谢尔盖,两人走动了几回,谢尔盖就提出邀请金云山去俄罗斯看看。正是不上不下的金云山立即答应了谢尔盖的邀请,踏入了最早的国际列车贩货旅途。

一晃一年的时间,他的路子走熟了,开始把商业重点转移到帮人办邀请函上面。这又叫做人头生意,也就是卖邀请函。由于想要出国的多,没过多久,就挣了十多万美元。于是把老婆孩子都弄去了莫斯科,孩子在那里读了俄语学校,是全免费的,还是大社会主义时期的教育方式。孩子放假回来省亲时,让邻里看了羡慕不已。"你看人家那孩子,从小就留学"

"人家本事大"

"听说发了大财"

"我见了,光带回来的洋酒就值好几千"

"要不怎么说是超级大国呢"

"你没见云山脖子上那根赤金链子,少说也得有二两多,还给我抽的洋烟。"

金云山确实发了点财,这里面也有他一个发小朋友的作用,那人叫吕明立,是在外贸工作。当时国内的外贸部门也正随着国际市场的变化而在转形,吕明立干得有些不得意了。正在这时,金云山找到他,让他利用他在外贸工作的关系,寻找一些轻工产品的物资货源,再由金云山帮着往俄罗斯倒腾,也让他吕明立挣点好处费,意思就是两下里一块儿弄点钱。

一来二去吕明立虽说有些进项,但同金云山比起来却差了一大截,赶着一车的货到了俄罗斯,回来就是一大把的钞票。心有不甘的他,都一大把岁数了,也没怎么见过像样的金银。思前想后的看着云山干的买卖,还有那用钱撑起来的作派,叫他心里更是不平衡,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也辞了职,让金云山给办了一份邀请,同金云山一起折腾了起来。

国际列车贩货虽说挣钱,可两个星期一个来回也真是累人。几次下来,吕明立就看出了做人头生意的名堂,于是连倒货带做人头,这一来收入渐丰,就想着扩大买卖,往大里折腾事业。你想能不涨饱吗,一万多公里外的光景都见了,在单位上虽说干着外贸,哪有这贸易火爆,还不纳税。于是就在莫斯科注册了公司,弄了几个帮工正式地耍了起来。

吕明立有个朋友叫费应成,早年辞了职,过去跟金云山在一个单位待过,不是一个部门,交情也不是很深,只是认识而已。倒是辞职后做生意和吕明立走的近些,最近又听说他两人都去了俄罗斯,是金云山帮着办的。费应成和吕明立常走动,见明立来回的折腾着正往大里发,这让他长不少见识,只要明立从俄罗斯回来他就过去看看,听明立喊喊世界的节目是什么。

初夏的日子,吕明立又回来了,他回来一趟就是一趟的变化,这次回来让人看着有些发达的不轻。

好长时间不见的朋友就是有些思念,费应成听说他回来后,立即就去他那里串门看看,恰好也见到了金云山。云山自然是衣锦还乡的样子,西装革履的,还带回来个俄罗斯小妞,会说汉语。

费应成从前只是在影视剧里见过漂亮的洋女人,这回隔着一米远距离见到了真的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美人,那颗心让那蓝眼睛勾的怦哧怦哧跳个不停,还真的从内心深处对金云山起了艳羡。金云山对他说,是什么东方研究院托他回来考察研究办学的。

金云山的气度看着像是更大了,做着买卖办着学,哪是一般的人呐,时代骄子啊。费应成看着这个,本来肚子里那颗想要有作为的心就不住的叫唤着,这回更激起了要干事业的豪情。英雄本来是不问出处的,大家长短差不多,你看人家金云山,你看人家吕明立。于是也 动了要去俄罗斯经风雨见世面的念头,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

他老大不小了,在国内啥名堂也没混出来,就是那个人生正常的婚姻他也没有,不愿别的,只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到婚龄的女性见了他,谁也不愿同他走得太近。出门兜里掏不出几个子儿,就是想充汉子也不容易。他还不愿降低标准胡乱凑合一个男女家庭,自己老觉得房子会有的,钞票会有的,风光的事情会有的,大丈夫又何患无妻呢。谁知道所有会有的却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岁月却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着。

飞雪)《自打在吕明立那里见到了金云山带回的那个杰务师卡,费应成那颗心更是躁动不安起来。他早就辞了职,没什么单位的顾虑,上下班按时点卯的事情也不容他再操心。他辞职到了社会上干过了不少的行当,可都没什么名堂,依旧是没见着什么光彩照人的事业,倒是认识了一大批的向往美好的人。

美好没有来之前就得到处去奔,东方不亮西方亮,这家公司干得不顺心就到别的公司去。好在是生存靠的是忠诚和人熟,还得有不少的世故,再装个一脸高尚的神情,这样大伙就都照顾着才不至于掉了地上。

既然从事了五行八作,见的人摸样就多些,几乎所有见过的人都在不断地变换着面孔。今天卖咸菜的,明天就能卖灵丹妙药;今天开饭店的,明天弄起了房地产;掌鞋的卖起了海鲜……总之全是在变化着。

目下,费应成也在一个不断变化着的朋友开的电脑公司里打杂。公司的老板何日辉对他也是惺惺相惜,见他平日里嘴里有事没事的常向外冒豪气,知道他心里不素静。自己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明白多少人物年轻的时候都想拱个模样出来,在事业上虽说拱不大动,可是嘴里的豪言壮语却总断不了。这就是万丈雄心平地起,百十来斤总想要在人间提点东西的那类人。

费应成自打来到何日辉这家公司里练开了,没大有什么事情可做,平日里是闲着没事儿来回窜着玩儿。他本来不是这路人,看着云山雾罩的现代化玩意儿,是有些犟赶着的滋味。这何日辉的心其实也在四面八方,老想弄些百花齐放的买卖出来。眼下正在忙着一个找人合作开餐馆的事宜,自己忙的转不过来,把费应成拽上,许他两成股份,让他支应着这一摊子事。

费应成虽说动了要去俄罗斯的念头,可又舍不得老何这段事,让他有些为难的是不知如何跟老何讲清楚。另外还有一桩事让他分着神,何日辉公司里有个丫头叫肖玉,是学计算机的出身,在公司里管文秘。那模样很是让费应成动心,二人虽说年龄差距大,社会人生经历也不同,但在一起的时候都有新鲜感。

尽管两人没有婚姻的前景,可平日里一块儿聊个人生,吹个天上地下外星人放屁,玉皇大帝撒尿的事儿,还是能够找到一些共同点的。再就是偶尔不注意还能近一下芳泽,这让费应成感受到了一点些许的人事儿,不至于素的太厉害。有这些内容纠缠着,就不太好立即作出个要走的模样儿来。

何日辉这家电脑公司里是整日的人来人往,一片繁忙,各类人物进进出出,都不知道要找些什。老何是个人物,满市里好几家大公司,国营的、民营的都有,在成立发展期间他至少都掺合过。自打自己立了这个门户自然有不少投奔了来的,先是托个照顾,后来就生出些儿女的事来,他站在高处权当看不见。来的时候给安排个工作,去的时候饯别一下。那风灯般走的人里头也有说他这人好的也有说不好的,都是自己怀的胎,到底养个什么东西,是外人不知道的。

公司刚开业的时候,有个肖亦弓加盟了进来,此人原来是沈阳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分配在了国营大企业里工作,早起点卯上下班干着不顺心,就唆使着三四个年轻的师弟一同辞了职,一起到社会的大家庭里捞世界。何日辉的电脑公司刚起步时正是用人之际,就把肖亦弓的那几个年轻同事一起笼络了过来。肖亦弓负责门市销售这一块,姜勇负责域外开发,李山来负责辽宁市场,都是前线打单的一些好孩子。紧忙和着折腾眼瞧着公司的业务放了红火,姜勇开始不断来回的蹿着跑市场、催货款,去东北跑市场时认识了费应成。那当口费应成正在东北乱混着,和姜勇认识后就掺合了些卖电脑的事,混的倒是挺投机缘。两人的年龄差距大些,费应成是老大不小混江湖,姜勇是白面书生学买卖。有时姜勇在前头跑,费应成就在后面提着包,倒是让着小弟的意思。二人不断关照着渐渐的成了朋友,费应成讲些江湖道,姜勇就把他当了老大哥。

肖亦弓管着门市并不满足,心里早就动了要出国去弄大节目的念头。他有个兄弟在法国读研究生,本来是要帮他办到法国去,一个学生担保一个人困难了点。当时去东欧比较好办,不需要太多麻烦手续,东西方最接近的地方就是匈牙利,于是找人改办了那里,为的是打个过渡再去法国到欧洲。 自从打出国的主意立意到办妥了手续,前后用了有半年多的时间。护照下来签好证临走时,老何还特意办了大席饯别了一下,那意思是公司员工里第一个出国的,去开拓海外市场,他脸上也光彩。饭局整个公司的人都去了,席间老何让人唱了一曲李叔同的《长城外》,弄得肖亦弓要流泪,看着人多才终于忍住。

此去一晃一年多,肖亦弓回来探亲了,本来做的是计算机买卖,现在做的是百货进出口的批发商。这次回来就是想找一找有没有同他合作的人一块到匈牙利开拓个市场,然后再往欧洲发展。他自己身子总是单薄些。

其时,老何公司里还有一个从南方大学回来的女孩叫杨晨曦,也是朋友的孩子在这里托一托,并没有什么事儿干。她天生就是一个享乐主义的小市民,闲不住的。姜勇整天出来进去的因为年龄差不多,两人就热火朝天起来了,都暂时弥补了一些寂寞。杨晨曦那边只觉得是闹着玩的情节,并不是什么真事,可姜勇这边却认作了实,一心要娶个杨妹妹。

婚姻大章程要是论道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了,像杨晨曦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市民,价码自不是一般。男人手上若没个仨瓜俩枣的钱,在社会上又没什么地位,或是可利用的社会关系背景,那要想弄成一家人的过日子,就实际来讲是离着内容远点。要么,除非是爱死了扒层皮能再活过来才行。不然的话都是露水珠,不用出太阳,小风一来就都吹干了。

要不怎么说凄美的爱情故事只占极少数呢,就是因为那个典故太奢侈了,一般的人玩不起




第五为着要搏个好歹挣个前程,在杨晨曦眼里树立个光辉形象,姜勇就暂别了公司去东北驻在,和费应成一道开耍了。这边杨晨曦撂了单,没了玩伴,就不免又寂寞,好在是天无闲人,很快,她那过去的同学有找上门来玩儿的,二人就此入了港要谈婚嫁。

等姜勇知道了杨晨曦的内容,哪还有心思在东北瞎混,于是急忙地赶了回来。再见面时情怀已是他属,看这事至此已不可挽回,于是就有了所有失恋人的通病,整日里的长吁短叹的,看着是让爱情闪着灵魂的腰了。

这时肖亦弓也是才回来,二人正好见了面。姜勇见肖亦弓人显得更干练了,尽管脸上流露着漂泊的风尘,可比自己靠不上边的爱情要好的多。于是就把那不如意的心事一股脑地诉说给了肖亦弓听,让肖亦弓听着生出了许多同情之感,就劝他别在国内混了,和他一起去匈牙利干点事,到国外耍耍吧,去寻找真的人生价值。

姜勇当时正在让无情之爱憋屈的苦闷难受,一听肖亦弓说此事,好歹是见着了点亮堂,于其心里也觉得应该远走他乡一释情怀,就立即同意了。肖亦弓其实正想也做点人头生意,于是又让姜勇多联系几个人一起过去,姜勇也照办了,一气联系了七八个人,都是由肖亦弓负责办理的邀请手续。

大凡这人间的事是一热闹就得往过分上发展,让六十四下里不待见。这不,去东欧的人多了,难免就闹出故事来。正当姜勇们积极地筹备去东欧的关口,匈牙利开始禁止中国人进入了。肖亦弓回国时还好,并没出什么大毛儿眼,这边肖亦弓让姜勇联系的那几个人还不知道前面的关口已经封闭了,正积极的准备着要上征程。等肖亦弓让匈牙利的关系把几位的邀请函做好了航递过来后,这边这些人也有些对那边的局势有所耳闻了。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了,就不管前面是如何的光景了,非得要去看看才行。

姜勇在国内已经觉得没了味道,想起杨晨曦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说什么也得跟肖亦弓去欧洲看看,只有远方的风花雪夜才能弥补爱情的创伤。

人们为什么要去匈牙利呢?因为匈牙利离着西方近,抬腿就能走向高福利的社会,什么主义都不行,只有人本主义才是最基本的。

肖亦弓为这些人办妥了邀请函,等护照快下来的时候,自己先行坐飞机去了奥地利,并准备安顿好了其他生意后返回匈牙利接他们。姜勇一行七八个人的护照办下来签好证,又都在市场上购买了一些工艺品,普通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杂货,准备在国际列车上卖掉路上就能发财,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打算着十分美好的前程。等弄得差不多了,然后集合直接去北京购买了去东欧的车票,一行七八个人乘上国际列车奔向了东欧。

谁知风云变幻快,火车到了匈俄边境,匈牙利海关就是不让中国人入境了,并有许多人被驱逐出来滞留在匈俄边境。姜勇一行人过不了关,没办法只得返回到莫斯科,但在莫斯科却是举目无亲,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人一商量就把国际长途打回了家,请家中的人帮忙寻找一下在莫斯科的老乡,好联系一下以便安身。

费应成听说了以后,赶紧的给在莫斯科的金云山挂了电话,好在是金云山还念着老乡,就到火车站把他们接到了住处,给安排了食宿。

安顿好,找到了住处,这些人的魂魄才算是暂时安定下来。这时国内的费应成正在何日辉的公司里谋划着餐厅的事。姜勇在莫斯科住下后过了三五个月,可能是寻找到了新的方向就返回了国内。等回来时见到费应成,那一副的失恋的内容还挂在脸上,内心仍然苦苦地挣扎在杨晨曦的怀抱里释放不出来。看来要把这段心灵的烫伤弥合好,没有个三五年的工夫是不行的。

费应成对此不便多问,只关心莫斯科的现状如何,以及他们的生存生活状态是个啥模样。其实所有大的方面新闻媒体上都有报导,只是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他们住得如何,吃的怎么样,电话里虽说也知道了些,但是不详尽。姜勇不太说具体的事,只说住下了,还不太稳定,以后能干些什么还不太清楚。费应成把自己那个也想俄罗斯去的意思对姜勇说了,姜勇哼哼唧唧地不接茬,他心里可能攒着些别的内容。当时只是对费应成说,现在正和东璜实业有限公司搞着合作,他公司的总裁已经去莫斯科考察过了。这事费应成是知道的,报上登了好几回。有名的企业家吴建国甩开膀子大搞改革,放着外经委的处长不当,挑头承包了外经委属下的三产,创办了东璜实业有限公司。那人在国内干了不少的令人饭后没事儿嚼道的生意,又帮着一些企业把业务拓展到了海外,为国家挣外汇,又创办美食城,成立装饰公司,光招聘广告就在晚报上占了大半个版面,是个挺风光的人。只是和姜勇挂上钩,这却是从当事人嘴里听说的,让费应成费开了眼界。费应成没见过报纸上说的企业家,因为那形象光辉太大,不是他这等人能见得着的,可姜勇是个实实在在眼见的人。

费应成听姜勇说和那么个有模样的人发生了关系,就从心里替他高兴,有了这层意思事业就可能干大。姜勇要是把整个身心放在上面,就有可能从糊爱的煎熬中走出来,跟着个政府官员变的企业家,那还不前程一片灿烂。

不久姜勇就回莫斯科干他的大事业去了,光阴过得快,转眼进了六月,杨晨曦把婚结了;肖亦弓那边的故事也消停了;费应成暂时是一门心思地同何日辉开餐厅。

何日辉是个空手道高人,竖起根旗杆能招好多鸟来。光眼下这个餐厅前后就来了若干的人,有看热闹的,有想揩油的,有想往里塞人的,天天打着转的来,可让费应成开了不少的眼。来的那些人何日辉多是不见面,那些人也根本见不着他,他满市里蹿,有影无踪的。费应成除了一件事,别无他事,平时也就帮着支应起这些人来。每天只是看着猫叫、狗跳、鸟飞什么的,高兴了也逗个乐,让那些想好事的人吃个老鸹屁。

只有一拨人来的勤快了,看来是有要合作的意思。那是云天大厦的总裁梁尚君和什么服装设计所的李意珉女士。老何把他们都引见给了费应成,让他心里有个数。费应成因为是拿干股的,聚首策划时并不多话。看看折腾了几个回合就要签协议了,不知是谁从中凉快了一下,又生出了许多枝节来。


国际》又第二回   漫漫行旅   一望天涯路
                                                  脉脉情怀   难舍旧相知
这个时代早晚的变化都不同,前一个小时挺好的,后一分钟就有出故事的可能。某人放屁砸了后脚跟,偏偏就能砸出个金砖来;某人刚到手的一百万,众亲朋好友就像鬼催的一样都来了,还没让钱暖和一下身心就转眼地去了,弄你一个不知所以。

一日晚间,何日辉约上梁尚君和李意珉又叫着费应成去金三角餐厅开饭,为的是要商量一下合作事宜。席间男女都不往投资餐厅的主题上扯,反而大谈起了时下国人做俄罗斯的生意,贩货的买卖如何好,鸡毛换金表。

费应成听着节目有些出入就跟着搅和:"我现在有几个朋友在那里耍,我倒想去看看。"他如此说也是为着要脱身的第一步,其它事情再慢慢等着看变化。何日辉只当没听见,只是把话往那投资餐厅的事上引。梁

尚君装着听不明白,直个劲儿地说要去俄罗斯考察一下,服装城的李裁缝也说想去看看服装行情。何日辉是个老江湖,早就听出了个中的滋味,见说了半天引不出故事来就转话题:"这里的甲鱼汤味道还是不错的,这个餐厅是我朋友开的,厨师还是可以的。"那意思就是想从此切入正题,谁知其他人兴奋点不在这里,继续云山雾罩些大买卖。何日辉看看无奈,就也顺着胡说了一气,大家吃完酒闲坐了一会儿各散东西。

费应成知道餐厅的事在这里靠行市已经没戏了,来往的耍家比真买卖人多,弄久了食客三千吹拉弹唱,他费应成可不想当冯缓。尽管何日辉还能再搅和出其他的人物来干这事,他在这里却只有干看听耍的份了,不如尽早告辞吧,也落个好来好散的大家心净。主意就此定下来,当下回家途中去了趟吕明立家,看看他回来没有,如果在家,把这个要去俄罗斯的意思给他说说,不在的话跟他弟弟明义聊一会儿也行。

吕明义目下也让明立给办了份邀请,正等护照下来办签证的事,等签好证就得订票走了。

费应成见着明义,把自己也想去俄罗斯的意思说了。明义告诉他,明立这两天就回来,等他回来让他帮着给弄个邀请,弟兄们一起耍着玩嘛。又谈了一些别的,时候不早,费应成告辞回家去了。

翌日,吕明立风风光光地回来了。带回了洋酒、军呢大衣、意大利皮鞋,嘴里叼着洋烟,嘬两口就扔,不时地嚷着"巴拉绍伊(大大的),木闹个(多多的)美子,杰务师卡(姑娘)腰杆真直,气质真好,全都受过高等教育,皮肤又白又细,那是什么成色。"他老婆不时地拿白眼瞟他,可他还是按捺不住:"正统的军呢,一件才十五个卢布,那儿的人真是傻了个干净。'三五'一盒才合五毛钱人民币。这个馅饼大了去了,妈的,把弟兄们都弄了去,都是第五国际的达瓦利士"(同志)。

明立就这性格,平日里一兴奋了就滔滔不绝的,如今又才回来,更是不能住嘴,让那西边的风吹得整个精神头子拧着花地往上窜,生意里透着红火,人就更兴奋。等他把那风尘喊得差不多了,才天上人间地回来了。

明义这时才告诉他费应成来过了,说是也想去俄罗斯。

"打电话叫应成来,"明立喊着,"开饭,一块聊聊,好长时间不见了"。明义往费应成家挂了电话,告诉他明立回来了,约着一块儿见个面。费应成接听完电话麻利地去了明立家,两人一见面,明立自然又是风光地喊了一阵。说着归了正题,应成就把要去莫斯科的想法对明立说了一遍。

明立说:"先别忙,咱先去开饭,喝着酒慢慢说。"说着话明立的老婆董秋萍也从屋里出来,几个人就在明立家的附近找了个小馆坐下了。明立还是兴奋着,大谈着俄罗斯的风光、气候、居住条件、环境状况、市场供应,把所能看到的,了解的,自己认知的统统地伴着那顿饭菜嚼了个痛快,让费应成听了个心花怒放,要去莫斯科的决心一下就定了。当即跟明立说着让他给弄份邀请函,也参加第五国际的耍货大军。明立答应着说,这趟回去就办,过两天云山回来让他给捎回来。

小酒喝得差不多了,费应成的心早就奔向了莫斯科。从小饭店里出来,费应成没有再去明立家,而是想着如何去跟老何说清楚,毕竟是朋友一场,心里犯着嘀咕去了何日辉的公司。
名八月飞2、公司的办公室除肖玉干文秘外,还有一个何日辉从原来单位带来的收发大娘,管着一些不重要的信函往来,给来访人员伺候个茶水什么的,也是何日辉照顾老同事的一片心。

人多难免生杂事,女人多了相妒,男人多了相攻,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哪个大小公司、单位都不好摆脱这些事。有是正常的,没有反而有些不正常。

何日辉这家公司愿划拉一些五湖四海的人,就差没把街上打把式卖艺的弄来卖电脑了。说书唱戏的,有头脸的文化人,才毕业的大学生,单位重组弄下来的管理人员,有点海外关系的假华侨,三姑、六姨、拐着弯的二大娘,他妹夫的兄弟媳妇,全社会的精英几乎都能在这里找着影子,算是一个热闹去处。

什么样的人要是在一个地方上立下来都有遭排挤的可能,或是时刻准备着一颗排挤别人的心,尤其像这种类江湖的单位更甚。在一个地方,不单是公司,社会任何部门都有这种现象。人员背景复杂了就开始勾心斗角,要不怎么能叫人类呢,不闹些这个症候,显不出智慧来。有些男女平日里没甚大本事,最喜欢的就是挑有本事的人的短处,这样就能显出自己见解的高深来,弄点小爬虫之类的玩意,衬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一个公司的商业运作最难应付的恐怕不是外部市场,主要的还是内部的这些英雄儿女。倘能抓点小业务的就觉得自己有天大的能耐,甚是了不得,好像地球是他踢起来的,一副天下第一的样子。要论真本事话,让他或是她站在十字路口处,即使能喝上一口西北风,那就是大造化了,就是这样还得数落着别人的不是。任凭老板再有能耐,也奈何不了一干人等心头的那个贼情,男女们互相的排挤倾轧才是工作的第一要务。

不是英雄可别装英雄,累心啊。何日辉那个心,有时也让公司里这些章节闹的不清闲,可日子久了不闹反而觉得寂寞,这帮闹得不成体统了,打发走道。再弄一帮别的来,还接着这茬弄,其实,这也叫事业。

费应成没到何日辉这里之前,在东北一家公司干着。那家公司欠着何日辉的一些货款,弄得双方要起官司。何日辉想了个曲线救公司的招数--弄个股份合作制餐厅,去东北对费应成许了愿,意思很明白,就是说合伙干一桩事情,几个方面都出资,所欠货款就冲抵了。没成想东北那家小公司刚起步,挣钱还来不及,哪儿有钱拿出来干其它的事。可是这欠款的事又不能不认,费应成只好担起来跟着何日辉回来,先扯个挂名的淡,说是以后周转好了再往这里注入。明摆着这是用人情抵了债,如此的,费应成才在老何的公司里打了杂。

他以前和老何也是个相知的朋友,到了这里以后许多事老何也不外着他。整天的出来进去的没什么事做,看着老何这里的热闹倒挺开眼,可就里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打听谁的来龙去脉,所以大小事不往里掺合得太深。只有一样是负了责的,就是把东北那家公司所欠的货款签字认了下来,这样让老何也有个交待;在朋友面前显出个大度来,等于帮了别人一个忙,有好谁不买着呢。

世上的事走着走着就有许多地方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了,你计算的再好,人肚子里那个花花肠子却永远计算不清楚。费应成看着老何这里弄过来弄过去没大有什么起色,就想要拔锚开船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何日辉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笼络了几个拉硬屎的人来,都是功夫了得的,攥拳顶上能立马,伸手掌上跑牲口,也就是说腚里有一把股子的社会贤达。老何弄这些人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人多了好唱戏,全都为我所用。花小钱为我所用可以,花大钱不为我所用就有点不太划算了,反之就成了为人家所用了。到头来养好了是个宠物,养不好就是东郭先生。哪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尿一丈二的尿,其实就是小儿和泥巴的东西。

那些家伙见费应成整天出来进去的有些不啰啰他们,就生出些枝节来挤兑他,他也懒得和那些人一般见识。这下费应成下定决心要走了,更不把他们往眼里看了,正好我把位置空出来,你这伙人在这里咬着玩儿吧,一个罐儿里放一堆蛐蛐,再加上几个蚰蜒,哪一个也咬不成王。

雪3、何日辉的公司地处闹市,是个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楼下是营业厅,楼上是办公室。肖玉和收发大娘都在楼上,有时收发大娘还要去楼下分派一些零碎事项,也是替领导分忧的心思。公司领导哪有时间参加员工间的胡搅,再说也不符合身份,这种事情也就由收发大娘一类的人物代劳了。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和老板近,没大有跟她呲牙咧嘴的,凡事都得让着她几分,再说年轻的也跟她差者辈呢。

费应成和弟兄们吃完小酒回到何日辉的公司,正是下午生意清淡之时。进门上楼来见肖玉正和收发大娘在楼上的客厅里说着话,何日辉还是不在。他那办公室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真正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则都留给一些苍蝇蚊子在哼哼着。

收发大娘见费应成上楼来,两颊微红,知道是吃了酒,忙起身要给费应成倒水。

费应成赶紧说:"阿姨,你坐,我自己来"。肖玉过来冲费应成嗔一声道:"从什么地方喝的,干什么去了? 半天不见人也不来说一声就没影了。"

孩子是要哄的,费应成比肖玉大着不少岁数,自然得拿出个大人样来,这时见肖玉嗔他,心里在想:要远去他乡也得同她来个了断,如果真要燃烧起浪漫的烈火,结果可能不是太好。这现在已经动了多半个情,那小半个要再动起来就麻烦了。

这肖玉其实有个男朋友,是同学,正在北京读研究生,只是不太晓风月,没有费应成那么湖里老道,所以肖玉和他若即若离的,并没有谈婚论嫁。她到何日辉这家公司里干着,也算是朋友放下的面子,来了就安排在办公室里。你想一个公司大小人口好几十,各种途径来的都有,尽管面目不一样,可都觉得自己是亲生的、官养的,就是这样的还打着杂。一个黄毛丫头才来了就进办公室,还直接管着公司里的许多重要事情,这能让其他的人清静了吗,自然就招来许多不平的眼神,还夹带些花里胡哨的言语从四下里往上冲。你想一个才毕业不久的学生,还只是个半大人,哪经过这些零里扒碎的东西,应付不了就不时地抹个眼泪。

费应成上楼来时,她正跟收发大娘诉苦。这收发大娘是个女的,当面嘴上不说肖玉什么,虽说腿脚不利索了,可是在闲言碎语中伸个指头扎个针什么的,还是能办到的。肖玉向她诉苦等于是拿着老马虎当绵羊,不知就里。平日有事没事就找大娘告诉,她不想她正占了大娘的位子,大娘能便宜了她吗?趁着楼下许多生灵不平的眼神,大娘就常在肖玉的背后戳两下子她的后影。

费应成一回来,肖玉立马多了一个倚靠,可是又恨他困难时期不在,嗔他去不留言。等费应成站稳了身子,她就发着嗲地靠到了费应成的胸前,抽抽地哽咽起来。收发大娘在一旁见了说:"这回可找着主心骨了"。

费应成拍了拍肖玉的肩对她轻声道:"别哭了,到屋里我告诉你"。然后一手搂着她,一手开了何日辉经理室的门,进去后随手把门关上了,把收发大娘一人撇在了外面。
两人一起坐到了沙发上,费应成轻轻的吻了一下肖玉后说 :"我要走了。"
肖玉问:"上哪儿,回东北?"
"不,去莫斯科"。
"什么时候?"
"马上办护照了,就这几天的事"。
"为什么不早说,我也跟你去。"
"那不现实。"
"我就要跟你去"。

"你听我说,那地方谁也没去过,我也是刚才决定的。一个朋友才回来,说好了帮我办份邀请函弄过去。等我有个着落,耍开了再说你的事"。费应成揽着肖玉的肩安慰着她。

肖玉这才在人事斗争中有了个靠,马上就闪了她个跟头,等反应过来已哭成了个泪人:"你滚吧,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反正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嫁给你。我明天就结婚。"

费应成无言以对,起身要出去。肖玉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带我走,别扔下我,我嫁给你"。
4、这费应成虽说无妻,可哪儿有结婚的心呀,就是有,也没钱没地啊。恩格斯说得是:"没了金钱,任何爱情都失色了。"当年马克思的爱情还是恩格斯拿钱照顾着。任何,这一词的内容就是包括一切的。

费应成心里有些彷徨,这女孩不太好找,留下爱情可能由瞬间的欢愉转化成一生的痛苦,放弃这些兴许阳光将不断照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感情里没有什么哲学可言。可能是由意气激发的,也可能是因为语言。两个人扭到一起也可能是由于某种错误,也许是视觉和感觉定位发生了偏差。最终决定的因素是生活资料,也就是由金钱转化成的衣食住行所必须的物质。

费应成站在苦海的边缘,内心只稍稍地挣扎了一下就定了神,在肖玉的耳边轻声说:"等我挣了钱再说,我现在得找何老板说说,告诉他一下,不能连招呼也不打就蹿。你先擦了泪,我出去一下。时间长了,外面的大娘会编故事,对你不好"。肖玉松开手坐到了沙发上,拿纸巾拭着泪。费应成转身开门出来。

收发大娘正梗着脖子,两眼发直地望着经理室的门,见费应成出来了就问:"干什么呢,怎么了?"一副要论道的样子。费应成见状笑笑说:"小孩,想她爸。"收发大娘也笑了:"应成你真会说道"。费应成接着又问她:"何老板上哪去了,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

收发大娘一听问,身价马上起来了:"小孩子就是不行,老板交待了,去云天大厦,下午五点回来。我给你泡杯茶,你等着他吧。"说着去泡了一杯茶递给费应成道:"我下楼安排他们发货,你先替我照看着这里点。"显然是这里主人翁的作派,根本没有肖玉的故事讲,说完径自下楼去了。

费应成走进经理室把肖玉叫出来,两人默默地坐在会客厅的写字台旁,费应成慢慢地啜着茶。说什么呢,肖玉的眼圈依然红红的。费应成觉得再说多了,就是造谣了,给自己也给肖玉,不如什么也别说。前进一步,欺负人家;后退一步,自己什么也损失不了。

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了,打破了沉寂。肖玉接起电话,是何日辉打来的,问她公司里有什么事。肖玉告诉他,除了费应成刚来,没有什么别的事。何日辉让肖玉转告费应成,不要走远,一会儿他就回来。

肖玉放下电话问费应成:"老板一会儿回来,你怎么跟他说?"

费应成嗯了一下,没说话,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向老何讲。

不在这里混了,请辞好讲,关键是他身上除了两千元人民币外,连办签证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挣工资的时候是月月净,几乎都酒肉去了,在何日辉的公司里,老何要给他开一份工资,他坚辞不受。为什么呢?因为他没给人家创造过任何利润,还让人家担着一份麻烦, 再拿人家工资确实心里不安。他也是只想等餐厅开业了,慢慢地再说挣钱的事。如今要走,没有钱怎么办?费应成想着如何开口向老何说明一下,可是这面子又拿捏着不太好开口,正为难着,何日辉带着司机回来了。

老何上楼来,直接推门进了办公室,费应成也起身跟着进去了。外面老何的司机魏军看着肖玉的红眼圈问她:"谁欺负你了?妈的,揍他。"满嘴里装着好汉,说着坐到了肖玉的身旁。肖玉说没事,眼里还是呆呆的,更让魏军生出些怜香惜玉的毛病来。这小子当过两天消防兵,模样不太受看,贼眉鼠眼,除了有点力气头向女人炫耀,再就是能撒点野,咬咬牙恨天恨地的,除此之外没什么大本事。他到何日辉的公司来也是别人推荐的,都是朋友面子,老何就用了。平时老何忙起来,魏军没事闲得慌,就同肖玉蹭两句。这时肖玉因费应成要走没了倚靠,又加上才遭了别人的奚落正难受着。见魏军涎着脸过来就跟他聊了起来,不免发些牢骚。那小子听着就硬装着汉子横亘武林,要替肖玉讨个公道,说的肖玉有些心神不定。话分两头。

这边费应成随老何进到了办公室里,老何在班台的转椅上坐下来问费应成:"怎么样?"

费应成也坐到了癍台对面的椅子上回答说:"还那样,大哥,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老何问:"什么事?"

费应成为难了好一阵,那想着如何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到了嘴边全改了词。张口就把想去莫斯科,又没盘缠,难了个离格愣的话一股脑的倒给了老何。

何日辉听完了费应成的一番言论后,叹了口气说:"你看在这里想弄个事让你管,这么大了,也别东奔西跑了,干点事,成个家。我这边的贷款马上就弄下来了,你再等几天,款子一就位,咱就开工"。

费应成让老何这么一说,又心猿意马起来,觉得这大哥是一片好心,我这想半路转身有点辜负人家。可那要走的事已经向好几个人喊了,要是变了卦,以后可就不太好过了。自己从来没有说此事要去办,半途不去了的。同老何这边的这桩事,实在是因为纠缠了许多的英雄儿女,他费应成不善此道,觉得有些累心,才决定要走的。况且真说了算的,是钱不是人,人只是在里头搅和着让钱流动的外力。还没搅和的时候都觉得力气头子够使的,等一开始动作了,诸多的因素就开始搅和你了,不退出来,到头来就都搅傻了。

费应成主意定了,就对何日辉说:"谢谢大哥的好心,我已经答应人家去了"。老何也深知费应成这点,朋友一场荣辱与共,决不轻言人情是非,答应人的事情就要践约,这件事其实是人家答应了他。老何见他如此说也拿出了大哥的风范:"应成,你真要走,两手空空的,不能这么就走。明天我让会计提一万元现金你带着。"费应成听了,心里也是过意不去。这么大个数让他感激得不轻,马上对何日辉说:"算我借大哥的,等我挣了钱还你"。

老何笑着说:"你这话说差劲儿了,不像爷们。本来想多给你点,这生意不太好。"费应成知道这不是托词。他没事儿楼上楼下的蹿着都看得明白,知道老何是真心想帮他,听着老何如此说,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何日辉近五十的人了,风里来雨里去的,阅人无数,其实并不欠费应成分毫。两人年纪相差的不少,能如此相待已足见老何的为人了,比那说大话使小钱的不知要强多少倍。商业买卖朋友不都是为着个义气走到了一起,又为着个分银子的事各奔东西的吗?

人在金银面前没什么本分,金银在人面前却有许多情分,人间的情谊多多少少的都是由这根线穿起来的。你这个环节上假若说是薄弱了,你的路子也就走窄了,除非你天生只想着当佛祖,不想再做人,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第三回   山高路远 道声兄弟珍重
                  醋海掀翻 老醯故乡人来
 
1、金云山又回来办人头了,本来他是跟费应成住的近便,这次回来住了脚,晚上就到费应成家来了。敲门进来后,见过了应成父母寒暄了几句,就到了应成的屋里。

二人坐定后,云山说:"立哥让我给你带单子来了。"说着拉开随身提包的拉链,拿出一摞俄文材料来,翻了几份,拿出一份递给应成道:"这份是你的。"

应成接过来看了看,一字不识。"这上头写得什么?"应成问云山。
云山道:"这是邀请函,俄罗斯公民邀请你到莫斯科去作友好访问。还有一份是公民经济担保公证书,是拿去使馆签证用的。"
"护照怎么办?"应成问。
"拿着这个函到公安局,要个表填好后,到你主管单位盖上章,再交到公安局进出境管理办公室,十五个工作日以后拿护照。"
"这俄文公安局能认得吗?"
"你先别急"云山道,"这里有翻译好的中文件,你把它俩订一块。"
"全都一样吗?"应成问
云山道:"意思都一样,只是人名不一样。你在这里填上你的姓名、年龄、国籍、住址、职业。"
"没职业填什么?"应成又问
"没职业更好,填商人。"

云山给应成指点着,应成点着头,又询问了一些卖货常识,办货方向,旅途注意些什么事,等等。云山给应成一一的介绍了。

应成听完了又拿起邀请函问:"这一份邀请费用多少?"

云山因为吕明立嘱咐了,并不正面回答应成,只说:"这是立哥给你的,有事你再给立哥说就是了。"

应成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不再问,没什么可说的了,云山起身告辞,应成送了出去。

费应成第一次要不远万里地走趟,内心中不免有些激动。送走金云山后,他这一夜就折腾着有些睡不着,满眼花花绿绿的钞票,又满屋子的羽绒服、皮夹克。又有那豪情从心里往外拱着,一会儿叶利钦,一会儿戈尔巴乔夫。到底是谁邀请的,他一直弄不明白。亏他爹有本俄汉词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就起身找出词典来,依葫芦画瓢地对照着那邀请函上的字。

那邀请函上的大意是:"莫斯科,苏联公民基里耶夫·恕可夫诚挚的邀请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费应成同志前往莫斯科考察访问,并负责食宿安排,行程一月,敬请贵国出入境管理部门核准通关为盼。"反正就是这意思,费应成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把这邀请函上的俄汉语言对照着整了个差不多。夏天夜短,看看天要放亮了,也就四、五钟点左右,既然睡不着了,索性洗了脸,拿了那本词典翻翻看,见有简单能用的词,便使些劲头子记住,哪怕出去吓唬人也行。

阿、百、外、该、呆,舌头打弯,依克拉斯考耶,一个硬音符号发音竟有六个声部,这罗刹真是麻烦。不过有些特殊单词,这费应成看了是终身难忘的。公民,俄语读音就是割了热蛋,那不是太监了吗?不,那是公民;鼓溜起,再形象不过了,那是乳房;辉,就是老爷们那话,这一生的辉煌不都是让这事撑的吗。天亮了,早饭后,费应成骑自行车去了市公安局外事办。

公安局外事办刚上班,他是第一个到的。一进门,服务台后面站着两三个男女警官,人家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办护照。

"有没有邀请信?"一个女警官问。费应成递上了俄文附中文翻译的邀请函。女警官接过去看了看,问:"是金云山给你办的?"费应成回答说是。女警官淡淡的一笑,拿出一张表递给费应成道:"照这上头要求的填,填好了让单位,主管单位填上意见,盖好章送来。"

费应成问:"这就没事了?"

女警官说:"早哩,你先把表填好,然后连邀请函一块递上来,上报审批完了,再发护照。一共十五个工作日,也就是两个星期。"费应成听明白了告辞出来。
2、他自从辞职后,人事关系就放在了街道的办事处,那是最低一级的政府职能部门。他又在一个朋友大哥那里挂着名,算是有单位管理着。那大哥名叫岳立荣,也是早几年叫面的人,在这三面荷花四面柳之地是个人物,现如今开了一个印刷厂,一个餐馆,生意还算红火,养着八九十号人,替政府分着忧愁。当下,费应成骑着自行车去岳大哥的厂里找他盖章填简历。下面要问了,这费应成为什么不让何日辉给盖章?怎么去找岳立荣?这里面有个说道。

当时,费应成辞职出来,首先就去了岳立荣的印刷厂,岳立荣先是弄了两间门市房,跟北京的一家化工厂联营倒腾化工产品,费应成负责跑业务,挂个业务经理的名堂。干了没半年北京那家厂子刹戏了,这小门头房也就倒闭了。他原本辞职出来的目的是想要干点光景的,既然这样了,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干耗着。于是跟岳立荣说了声"大哥费心"然后抬腿出了大门,和那些在江河湖海中认识的好几火车的"剩闲"门生、街头豪客、胡同英雄们混将起来了。挑叶子、卖水果、倒木材、干装修、开游戏厅,天南地北地折腾了个昏。抱拳一问,大哥贵姓,点头一下,兄弟走好,算是热闹了一阵。一晃五个年头并没给岳立荣添过麻烦,岳立荣也落个心静。这回费应成是要填表办护照,可就得从岳立荣这里理顺了。岳立荣也跟街道上担着承包关系,光在那里他记名的,像费应成这样自由来去的, 大大小小也有百十号人,他那厂子因此也管理着不少社会闲才。

费应成骑车到了岳立荣厂里,厂房里印刷机轰轰地转着。岳立荣的办公室就在车间上头。门房认识费应成,见他进门打着招呼问:"应成,这好几年不见人,干什么去了?"应成道:"瞎混,瞎混。立荣哥在吧?"门房道:"在楼上哩,你上去找他就行"。他知道费应成跟岳立荣的交情,不是老板跟工人的事,就招呼应成直接上楼。

费应成把自行车放在传达室的门口,朝里走到厂房的东首沿着旁边的楼梯上了楼。这楼上是一溜办公室,由东到西的摆开,工会、会议室、厂办、财务,最西头才是岳立荣的办公室。别看是个只有七八十号人的小厂子,光残障人员就有二十多口。要不怎么岳立荣连着好几年弄个区先进,还是政协委员,亏他解决了这些人的衣食之需。费应成走到岳立荣办公室的门外,敲敲门。岳立荣在里面说:"请进 "费应成推门进去,岳立荣正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看报表,头也没抬的说:"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完。"费应成叫了声:"大哥。" 岳立荣抬头一看,扔下报表,站起身伸手过来道:"应成,你这几年干什么去了,也不来看看你哥哥。发财了吧,娶媳了吗?"应成同岳立荣握了手,一一地回答着:"没混出来,不好意思麻烦大哥。还没婚上,等有了婚头,一定请大哥喝酒。"说着就直奔了主题,告诉了岳立荣如今想要去俄罗斯耍货,办护照需要单位盖章领导签字同意之类的话,叨叨了一遍。末了对岳立荣说:"大哥你费心帮忙,兄弟我可就这一趟车耍下去了。"

岳立荣听完后说:"好啊,兄弟,好好地干吧。你大哥这里是脱不开身,哪里也去不成。去这么远的地方钱够吧?现在是夏天,冬天冷了,这衣服怎么带?"说着,开开办公桌上的抽屉,拿出个信封来,随手递了过来,说:"拿着,路上花,不多。" 费应成看那信封里面装着点现金,是多少看不清。这钱是万万接不得的。这是个什么厂子啊,他费应成能从这里拿钱?以后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就是眼下也心里不安的很,任凭岳立荣说什么他也不接,只说:"大哥,你给街道上打声招呼,我赶紧盖章办护照是正事,这一会儿就耽误你不轻快。"岳立荣见费应成执意不要,就把信封随手放到桌上说:"街道那边不用你去,你去它刁难你,你把材料给我,我让工会的小梁去跑一趟。你在这里等着。咱俩啦啦,中午一块吃个饭,下午不耽误你办事。"费应成道:"哥哥,你就抓紧吧,下午人家外事办不上班,等我以后发了财,回来咱弟兄们再聚。"岳立荣见状也就作罢,领费应成到工会找了小梁,给她嘱咐了几句,让她速去速回。费应成道:"我和她一块去吧,办完直接走了。"那老岳见应成执意要走也只好如此,两人手拉着手,岳立荣一直送到大门口,还不住的嘱咐费应成"保重啊,兄弟。"随后两人握手而别

费应成同小梁骑上自行车直奔了街道办事处,到了地方小梁让费应成在门外等着,她自己进去,约摸比划了一刻钟的工夫出来了,把材料递给费应成:"办完了。"费应成嘴里说着谢谢接过材料看了看,共盖了六个章,还有办事处主任签的同意二字,其它内容就得费应成自己填了。他对小梁说:"借你的笔,我用用,在这里填了,就去外事办,在人家那里填,不好看。"小梁递过签字笔,费应成就把那表格按在办事处的牌子上一一填好。然后把笔递给小梁。又告诉她回去谢谢岳大哥的话,收拾好材料骑车又奔了外事办。

外事办的女警官见费应成来去也就个把钟点,很是意外:"你和领导关系真好,这么快全办了。"等她接过来一看,盖的章全是街道上的,最低一级行政部门,一下笑开了 :"我说怎么办得快呢,六个章一个人盖。好了,把材料放这里吧,交两张照片,十五元钱。"

费应成一听,"照片没有,钱可以给你。"

"那你先把材料拿回去,照一寸半身免冠照片,洗六张。什么时候照好什么时候拿来。"
"旧的行吧?"
"就要近照,旧的不行。赶紧回去照吧
3、费应成收拾好材料从外事办出来,骑车回家去拿了件西服找了条领带,然后又一路狂奔着到了人民照相馆。这是家国营店,全市最了得的,所以才奔了这里来。下的车来落了满身大汗,一手擦着,一手推门进去。里面有三个女营业员,全坐在玻璃柜台后面,没有一个答理他的。费应成到柜台前问:"照相开票哪位管?"其中一个靠里坐的低着头问:"几寸的?"
"一寸。"费应成不忘炫耀出国用,那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无任何表情。费应成心里又是打了一下哏,白瞎,这个女的看不上我。那人又问:"洗几张。"这回费应成想了想外事办让洗六张,等以后用再洗麻烦,干脆洗四十张。于是开口道:"四十张"
"黑白的,带彩的?"
"两样都要。"
"十六。"
"什么?"
"十六块钱。"营业员不耐烦起来。
"什么时候拿?"
"一星期。"
"能快点吧,我急用。"
"后天。"
"明天下午行吧?"
"你啰嗦么。"
费应成跑了一上午,只有盖章是个顺,到这里碰了个大钉子,一听营业员那个说话法,心里这个窝火"噌"的一下就窜出来了。"你妈了不得你了,不给照拉到,砸你的店。"说着就要寻东西砸柜台。这时摄影师急急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拉住费应成:"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怎么回事?"
"你妈!我要急用,明天拿,她说我啰嗦。今天早晨她吃得不舒服,我给她消化消化。"说着还要找东西,那摄影师拉着费应成说:"老师,你先消消气,她才来,明天就明天。"费应成看着那女的哪像才来的,分明到了养孩子的岁数还耍着单,跟他是一路货。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这类似鬼的女人,还不把个好男都气疯了。
摄影师拉着费应成进了摄影室,这时他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对着镜子打上领带坐好,摄影师把灯光打开,让他再静静神。费应成深呼吸了两下,坐在那里平静了一下心情。刚才的暴烈,脸上恐怕要露出些狰狞。肖玉劝过他好几回,身上这有破坏性的暴烈,到这岁数该收敛些才是。
他想笑,可又笑不起来,直眉瞪眼地看着镜头。摄影师"咔嚓"一按就妥了。
"老师,你照这些干什么?"
"出国。"
"去哪里?"
"西方。"
"西方什么国家?"
"欧洲"
"欧洲,法国?"
"离她不远。"
摄影师笑了:"老师,这不你挺幽默的吗,怎么这么大脾气?"
费应成也不好意思起来:"见怪了,对不起,多少钱?"
"拿十六就行。"
"那不行,该多少就多少,不是有个加急吗?"
"免了,免了 "
"二十吧。"

费应成说着出来到了收款的地方,那女的已不知去哪儿了,开票的换了另一位年青点的。费应成递给她二十元钱说:"开票,明天拿。"营业员开完票递给费应成。费应成对那开票的营业员说:"给刚才那个说声对不起,我热着了,不怨她。"女营业员连说:"没事、没事,你慢走。"

4、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费应成就去了何日辉的公司,为的是几日没见肖玉有些想她,再加上老何答应给他一万块钱还没兑现呢。
进了公司门,那些平日里熟悉的人都过来打招呼:"老费,听说你要出国了?"
"嗯。"
"什么时候走?"
"最近。"
"唉,一个人就是好,说上哪儿就上哪 。"
"老板在吗?"
"不在。"
收发大娘没在楼下,必在楼上。费应成心里想着就冲众人说:"各位忙着,我上去看看。"

收发大娘也不在楼上,不知是干什么营生去了,只有肖玉坐在那里。费应成急奔几步走到肖玉跟前抱起她就吻,二人不说话只是吻。吻了片刻口水直流,费应成这才松开:"想我吧?"
"不想。"
"刚才想了。"
"你简直快成流氓了,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本来就是。"
"你的护照办得怎样了?"
"下午拿照片。"
"还没办呀?"
"明天走.。"

"我说你成流氓了吧,一句实话没有,还专门欺骗小姑娘,我亏着没答应你什么,要答应了,不害了我吗。"

费应成一听,肖玉几天没见长心眼了,他也只是暗笑,不再麻烦就好,那半个情还剩三分之一。

何日辉带着司机回来了,那司机的模样前面交待过,不太叫人待见。费应成见了面只跟何日辉打招呼:"大哥出去办事了?"老何站住问道:"应成,你的事办得怎样了?"费应成并不提才一撇的事,只是说快了。
"什么时候走?"老何问。
"就这几天。"

那办护照的照片还没拿回来呢,费应成就说这几天要走,这是明摆着催老何兑现。

何日辉说:"进屋说。"随手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费应成也紧跟着进去了,在门口他扭头瞅了一眼肖玉。那司机正伸手摸肖玉的脸,这下让费应成不受用,只想回身给他几下。你妈,我两天没来,你小子干了补差了。又转念一想,好,三分之一也没了,纯情的豆腐脑搁了辣椒面了。肖玉的眼光也和费应成相碰了,费应成笑了笑,肖玉一把推开了那司机。

费应成随何日辉进到办公室后,关好门,老何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应成"给你,就这些了。"应成双手接过来,连连地谢着。老何说:"等办完签证回来我给你践行"。应成道:"大哥,你这样待我,我都不知怎么说好了,办完签证你就别受累了,我直接从北京走了,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费应成为什么这样,一是他真心感谢何大哥,二是不愿再跟肖玉说什么,直接在家等护照,拿了护照去北京落个肃静。何日辉说:"那不行,要不今天晚上去云天大厦,提前安排。"费应成知道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于是就答应了,约好了晚上在云天大厦见,就告辞出来了。一出门就见那司机握着肖玉的手,费应成只当没看见,连招呼也没打,昂然而去,直弄得肖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分明掰掰了。待想撵出去说个明白,又比划不了什么,直扑愣愣地掉了眼泪,毕竟是女的。

费应成下午取回了照片,那照片上模样有些官僚样儿,四方大脸,梳着背头。眼里往外盯着的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而是肖玉那含泪的眼。应成是个多情的种子,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给过他快乐的女人。

晚上六点半,费应成准时到了云天大厦餐厅,餐厅的领班认识他,见他进门迎上来对他说说:"费老板,何老板定好了座,让你等会儿,他还没来。"说着话,云天大厦的梁总过来了:"应成啊,听说你要去莫斯科。"应成看着这个老积贼心想,不是老何,哪有他今天的贼模样。

可是想归想招呼还是得打一个的,江湖话还得说一片的,于是拧出了身上在火车站摆水果摊时的那种笑冲梁尚君道:"梁总,你高明,你指个路,不上那里上哪里?这回你就是如来,我就是那唐僧,得跟你取个经。"

"取什么经,那地方那叫国外吗,美国才是国外,苏联那是咱大哥家。"

"噢,高明,对,陆地连着呢,火车坐到家门口。"说着话老何也到了,李裁缝也来了,本来是一块和撩着干餐厅的同谋,买卖不成仁义还在,这会儿也算尽一尽缘。

谦让着一起入了座,上个糟鹅掌,芥末淬三鲜,热炒等着慢慢上。男人喝个五粮液,李裁缝是女流自己要了听蓝带啤酒,老何领着把了一回酒。接下来梁尚君开言对费应成道:"这里有个叫贾东阳的采购,也要去俄罗斯,我给你叫来认识认识,一块儿作个伴。"费应成答应着,梁尚君挥挥手便把旁边的侍应生叫过来吩咐:"去后边把小贾叫来去,说我找他。"那侍应生答应着,一路跑着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一个人过来,只见来人一米八的个头,脑袋已拔了顶,两肩扇形向下耷拉着,支撑着那个秃脑门子成就了个锥形。走到近前,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点头哈腰的冲梁尚君道:"梁总,你找我。"

老梁看他一眼招呼着:"来来,给你介绍一下,何老板你知道,李设计师,这位是费……"梁尚君待称呼一下费应成为老板,他可就掉价了,叫费先生呢,又显得生分了。费应成见此赶紧起身自我介绍道:"费应成,费县的那个费,应该的应,成就的成。"老梁又指着贾东阳对费应成道:"这是贾东阳。"两人互相握了手。费应成看着这贾东阳,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怎么看他怎么像一个长着蛋的娘们儿,嘴上不说,心里不免嘀咕:"你这小子,也就是在这里溜着沟子,出了门谁带你来。"

5、大凡这个人际关系,初识称个老板,先生之流,那是恭维你发财有地位,称个兄,道个弟,那就要有个担待,在人情上负份责。除了爹妈就是兄弟姐妹,不能把爹叫老板,大哥称先生,那等于自己骂自己。这个称什么总,这总那总的都不不太好说。国语里有林林总总之说,总起来说,总而言之,总体规划,总是如此,总之,这个总字大发去了。全总、总统、总管、总裁,负的责任大呀。

费应成却觉得,那是章丘的大葱准备炝锅使的,尤其像梁尚君总之流。至于这个贾东阳却是个葱种,白花花的脑门子上,灿烂地开一季。

梁尚君介绍说:"小贾大学毕业就来这里了,是学中文的。他这趟也要去俄罗斯考察考察,你俩一路作个伴儿。"

费应成说:"承蒙照顾,承蒙照顾。"贾东阳却不以为然,别看他岁数和费应成差不多,可那脑子里的葱种却是想着个个都要发芽的。要论经的世道,两人这个生活轨迹差不多,都下过乡,念过点书,要论社会地位却是贾东阳往上走得高。当下五人坐定,谈些捣蛆的话题,吃一路酒,热炒上来嚼一口菜,不觉都兴奋起来。

梁尚君是酒家,不免应酬多些。这一桌、那一桌的,上至市里的秘书长,下至卖毛片发达了的艺术家,一会儿地就得忙活着应酬一通,一杯杯的往嘴里灌酒。李裁缝在这里租着柜台,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物,看着梁尚君来回的蹿就夸开了:"梁总就是量大,这么多人天天来,轮着招呼一点事也没有。"

梁尚君才给秘书长敬完酒回来,听着李裁缝夸他,不免得意起来对李裁缝道:"这点算什么,咱俩再喝个交杯。"说着李裁缝站起来,两个人才待要掏手过杯,说话时,那李裁缝的粉脸上已挨了一记脆脆的耳光,把个李裁缝打得是六亲不认三朋不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满杯的啤酒照梁尚君的脸上身上洒了过去,弄得个梁尚君如同酒缸里捞出来的一般。

要问这打人的是何人,敢如此不分场合地痛打女名流,那还得从李裁缝的能耐说起。

李裁缝名叫李意珉,小四十的人,在这座城里的服装界那可是有一号的。起先,她只个是服装厂的工人,因为年轻,长得有点姿色,就让厂领导发掘了出来,从车间里出来进了厂办给厂长倒了水。厂长怜香惜玉的舍不得让她干些粗活,就让她平日里陪着应酬个客户,渐渐地李意珉也凭着脸蛋子混出了点市油。

北方的服装厂出的东西一般是傻大憨粗,这一改革后市场不太好了,基本上都给改得关了张。好在是李意珉凭着自己这几年的挣扎也立了个门户,等厂子不行了就用自己的名字作了招牌,叫做"意珉时装设计研究所",雇了几个农村小妮儿,干起了贴商标的勾当,一来二去的很是挣了几个小钱。

她年轻时因着不甘寂寞,决不当下人,那个上进心又拿着她,倒把婚姻的事给拿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到了三十大几上,眼见得黄花菜要凉。正饥荒时,认识了现在的夫君王小亮,王小亮小李竟珉四五岁,两个人是在舞场里跳舞时认识的。一开始认识,王小亮就妹妹长妹妹短的把李意珉叫昏了。虽说有些颠倒,这岁数,能有这个感觉,哪里找去,于是就装着嫩地托了终身。

王小亮早年也卖过电子表、摩托服、蛤蟆镜,但压根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这傍上了李意珉,就索性什么都不干了,使出了小男人的功夫伺候着老婆,在家里吃开了软饭,时间一久,李意珉看他不像爷们,也瞧他不起。

自从李意珉在云天大厦租柜台卖衣服认识了梁尚君,两人才有了那相见恨晚的意思。一来二去的,人生的不幸就把两人不幸到了床上。一次两次,谁也不闻不见,大厦里方便得很。时间长了,李意珉竟动了休夫的念头。梁尚君为酬答了李意珉对他的红颜相知,也有要把云天大厦抛弃的念头。于是找到了当年的恩人何日辉,想投资个餐厅给李意珉作个养老的退路。这才有了费应成瞎掺合的那点事。后事如何 下回分解


第四回   贾东阳迷途钱财路
              费应成签证去北京
   
1、话说这打人的王小亮,费应成也是认得的,那也是一个早年的街友。当下费应成见王小亮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打老婆,待要过去说他几句,可转念的又想闲事不易管得太多,谁知道里面是些什么章节。李裁缝被打后羞愤难当径自的跑了,这王小亮的饭碗也就此砸掉了。

只因李意珉时常不回家,王小亮的饭食没了着落,才找到了这里来。他早就有耳闻李意珉和梁尚君的节目,这回又正好让他看见了半个,正饿着肚子呢,哪能不恨?所以就急三火四地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李意珉跑了,他也不去追,直接到餐厅后厨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奔梁尚君而去。这在当场所有饭桌上的食客都行了注目礼,因为事发突然,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何日辉是个老江湖明白行市,站在一边看着变化。费应成也是见过故事的人,他向后退了一步给王小亮让开了路。贾东阳两腿筛了糠,这一会儿不知是去救领导还是掉头跑。

梁尚君管着酒店,这种事三天两头的有,只是这回是自己当主角,一时有点措手不及。何日辉及时拉了一把椅子,迟滞了一下王小亮。梁尚君借此嘴里大喊着保安,脚下撒开腿就跑,把那要喝交杯酒的事儿扔到了西班牙,逃命要紧。

门口的两个保安听见梁总没命地喊,快速地冲了进来,眼见这里差两步就要给梁总挂彩了,说时迟那是快,其中一个保安一脚踹过一把椅子来,餐厅里的地面是大理石的滑得很,那椅子"哗"的一声就到了王小亮脚下。

王小亮是一心要砍梁尚君,并没注意旁边的事儿,更何况众目睽睽着,既然做了就做到底算了,哪顾得了脚下。那椅子一下子就把他撞趴下了,手里的菜刀也摔了出去,两个保安上来顺势摁住了他。

"你妈!梁尚君,我弄死你,你个下三滥"再骂也无济于事了,保安死死地摁住他,那边服务员已打电话报了警。

为何费应成不管这事呢,这种事费应成历来是当笑话看的。知道王小亮也是找个面子,他并没有多少胆。

这个大厦还没盖起来之前,梁尚君管基建。费应成从干装修的同业口中听说梁尚君的价码挺高,不太好打点,干完工程算下来挣不了几个钱,倒是让梁尚君拿了大头。有些人早想奏他一票,把他送进去,但又碍着最后结账的事,只得放了他一马。他后来因桩空调买卖的小案折了进去,是何日辉托人把他捞出来的,不知怎么弄的,几年就折腾到总了,包蜜养狼地干了起来。王小亮要是真的把他削成雕花罗卜,费应成也替同业们乐一回。

巡警接警后没几分钟就到了,先是把王小亮铐起来带走,又把梁尚君叫了来了解情况。何日辉看看要去替梁尚君分辨几句,费应成拉住他道:"大哥,这种事你也掺合,他自己的故事让他慢慢讲去,咱走吧。"何日辉只得作罢,自己开车送费应成回了家,按下不表。

众人散去后,服务员收拾着摔碎的杯盘,贾东阳这才回过神来。他怕警察也来找他了解情况,赶紧脚底摸油开溜。他是从来怕事的,又觉得自己一腔子才学让这鸡鸣狗盗事的给闹贬了,是有些对不起斯文的。他见人都散去,匆忙的跑到楼下存车处,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上没命地往家里奔,生怕慢了让后面的撵上。王小亮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在他背后呼呼地替他砍着鬼,他不敢回头看,那裆里早就湿了,也顾不了许多,一气儿奔回了家中。

贾东阳结婚不久就有了个儿子,他虽说没个刚性,两口子倒也不闹火,女人是瞅着他妈的能耐才向他许的终身。他妈生了他兄弟俩,兄弟念书念到日本去了。他没赶上好光景,糊弄着初中毕业就下乡当知青了。他那肩膀长得那样就是不担事儿的,两肩下溜。他爹也是这副架儿,早年从家里出来因为上过几年私塾有点儿文化,就给首长当了秘书。可是从没有过自己的主见,凡是都由领导作主,解放后找了个媳妇也是领导作的主。文革中有人说他媳妇,也就是贾东阳他妈和领导有那么点事,他竟想不开一下那么过去了,文革倒后落了个好同志的名声。

为了让贾东阳有个出息,他妈是费了好大腰上的劲儿,才给他弄了个最后一次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是个师范生。毕了业后就在当地干起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的差事。他兄弟岁数小,七八年的时候才高中毕业,正好赶上高考,一下就考中了,再一下就念书念到了日本。毕业后讨了个日本女人做媳妇,就再也不想回中国了。

贾东阳在乡下干教师不是他的终生理想,到底要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普遍的认知是进城就能离文明近些,这点他好像是明白不少。可他要回城一点道儿也没有,只有靠他妈的本事,于是分摆着让他妈把他弄回来。东阳他妈正因为小儿出去了,老大又不在身边于是又卯足了腰上的劲儿,愣是给他弄了个进修的名额,是中文系的,就这样贾东阳回到了城市。

进修的时间一结束,贾东阳是再也不愿回去了,就在家守了起来,出来进去的顶着个秃瓢装成个学者模样。他在农村的日子里有个恋着的同事,临来时他可是给人家许过愿了,别看肩膀不行腰杆还是不错的,人家那肚子在他走了之后就大了起来。三五里的过往乡亲,看一个斯文人有这操守,闲言碎语的就开始多了,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哪能扛得起这个?于是连招呼也没打就挺着个肚子来到了贾家。

东阳他妈是个好样的,拐了一万个弯,找领导批了条子照顾老干部子女回城,硬是把他俩的户口从下面县城里给弄上来了。并给东阳在外办找了个差事。两人补了手续领了证,也没什么朋友可请就结了婚。不二月,添了个儿子。等儿周岁,东阳他妈又给媳妇找了份工作,是在文化局干收发,这样全家四口人过得日子蒸蒸日上。

东海从日本回来省亲,带着洋媳妇,拖着一双儿女,全家人团聚了几日。
东海看东阳上的班不带劲屈才,就撺掇他,说要帮他办到日本去,打个工挣钱也比在这儿上班强。东阳见兄弟如此说就动了心要去,让兄弟回去想办法。

那往日本去的第一步,是先读什么语言学校,也就是挂个名,再弄个什么大学上,然后给鬼子扛长活。

贾东海回去以后,给东阳寄来了邀请函。他把这里的材料编了一套寄过去,说是要去留学。那边收到材料一看,不行,这模样上怎么看怎么说不上年轻,他那头顶随他爹,早就立杆见了影。带个假发再照个像再寄过去,你别说,这回差点成了。在将要走出国门时,来到边检上他忘了带头套,护照上的照片和他本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人,一下又给阻了回来。折回来后叹口气,怨自己用脑过度少年早衰,那要去日本的路就这样堵死了。可是腔子里还燃烧着一颗要出国的心,时刻的准备着出去发扬光大一回,你要不也对不起斯文。

后来外办裁人,他妈又托人让他去了云天大厦。他到时,梁尚君看他是从头脸上推荐过来的,他妈又晓得世故打点过,本人看上去还听话又识几个字,就安排他干了餐厅的采购。

2、这世道一变,再听话的人也扛不住钱大爷的招呼。一来二去的贾东阳学会了吃回扣,每年大厦餐厅经他手的货款也得有三五百万,开餐厅的钱上有油水,为着使人民币干净,他就经常的把那钱上的油水抹下点来揣进腰包,渐渐地也要奔小康了。

没成想灶上的大厨常常觉得料不对,就留了个心,也是要掘东阳的差事换自己亲戚的意思。于是就把这里的故事捅给了梁尚君,那梁尚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于此道是个老积年,这点事还不心知肚明吗。无奈开始的时候吃过人家东阳他妈的礼,不能说开脱就开脱了,可是底下又找来了,怎么办,说什么也得遮遮屁眼。

一日,梁尚君把东阳叫到了没人的地方问
"东阳你干得累吧?"

东阳正在抹油抹得兴头上,当然不知疲倦了,更不知人家扎了他的针,就随口道:"不累,挺好的。"

梁尚君心里话,你这个打瓜,开锅不知熟饭的人还挺好,这就快糊了。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人家反映你买菜的时候秤不够,你就给了人家钱。东阳一听还想再搅,一个激灵听出味来了,两眼直直地看着梁尚君不知说何是好。

梁尚君早就给贾东阳盘了个去路,为的是自己也好说话,当下给东阳指点起来,问道:"你兄弟在日本挺好的?"
"是,还行吧。"
"你想上日本吧?"
"我去不了了。"
"听说现在俄罗斯挺好的,你想去吧?"贾东阳是一直想出国的,忙应道:"想去,可是没关系。梁总你的意思是……"

梁尚君说:"我倒认识个朋友,你要是有意思,我给你打听打听,你先回去忙吧。"

贾东阳回去左思右想,终于弄明白了,这是海参的事要发,只是不明白梁尚君是要把自己开脱了还是让自己暂时回避一下。他本来是个钱疯,从没想到过退出来的理儿,只想捂住。来的不容易,哪能吐出来。至于抹了多少油谁也不知道,卖味精的和卖肉的不是一回事。可是他又不知道,到底放了多少火碱,才能把海参发起来,思量着思量,就自己熬了鹰。

这人胆小单看什么事,老鼠作贼偷油吃,猴子作贼吃蟠桃,人要起了贼心是什么都敢干的。

鸡不敢杀,别看贾东阳不敢杀鸡,钱可是不拿白不拿的。他就是雇个杀鸡的,也是自己不肯掏钱,他要把那钱炼成油都糊在肋条上,以证明人生的价值非同小可。心里想着决不能退钱,明天就找老梁让他想办法去俄罗斯,总不能就这样把我国家正式工作人员的身份抹了吧,我大小也是个国家干部。得说明白了让我出去是公派还是自费,公派考察走一趟,你云天大厦掏钱,我贾东阳还能落两个外汇券,回来再调个部门啥事也没有,主意一定,倒睡得十分香。
3、第二天贾东阳找到了梁尚君,他问道:"梁总你是说领导派我出国考察吧?"梁尚君心里笑:你小子装傻,还考察呢,让你出去避避风头算是便宜了你,真要抖落抖落办你个事,恐怕几年的饭都不好吃。就连回答带问地说:"想好了吧,想好了我给你联系。"
"是公派的吧?"

"给你保留工作、职称,工资照发你半年的,你愿待多久就待多久,不愿长待,半年以后回来上班也行。"

"除了工资以外其他费用实报实销吧?"
"全是自费。"

一听这个,贾东阳大了头,这不是让我出去自谋生路吗?明明是撵我走了,不行,得说明了。

他还没开口,梁尚君是早设计好了的,就对他说:"你要是觉得不妥,就先办个停薪留职,我给你拿个去的钱,其他费用你自理,这两年你也干得不错。"明着告诉他,他那点事亮堂了。贾东阳再心疼那几个钱也明白了--白拿的东西累人。于是就说:"谢谢梁总关心我,我办个停薪留职吧,先办半年,照你说的半年后再说,那发邀请的事你帮我办一下。"

梁尚君见他应了接着着说:"这事好办,你先回去,谁也别对谁说说,照常上班,等邀请函来了我通知你。"贾东阳告辞出来上班,按下不表。

梁尚君打发走了贾东阳,拿起电话来往莫斯科给金云山挂了个国际长途,那边还是睡乡。

金云山从梦里问:"梁总你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于是梁尚君把贾东阳的情况报了过去,金云山一听有买卖,精神来了。就问"这个人他出多少?"

"什么出多少,他是我这里的职工,他就是想出去看看,又不是出去发财,挺老实的个人我还不想放他走,他光说出去看看就回来。你就随便出个单子让他掏点费用拉倒。别太高了,高了他承受不了。"

金云山说:"费用好说,现在的通价是办个浙江人五千,福建人四千,上海人两千五。咱是老乡,让他拿一千五吧。"
"人民币啊?"
"美子。" 金云山知道梁尚君装傻。
"一千五贵点吧?"
"再少办不了了。"
"一千,多一分没有了,你不办我找别人去。"
金云山也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的人,赶紧应道:"便宜你,便宜你,我今天就给你寄过去,办航递三天到,他护照下来付我款,要不办不了签证。"

金云山只给他半份文件让他办护照,不像给费应成的那么全。

另一份文件是一个邀请人经济担保的公正函,这便是一个要钱的退路,这份文件是大使馆签证必要的。在给贾东阳办邀请函时,费应成的心还没动哩,只是说笑话。等把费应成的单子拿回来,金云山也把贾东阳那一千美金收了帐。当下谈妥,几日无话。

一日国际航递过来了,梁尚君收着,看了单子打电话把贾东阳叫来对他说:"东阳,邀请函来了,是因私出国访问的,你看你拿着去市局外事办要个表,回来人事上盖个章,我签个字。"

贾东阳接过邀请函就要走,梁尚君说:"这是因私的,我给你拿路费,这个邀请函费用你自己掏。"
"多少?"
"一千美金,你要不放心我让他给你开个收据。"

这边贾东阳心里起了老大的别扭,还没出去美元先花了,过去上日本办也没这些事。他不想那是他兄弟这是江湖买卖,两码事,不免有些不痛快。他知道梁尚君是不能从中揩油的,于是就问:"是在这里付还是在莫斯科付?"
"当然是在这里付,要不你签不了证。"

无可奈何,贾东阳只得答应。他以前因为要去日本,护照是有的,只是因为要办出境证,再加上那本护照照片上的头套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所以这回要重新办理。等他的护照下来,费应成才开始忙活。

再说费应成,他从云天大厦回家后,算是别过了何日辉,在家待着熬日子。

半个月费应成无所事事,也不去老何公司了,权当走了,只是这里逛逛,那里转转,喝个乱场酒,心里想着肖玉又不去看她。

4、日子过的无事则快,转眼护照下来了,费应成按约定日到了公安局外事办,进门一看,小黑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知道有了 ,就冲着女警官招呼。
女警官开口问:"什么事。"
"拿护照。"
"叫什么名字?"
"就是那个费应成。"费应成指着黑板上的名字说。
女警官在工作台后翻找着,终于找到了,然后看了看护照上的照片和费应成的模样对照了一下,先递过一个表格本,上面一顺写满了姓名、护照号码。费应成也照样签上名,女警官又检查了一遍护照然后递给他,让他把号码照抄上。这是费应成三十六年人生以来,除身份证外的第二份证明是中国人的文件,他接过护照仔细端详着。
棕红色的本子,封面上印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翻开里面是照片,下面是号码
姓名: 性别: 出生年月日:等。 发照机关: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有效期五年:1991年8月12日,后面钉着一张准许出境证。

一切手续办完,费应成问:"还有什么事?"女警官说:"拿着所有手续去使馆签证,然后拿签证回来去出国人员出入境卫生检疫站,去打预防针,办健康证你就能出去了。"

费应成举起右手冲女警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谢谢姐姐告诉我,再见。"然后转身离开。当天晚上乘298次车直奔了北京,没有卧铺,连一般座位也没有。凑合挤着坐在地上也行,反正要出国了管不了许多,等挣上了洋钱包架飞机回来也洋活洋活,这是他心中的憧憬。在农村的时候睡在山上怎么来着,小时候睡在街上怎么来着,现在比那时不知好了有多少倍了。迷糊着,早上六点三十分到了北京,拱出地下道出了北京站。

北京城,对费应成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他也能走到三里屯使馆区,更何况那个占地面积最大的前苏联大使馆,他小的时候就随大人来过。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却不是那些人了。他打的到了使馆,见那门口是武警把门,等签证的人一直排出有一里地。他一看那阵势知道自己得另谋它途,那等签证的人里头有人告诉他,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上午从上班起至11:30分结束,一天能签多少是多少,签不了的明天再说。这些当天签不了的晚上就搬个小凳靠马路边坐一宿,有的干脆铺张报纸在使馆外面的墙边打盹,据说等一个星期的都不为怪。

当下他顺着队伍往后走去,盯着看看有没有熟人或是好在哪里插一下队。没成想走了一半还真看见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东阳。费应成走过去冲贾东阳道:"你在这里站着?"

"你也来啦"贾东阳道,"我挨号挨了好几天了。"
"怎么这么慢?"

"我出去吃个饭,回来就让人挤出来了,这不没办法都发的牌儿。"
费应成问:"谁发的?"
贾东阳道:"自发的,没人管。"
"谁说没人管,"旁边一人接口道:"咱这牌是武警发的。"

费应成看看那边的武警,正一个劲儿地往外推着想挤进去的人。四五个人把着门,只留一个窄窄的一次进出一个人的通道。他看罢转过脸来对贾东阳说:"东阳,你替我占着,我过去看看,要有空,我过来叫你。"贾东阳抬抬头答应着,又跟旁边的人嘀咕着什么。

在大使馆的南面马路边上有个西瓜摊,几个北京的当地人正守着瓜摊打着赤膊在那里闲聊。旁边还有个卖水的棚子,都是附近的居民借着这些等签证人的饥渴难耐,临时出来做的小买卖。费应成走了过去,见棚子里坐满了等签证的人,生意红火。

他站在边上听着里面的人议论着:"旁边那个卖西瓜的能给签了,收三百人民币。"他拿眼朝那几个卖西瓜的扫去,那些人并不热衷招呼人吃西瓜,而是手里拿把蒲扇,在那里闲篇儿。其中有两个人的胳膊上还绣着龙,分明是新西兰回来的袍哥。这新西兰是北京人称呼发配到新疆、西宁、兰州以远的社会闲打人员。

费应成心中有了数,这几个土著武警是挡不住的,恐怕跟里面管签证的三秘能熟到称兄道弟的份儿。找这几个人办事不能太难,只是这外地口音,价码上说不太痛快,出猫儿眼,找是不找呢?正犹豫间,过来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女孩儿,一开口,应成就听出那地道的京腔: "大哥,也要去莫斯科?"
应成忙答道:"是。"
"签证了吗?"女孩问。
"还挨着号呢。"
"大哥是山东人吧?我老家也是那里。"
应成试着问:"你也去莫斯科?"
"嗯。"女孩答应着。
"做买卖?"
"上学。"
"今年才办的?"
"不,待过一年了,我是来看看同学签证的事。"
应成道:"挺难签的。"
"也没什么。"女孩道:"要不我帮你看看?我认识这里的签证官。"
费应成向来自视英雄,一看这小姑娘,人家都待莫斯科一年回来了,不免惭愧起来。不在地球上逛逛,不知道世上有多少豪杰,只道自己有多能耐。事到如此见小姑娘愿帮忙,应成忙道:"那好那好。两个人的行不行?"
"都拿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费应成急忙跑到贾东阳身边,把他从人堆里拉出来,悄声说道:"拿来,我给你签去。"贾东阳一听,不信,他在这儿挨了快一个星期了还没进展,你费应成有多大本事,来了就能签?
应成见东阳犹豫着,就催道:"抓紧,那边一个女孩儿认识管签证的,让她进去签去。"
"多少钱?你认识她吧?"
"刚认识的,没问多少钱。"
"把咱护照拐跑了怎么办?"贾东阳一万个不放心。费应成看着女孩正在那里跟武警说话,并不像拐卖护照的人头,就催对东阳道:"你不办,我自己去了,你挨着吧。"说罢,转身回到女孩儿身边。
女孩儿问:"拿来了?"应成把自己的材料递给她说:"那小子找别人了。"女孩儿说:"成,我帮你看看。"
应成问:"多少钱?"
"一百元人民币。"应成觉得女孩儿不是坑子,忙掏出一百元递给她:"我在门口等你。"女孩儿接过钱又说:"成。"就过去了。到使馆门口,跟武警点个头就进去了。
费应成站在那里等着,约摸有十分钟的光景,女孩在使馆门口里面冲费应成招手,他赶紧过去,女孩问:"问你订票了吗?"
"还没签证怎么订?"
"你打算签一个月还是签仨月的?"
应成道:"三个月。"
女孩又说:"成,等着吧。"
应成在使馆门口等着女孩,又有十分钟的光景,女孩出来了:"签完了,三个月,给。"说着递给应成签证和护照。应成问:"那担保函呢?"
"那个人家留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应成说:"买了票就走。"
女孩说:"到国际大酒店订票吧,过几天我也回去。"
费应成一来是初次出国,二来是他想在莫斯科多认识几个朋友,再者,还得谢谢人家的好意,于是打算请她一起吃午饭,还想多了解一下莫斯科的情况。就问女孩道:"你贵姓?"
女孩笑着回答:"我叫于晴。在莫大读一年级。"
"学什么专业?"应成装起有文化的来了。
"学建筑。"女孩回答着,说完要走。费应成叫住她,说一起去开饭,于晴说:"我还有事,不去了。我把在莫斯科的电话留给你吧。"
费应成心里过意不去,要坚持。
女孩笑起来说:"这没什么,以后咱们还能见着,你到莫斯科去莫大找我就行"找支笔把电话号码给费应成留下了,然后冲他笑笑:"再见大哥。"
费应成心里那份感激,就甭提了。

第五回 走四方总是江湖人
论至情还说父母恩
                 
1、这边贾东阳见费应成跟女孩又说又笑的,女孩走了,知道费应成办成事了,不免后悔起来,急忙跑过来,对应成道:"让她再帮我办办行不行?"应成说:"刚才你干吗去了?人家走了。"
应成看贾东阳那个秃脑门子,那一副耷拉肩,不免又对他起了同情之心,于是问他:"真想办?"
"当然想办,都一个星期了。"
"那好,拿三百块给我,我给你办。"
"找谁?"
应成冲那几个卖瓜的努努嘴:"就那些人。"
贾东阳从来都不与这些人打交道的。他莫说光脊梁,就是平时穿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也都扣好,这是从小的家教,下乡在农村都不改的。他虽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那光着脊梁、身上又绣着花,看着就有些怵。就问费应成:"那些人行吗?"
"你在这里这么些天了,你没看见吗?"
"我光看着这几个人进去出来的,武警不太管。"
"对了,武警根本管不起他。他和里头签证的勾着,分个钱。你签证挨号,人家不用,进去就签。办了给人家个喜面,三百也不贵,一边一百,正规费用一百。你签不签吧,不签我可走了。"事已至此,贾东阳也只有这么办了。
他把签证所需的材料并三百元钱一同交给了费应成,让费应成过去找那几个卖瓜的试试,应成接了东阳的资料径直朝那边的西瓜摊子走过去。
"哥儿几个忙着那。"应成搭讪道。那几个人乜斜着眼问:"有事吗?"
费应成回说:"打听点事儿,我今天刚过来,听说这签证挺麻烦的。"其中一个问:"怎么着,想耍一趟?"
"凑合着玩儿吧。"
"签了没有?"
"还没那。"
"我看你过来过去好几趟了,是不是想走个单子?"一个胳膊上绣着龙的问。
应成马上接茬道:"几位有路数,帮兄弟个忙,家里还有好多事撂不开,不能在这耗着。"
"出多少?"
"兄弟才来不知道价,您看多少合适?"
那绣龙的说:"你也看了这阵势,挨一星期不算事儿。早一天过去,早一天见美子,老在这儿耽误多大事儿。你给五百吧,立马给你办了。"
应成知道上路了,马上说:"我本来想给哥哥多留下几个,在家听人家说,一百签证费,我只带了五百块钱来,想签完今晚上赶回去,哥哥帮我把这事办了,我给三百,剩下的算我借哥哥的,等下趟来,用哥哥的话说,拿美子招呼,您看行不?留兄弟一条路。"说着把那三百块钱递过去。
卖瓜卖枣的人多数走朋友道,那小子一看应成是个门清,也就不多废话:"也就你了,小浙皮子没一吨活根本不办,等着吧。"说罢起身找了件T恤满头套上,接过应成手中的材料奔使馆那边去了。
费应成见他走到使馆门口,站岗的武警只当没看见,由着他进去了。武警是知道的,自己才当几年兵,这使馆的邻居不好缠,哨位多长时间,就能见多长时间。平日里没这签证的时候还有个军民鱼水情,忙的时候兴许这些人就是个照应,所以并不管他们进出使馆。那使馆里的老外也经常出来买个烟、饮料什么的,比起他们的关系又是熟了些。
不一会儿,那哥们出来了:"办了一个月的,你得抓紧去,不然废了。"
应成接过来一看,同他的那份格式上没两样只是少两个月:"三个月的不行吗?"
"这就老大面子了,你多给两个半年的也能签,就这么着吧。"说完靸拉鞋一边抽烟去了。应成说声:"谢了。"就别转过身去找贾东阳。
贾东阳接过签证看了是一个月的,皱皱眉头心里不快嘴上不说,半天憋了个屁出来:"回去准备订票吧。"费应成问他: "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这回贾东阳挺利索
费应成道:"咱先一块吃个午饭下午一块回去。"贾东阳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这会儿肚子里正思念粮食也就答应了。当时已快中午,应成又打电话约了两个卖电脑时认识的中关村的朋友过来。一是朋友多了热闹,二是让这两人给肖玉捎个信儿问候一下。那二人在中关村一个是作硬盘的一个是作耗材的,并有一个小门脸。
2、说他们怎么认识肖玉呢。原来肖玉自打费应成蹿了以后,根本就无心在那里待了,总觉得在何日辉那里不是长久的立身之地来往的人都像走马灯似的,打个照面还没熟悉就再也没了踪影。费应成显然是良心坏了,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怎么着也是朋友一场。于是跟何日辉请了个长假说是要去北京考研究生,就到北京来了。话又说回来不是还有个司机魏军吗,那小子更不争气,在原先的单位拿了张支票划了两万块钱出来,现在事发上了山,这都是费应成走后的事。要说今天费应成约来饭局的这两个在计算机行当里卖下脚料的朋友,以前也是经常到老何那里走动的人,肖玉到北京后就奔了这两个人的门脸,她本来跟人家认识,就在这里打了工。老何知道后也拿她没奈何,干脆顺水人情地投了点货在这里,让肖玉在这里当公司办事处的外驻人员,肖玉也得了心,先前的男友本来是没断的,就又走动了起来。费应成是不能在北京再见她了,他没有来签证之前耳闻了这个故事,等给那两个人通了电话证实了确有其事,于是约那两个人中午十一点半在丰泽园饭庄见。
丰泽园饭庄是京城的老字号,地道的鲁菜,那里的酱肘子炖的稀烂,腰花炒的脆。出门在外要说吃的好吃的饱还是得吃肉,花里胡哨的名堂怎么说也不如传统的养人,光用料考究这一方面就不是一般的店家能比划得来的,更别说灶上的汤、火功夫。
当下,费应成约好了陈立平、季海洋两位朋友一同到丰泽园小聚。好在是从大使馆到丰泽园不远,穿大街过小巷的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贾东阳跟着费应成一路走来,那两人是坐着黄色小面来的。当时北京黄色小面盛行,起价十元。从中关村到丰泽园东四那地儿也就二十来块。
两人见了费应成寒暄着,进门找了个四人桌坐下。费应成先把贾东阳介绍给二位握了手,然后就说起老何的英雄豪杰来,为的是有个话说不至于冷场,让贾东阳也能听个明白,因为他是认得老何的。季海洋开口问费应成:"听肖玉说费哥要去莫斯科,现在办得差不多了吧?这回是来签证吗?"
费应成道:"今天刚签完,来,先点菜,上上酒,吃着喝着说。"
服务员拿着菜谱递过来,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常下馆子的,贾东阳直接就是餐厅的采购自然都见过了,就把这里的传统招牌菜要了四个,弄了两个凉的,要了四瓶燕京啤酒。菜上来后入乡随俗地吃喝起来。
四人边吃喝边聊着,冰糖肘子就上来了,上的慢点了都有些吃不动,足有半斤的酱肘子眼睁睁地看着摆在那里,谁也下不去了,又没有打包带走的打算,无奈就把那肘子放了生。
费应成起来要去结账,季海洋不干了:"费哥你看你,到了家了,本来该把你叫过去,你看时间太紧,今天凑合一顿算不上兄弟给你践行,你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哪有让你买单的道理,你坐着。"两人谦让着,陈立平已去吧台把账结了,费应成也只好作罢。
到了门外二人说:"哥哥你回去辞行,回来走的时候再招呼一声送送你。"
应成道:"不麻烦了,都是有事的人,这里道了别,等回来再见吧。"他心里终是对肖玉不舍,又嘱咐二人道:"照看照看那小丫头。"二人会意,齐说:"费哥您放心,事好说。"
费应成和贾东阳下午要赶26次车回去也就不愿多耽误,当下作别。那二人打面的回中关村去了,应成和东阳则去火车站,顺路去了趟国际大酒店看看订票的事。因为当时不走也就是了解个大概其,看完就去火车站买了站台票,等检票时进去。
26次车是北京到南京西的特快,下午五点半才发车,这还不到两点,时间还早。应成提议:"到点还早来,咱先到西单百花商场看看能上点什么货,等下次回来直接办就行了。"贾东阳也是这意思,二人坐上四路车奔了西单。
到莫斯科去的人有不少是在这里上货,小批的直接买,大批的则是同货主讲好价后,就带你到丰台的浙江村办理。
百花商场坐北朝南的位置离公交车站不远,到西单下车后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商场一进门就看见各类的皮夹克、羽绒服、以及杂七杂八的小商品摆在那里,另外就是一水的浙江小贩们,操着长江以南的普通话引领着你挑选誉满全球的商品。这是一个大的杂货集散地,牛皮纸的鸡毛服、贴了世界名牌的运动服、棉服、刷了酱油染了墨的皮夹克、就是从这里浩浩荡荡地涌进了莫斯科,当然还有其它的地方,这是最大的一处。眼下两人并不走所以也不急着买,只是看看了解一下行情。皮夹克压到五十元一件,羽绒服二十五元一件。 整包要的话便宜,一个蛇皮袋装四十件,一次可以要四包,随身携带四十公斤,发货八十公斤,两项加起来总共一百二十公斤,那些摆摊卖货小贩的比初次走货的还明白。逛了一圈下来行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两人回到了北京站。
时间到了两人持站台票进了站,上了车先在餐车旁侯着,等开车后直接去卧铺车厢。费应成是想要坐卧铺回去,贾东阳却不愿花那个钱,只想在外面硬席找个坐熬一夜。费应成看他那样对他说:"咱俩都快累成个孙子了,不用你掏卧铺钱,我买票吧。"贾东阳这才不坚持了。两人蹭到硬卧车厢,坐在硬卧边小凳上歇着,等乘务员过来办了补票手续,一夜无话到的家来。
3、这次签证回来,费应成觉得此一去就是万里之外,前程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知道,父母岁数也大了,另外还有九十高龄的外祖母同住着,自己在外折腾这些年没少让爹妈操心,只是爹妈看着他岁数一大把从不说他罢了,他心里是明白的。他打算到家后除了换出境证、打预防针外,要在家待一整天陪陪爹妈。
天已放亮,到家进门时爹妈外祖母都早已起来了,正准备早饭。
他爹见他进的门来就问他:"又出差了?"费应成答应一声走到厨房洗了把脸,然后说:"我想出趟门" 他妈问:"你不是才出去了吗?"
"不,这回走得远。"
"上哪儿?"他爹问。
"莫斯科。"
"单位派的?"
"不是,我自己办的。"
"你有钱吗?"
"够了。"
他爹又问:"什么时候走?"
费应成道:"明天晚上。"
爹妈不再问什么。他们知道既然确定了走的日子,那就是什么事都办妥了,想说什么事也都白说。只是问带多少衣服,行李多吗,坐飞机去还是坐火车去。费应成回答着:"什么都不带,带个茶杯带把牙刷毛巾就够了,坐火车去。"
"那今天准备准备吧。"
应成说:"什么都不用准备,老何给了我一万块钱,我留下五千带五千,家里看着花吧。"
父母是从不用他一分钱的,费应成没钱的时候也从不向父母伸手,哪怕熬得只剩下裤衩也是咬咬牙就过了。有钱的时候喝酒吃肉的朋友多,谁家要有个急需也掏两个。折腾了这些年并未给过家里一分钱,他知道自己对父母是有愧的,心里再酸嘴上也不说,想等以后挣了大钱好好孝敬孝敬父母。他不想再说什么。
4、他吃了点早饭回到自己屋里换下了那一身脏衣服,然后把护照放到腰包里扎在腰上,带上几百块钱先去打预防针。到了那里一验血型,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A型血。作完一番检查后已是中午,外事办下午不办公,他骑自行车回到了家。到家后那身脏衣服已经洗了,是他爹给洗的,他心里酸楚嘴里又说不出口,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自己的无奈。父母已包好了水饺,还没有下锅。母亲从来不多话,家里的话都是费应成他爹跟他说的。
"全肉丸的。"爹告诉费应成,"你出去后我现到市场买的肉和你妈包的,说是起脚包子落脚面,你先洗把脸,咱这就下。"
费应成从心里不愿看父母这样,他不说话,他什么都懂,他心里痛,面上强作着欢颜。
"开吃,开吃。"
父亲开始下水饺,母亲预备着碗盏,老外祖坐在那里问:",你这是又要去哪儿,兵荒马乱的,别让人家抓了丁。"
应成想笑,老外祖母还是解放前的脑子。九十岁了,只是脑子有些不记事,耳不聋眼不花,还能擀饺子皮。外公纳了妾解放后她就一直跟着母亲,故乡一个直系也没有,用她的话说"开了运就来这里了"。应成也不愿跟她多说,怕她一会儿明白过来落泪,看见眼泪水饺吃起来就不香了。
水饺煮好了盛在盘子里,应成用手抓着吃,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吃水饺不用筷子。他爹问:"洗手没有?"
"洗了。"应成回答着。
"脏的跟个猪一样,好吃不好吃?"爹一直拿应成当小孩,应成的哥哥在外地,妹妹一星期来一次,家中最靠的就是应成,应成这次要出远门,兄妹谁也没有对谁说,并不是没有兄弟情,而是应成从小就是谁也不愿麻烦的人,亲兄弟如此更不用说亲戚。
当下全家吃完午饭,应成收拾起碗筷做点家务好让爹妈歇一下。爹妈在应成的背后说:"到了那里写封信回来,尽量少打电话,太贵。"应成回着话:"看看吧。"
收拾完碗盏后,应成的父母和应成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
应成打理着想带几本书或杂志在路上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写字台上有一本《禅海真言录》,应成拿起来翻了一下心里笑了,又不是去莫斯科出家,这本书肯定用不着,就顺手又放了回去,这是翻过若干回的了,只有一句对眼下的处境是可以用的:"前面不知是什么,后面又舍不得,怎么办,往前走,两头俱截断,一剑待天寒。"应成胡思乱想着,几日的疲倦一时袭来于是倒头呼呼睡去,直睡到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爹妈早就把饭菜预备好了,并摆了一瓶小酒在桌上,只等应成起来吃晚饭,应成洗了把脸坐在饭桌旁,外祖母、父母也已入座。应成看着小酒,他爹说:"喝一口吧。"应成拿起酒瓶来又放下了,酒杯空空的摆在那里,他实在是没有豪情咽下一口酒,拿起筷子,桌上的饭菜也是吃不下的,你道为何,费应成原来是个孝子,孝顺谈不上,父母不让干的事,他干了不知多少,这亲情可是总在心里搅着,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只是这一家三代强作着欢颜的坐在那里,都是无心吃这口饭的。要出门了得图个吉利,应成是不忍让父母多一份挂念,于是夹起菜使劲儿地往嘴里塞。上两辈老人都看着他也慢慢地一口一口的陪着吃,晚饭就这样吃完了。
饭后还是应成收拾的碗盏,他不想再同父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做事情。做完后回到自己屋里理了理思绪,想着该如何去购北京的车票,到北京后又该如何去购莫斯科的车票。他把老何给的钱数了数还有九千多,就数出五千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把剩下的不管多少钱全都放进了腰包的里层,中层是护照。收拾停当,又找出了一个和姜勇去哈尔滨帮老何催款时乘坐北方航空的航班,在飞机上发的黑色航空食品包,他把盥洗用具以及两条内裤放进去,一只手提着在屋里来回走了几下,掂掂份量不足一公斤,他这样设计地目的为得就是要腾出手来多拿货。上身穿件黑色T恤,下身穿条水洗布的裤子,脚下登双破旅游鞋这就什么都有了,收拾停当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费应成早起吃过饭,跟父母说了声出去一下,然后骑车去了市局外事办。人家刚上班,他又是头一个进去。女警官正在擦拭桌椅工作台,一见费应成进来就说:"你真够快的,贾东阳去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回来,你三天就回来了,怎么样,办完了?你在大使馆认识人?"
费应成笑道:"把门的武警是我外甥,管签证的是我大舅子哥,两下一找就办完了。"女警官笑道:"看来你是准备找个俄罗斯姑娘回来。"正说着,贾东阳也来了,二人这次来是给人家外事办的辞个行,说一下签证办妥的事,另外说声谢谢。
从外事办出来贾东阳问费应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天就走。"费应成答道"今天星期三,八月二十五,明天到北京,先订票买票,这不健康证都办完了,没什么事了。"
贾东阳说:"我还准备再办点事。"应成一看,知道他要放单溜,就说:"能一趟车最好,不能一趟车那就莫斯科见。"说罢两人分了手。
费应成骑车到了火车站,买了当晚298次去北京的票,办完这些就骑车拐弯到大纬二路回家。大路车多,他顺经四路上了纬一路,正往南走着,对面过来个骑木兰的,因为路窄来往的车辆挤的他晃晃悠悠的有些不稳。费应成一看骑车的人黑白相间的头发下盖着一个大柿饼子脸,那是一个六十要拐弯的大岁数,就停下车子让他先走。那人晃晃悠悠的过来斜着眼看着停下自行车给他让路的费应成,多看了两眼竟站住不走了。应成也看着他,一下认出来了: 这不是市劳动局副局长车玉昌吗? 他赶紧的下车,叫了一声:"车局长,你老人家好。车玉昌也停下车,使劲地想,只是面熟,是在哪里见过来?
"车局长,我是费应成,咱俩在何总那里见过面来,你贵人多忘事。我那回见你,是听你说去海南买汽车的事哩。"费应成急忙说道。
"噢,小费呀,你这是上哪儿?"
"回家。"
"怎么不上班呢?"
"我不干了。"
"噢,我说在何总那里看不见你了呢,他也没说你干什么去了。"
"我要去莫斯科。"
"什么时候?"
"现在。"
"去干什么?"
"玩去。"
"光是去玩吗?"
"哎"
费应成不愿同他多说话,赶紧找个话题就问:"你老这是上哪儿?"
"上班。"车玉昌说。
"上班怎么不坐车,骑个这玩意? "
车玉昌说:"别你老,你老的,咱兄弟俩,我才比你大几岁。"
"坏了",费应城心想,"以前见了面,你叫他局长,他都不正眼看你,今天怎么就变成大哥了。"只是没心多问,就说:"车局长你忙着,我得抓紧去准备,等以后有时间咱再聊。"他也不管车玉昌什么模样,骑车急忙的走了。

  第六回 官不顾 顾问顾 老谋新算
蹭世油 混事由 满嘴流油
1、费应成要急着回家同爹妈话别,自没有心思站在街上和车玉昌淡话,就匆忙别了车玉昌骑车回家。别父母去北京,暂且不表。
话说那车玉昌,是五七年进的城,是他亲戚帮着找了一份工作。在家时他已是娶妻生子的人了,他家本门中有个堂兄弟出来的早点儿,在城里做个小官,一心要替家乡做点善事,也是个光宗耀祖的本份,就从家乡带出了好些人来。车玉昌和他这一枝离的近,自然就得照顾的好些,进城就给安排在了劳动局给领导打个开水分发个报纸什么的,累不着人是个悠闲差事。那年头这样背井离乡到城里扎根的人不少,可是像有车玉昌这样工作的却是极少数,一般的都是进工厂当了工人,他算是造化大的。
车玉昌感着恩,每日里把水烧得滚开,上下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长时间就得了领导的喜欢。当时正闹着大鸣大放,他识不了几个字的人,自然地不知道鸣放了个什东西。领导让他多多提高政治觉悟,注意一下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好好地干。他在家里种地只知道个四季,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阶级,虽然土改时划了个中农,那是因为过去家里有个头口多了二亩地,占了那畜牲的光才成了中农,要不也是个贫农。管他什么农,进了城就是城里人,在这里就是职员,是没有什么阶级的。既然领导让咱注意了,那咱就注意才是,可能成份高出身不好的都是阶级敌人。
乱世出豪杰,那大鸣大放闹得欢时,有些人说话就有点欠思量了,并不知道这是人家弄的个圈套,目的就是要把一些民主党派的、念书的、什文解字的权套起来,哪有好不容易刚坐了几年的太平,就由着你胡言乱语的。
念书人不知就里,天真地认为是碰上了圣明,说点话没事,反正是为着国家好。就由着一腔的热忱,钻了人家的大圈套。由着对国家的热爱,把自己的一生爱进了火坑,太平和乱世都有贼羔子。
一日,有两个年轻人来茶炉打水,是有文化的样子,车玉昌就问人家,什么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人家告诉他:"车师傅,你是个老实人,好好地工作,别管闲事。"
车玉昌寻思这话说得对,开会学习的时候就给领导讲了。谁成想这一讲人家那两个人都给戴上了帽子,下放到农村去了。车玉昌后来一生再也没见过人家的模样,倒是他那茶水炉从此不再烧了,又转为国家的正是工作人员,在劳动局调配科干了办事员的差事,这可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了。
那调配科长是后来当了副市长的田起山,车玉昌成了国家干部,办事就更勤快了,凡是田起山交待的事没有过夜的。加上田起山又借着车玉昌的话,挤走了原来的正副科长,这首先在政治上的先进,平步青云起来眼见的是少了障碍,由于这层原因,他还得领车玉昌个情。
先是田起山由于在政治上先进熬到了局长位置,到了文革虽说下去劳动了两年,毕竟是有功夫的人,就跟当时省里一起下放的老同志走了个近便。文革后都官复原职了,田起山借此帮助老同志把子女的工作都安排了。组织上开会选拔年轻人,说是年轻也小六十的人了,田起山顺理成章地进了市委领导班子,当了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车玉昌也顺着田起山的裤裆爬到了打腰的位置,过上了新生活。
那些年子女在外地的,夫妻俩地生活的多了去了,谁不想全家团聚,一家人太太平平地过日子。父母、子女、夫妻这要往一块走,那得通过人事局、劳动局的调动才行。调工作那是难了去了,你能见到了办事员那你是烧高香了,你要是能认识了车玉昌这样的副局长,那你祖上可能是积了大德了。
人贩子、房虫子是老百姓对这管这两样事的人的尊称。物资匮乏的时候,油票、肉票、粮票、豆票、布票、棉花票、菜票、煤票、工业券……没有不要票的。全家人要想团聚,或是想改善一下三世一屋的居住条件,有这种生活理想的人,那就得把半年多不见的荤腥,或是新鲜的果蔬积攒起来,由票证转化成实物填缩了这两种人。
车玉昌那张脸,由于办着这许多的人事,也就从原来的菜色变成了殷红,由瘦削变成了柿饼。文革以后还跟田起山学起了一种嗜好,脸上要贴些风雅,屋里要挂些字画,虽说看不明白天上飞的鸟地下爬的虫,可也得浪充着是经了五千年的粪便熏过的。于是又开始搜罗起这些玩意儿来。你想坐在他那个位子上,干此项事情不是方便的很吗,有名的没名的借着座位倒也划拉了一大堆,并由着这根线结识了一帮同好。这年头城里要是有个什么书画家办个人书画展,必要纠集些官宦绅士、半缸酸懒的文人、不知篆籀的学者、倒腾假古董的艺术家、一锅烩着凑热闹。偏偏这何日辉也是对这字画是极喜爱的个人,逢这种场合他也多去捧场,他本是个老江湖爱好者,认识的人自然多。就是在那种场合,书画贩子卓生智介绍车玉昌认识了同他认识了。
车玉昌别的事儿不是知道的很多,但是知道退了休以后,这果子就不大好吃了。改革开放后,企业根本用不着他这种人再往下派人了,裁员还来不及呢。以前找他办事的人再也不会局长、局长短地问他了,更多的可能是,见了面就想朝那张柿饼子脸上踹一脚,把那一脸的油水踹出来。
老何是个豪爽人,本来和车玉昌没什么瓜葛,只是好结交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车玉昌、卓生智两人是因为看字画跟老何走动了起来,先是车玉昌扛着田起山的牌子到老何那里胡咧咧,说市里要到海南开发汽车产业,起山同志想让他负责这个项目,这泡吹起来很让何日辉感了阵子兴趣,后来成了江湖里的鲫鱼撒的尿,谁也没看见什么影。当时费应成在的时候也听见过车玉昌的鲤鱼叫唤来着,只是跟他不搭界听也没用,知道那是个权疯想管的事太多。再者,是他费应成心里最讨厌这种人,闻屁想屎吃的赖狗坐上交椅就敢说自己是政治家。接着各部门领导班子一改组,像他这样认识猪大油不大认识汉字的职员,不到退休年龄的可又有职位,碍着事怎么办?毕竟是对政治做过贡献的角色,于是就安排他先去调研了。调研没事干,何日辉那里就成了他常去消磨光阴的去处。
2、自从费应成在云天大厦和老何一别后,何日辉觉得梁尚君、李竟珉这段稿是不能再续了。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那餐厅用地合同都签了,前期的拆迁工作也干了,只是这后续的合作者有些犯了愁。正为难时,车玉昌恰在这当口又到他这里来调研了,老何知道他前身是劳动局副局长,肯定认识不少企业里的人,就想通过他勾两个企业来掺和掺和把节目继续演下去,于是就聘了他当个顾问,卓生智是引见人挂个副经理的头衔,又想顺势走下去干个营生。那两个人本来都是钻裤裆的料,只能像两个蛋吊儿郎当的挂在那里,要想指着干点事儿是断断不能的。
没到老何这里来之前,车玉昌只是个没用的调研员,到年龄就走道的人。卓生智是个画贩子,根本不知道企业是什么东西。要说扬州九怪十大山人什么的,他还能诌出个一二来,其余的就是给了钱也弄不明白钱是何物。这就是说他干营生有些不是正路的勾当,走私个文物,坑索个良善,不正经走人道,早晚会被钱咬着的人,此是后话。
当下那两个蛋挂了老何那里就想拱着他办事,想通过老何把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塞满腰包,喝杯清茶看个字画悠哉着颐养天年。为此,天天有事没事的在老何那里靠着。何日辉本来是要借助他们的,两下里接就着都猜了闷。为了先稳住车玉昌,让他那余热的光辉慢慢的放,老何就给先他买了辆木兰,让他上下班骑着,这不才碰见了费应成。
听着费应成说要想去莫斯科,车玉昌心里又不免思量,苏联老大哥他是知道的,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局长,还不如民营企业里一个跑杂差的,心里不太平衡。想想自己成了调研员,抖局长的谱是没人买账了,这会儿又在大街上让费应成,李局长、李局长的叫了个响,要是让个熟人听见了,这脸是没处放了。索性让他叫了大哥,以后还好混些,毕竟还不到六十岁,七七事变头两年生的。想着时代的变化,不觉就到了公司,进门一看何日辉还是照旧不在。
顾问的岁数大,谱也大,他觉得这个民营企业只有他这个前政府官员才是正规的,才能罩得住,其他人物不过都是些混混,包括何日辉,恐怕以后都得让他这个局长给找个好饭碗。
收发大娘自打费应成走了,肖玉也去了北京;魏军犯事抓了起来,这现在又来了一个局长,还多了一个口齿不清说话不全的副经理,觉得没了自己的位子就回了家。负责冲茶倒水收发信函的事,由楼下的打字员王玉婕兼任了。小姑娘是何日辉朋友的孩子,他爹是六四年下乡去北大荒的老知青,回是回不来了,就把闺女托付给朋友送了回来,希望在关里找份工作嫁个人家, 于是托到了老何这里给安排下了。
小王人机灵,模样也受看,文化不是很高,可肯下力气,字打得也是一流,礼貌又好。公司所有来往的文件都交给她一人打字处理,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她本人从不和人争个高低事,只有一个善良的天性。
何日辉本来是想要把她介绍给费应成的,哪知费应成心高气盛,只是和肖玉逗着玩,并不看王玉婕。当初费应成在的时候,有时偶尔也约她出去吃个饭,只把当她孩子看,感觉着是差一辈的人。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十年的知青,担着一份父责,故没有那一根筋。闲话少说。
3、且说车玉昌,进的门来就问老何干什么去了,小卓来没,怎么上班都不正点。王玉婕并不答话,先把刚泡上的茶摆在车玉昌座位的台面上,站在一边看着。局长问这问那,王玉婕并不是答不上话,而是从心里对这个局长有点敬畏。她觉得这城市里的是人真怪,局长不在办公室里呆着,整天跑到人家的公司里来上班,有些不可思议。她在北大荒能天天见到的最大的官员就是生产队长,到这里上班何总是最大的,有个比何总还大的,管全市劳动力的局长上这里来上班,能让她天天见到,那是造化了。她只有站着的份没有坐着的份,这是起小的家教,她心里害怕这个局长。
过一会儿卓生智也来了,自己提着茶杯,他从来不喝别人倒的茶,他说只有他那茶叶才最有味。那是安徽书画界的朋友每年从茶场採的明前毛峰特意送来的,他不放在别的地方全放在冰箱里,专门的冰箱放茶叶从不串味的。
他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小王拿了一个暖瓶放在他身旁又干自己的事儿去了。车玉昌对卓生智道:"这老何也真是,把咱弄来了,天天不见面,你说那事能成吧?"
卓生智打的主意是,那事儿是次要的,让老何弄点钱赞助十大山人的学生办个画展,他落几幅十大山人的仿品,盖上印就说是真迹,也卖个好价钱,这才是正事儿。烟熏火燎地干餐厅瞎了那茶叶,不是他这路人的事。
见车玉昌问了,也是两人没事磨牙:"谁,谁知道 "卓生智说话口吃,心里可是一万个道道。
车玉昌用他局长的脑瓜子揣摩事业的全局,来半个多月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见了面又不好问,酒没少喝,饭没少开,怎么就是不提这段子事儿呢。他哪知老何是想让他先提,让他出去找企业挖点资金来,借他点光把事情干起来,故先好吃好喝地悠着他,让他觉悟了好办事,就是办不成事也让他自己走道,凡事由着能人进退,并不是说我何日辉没给你留路走。两下里都互相指望着,才有这种不可指望的局面尴尬着。
老何把卓生智安排在那里是怕车玉昌寂寞,让他俩没正事的时候论个字画消磨光阴。卓生智走过江湖,有些事知道三长两短。车玉昌有些不大醒人事儿,到公司里来了光想着抱金蛋,让五七年那时烧茶炉的余热发挥出来,还不时的摆个谱、拿个架儿,弄副大爷的嘴脸在那里晾着,可就是不想干正事,光想拿钱。别人替他挣完钱给他送到家里去,这才是一个对党忠诚的样子。
卓生智还是个劳动人民,知道五马换六羊的倒腾着慢慢的发财。两人怀着的鬼胎都不说,连彼此都犯了猜。车玉昌心想是不是嫌我老,给小卓单独说了故事晒我。卓生智就寻思,我虽说是个中间介绍认识的,可是办事还得车局长,老何是不是过河想拆桥啊,故意的憋着不说正事挤我走啊,我得让这老车和我一根绳拴着,不把你沥出油来,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俩心里各自打着鼓是想和老何来个三人转,推着磨把芝麻轧出香油来。
二人干坐着没什么话题,就往那字画上扯开。夸一回十大山人的泼墨山水,评一气扬州九怪的书法。那扬州九怪是个讲政治的人,比其他八怪的官都做得大,做大了就到处的写,以后也是清史上的名头。民间传说是一事,白纸黑字又是一事。正云里雾里的论着,何日辉开车回来了。
"你两个人看了吗,咱那事越来越有名堂了。"何日辉进门就说,"刚才我给孙秘书长说了,市里挺支持的。"
你想一家小破餐厅,市里的秘书长管什么,不过是何日辉把话说给车玉昌听的,让他别光卖弄,该干事的抓紧干点儿事。车玉昌是滚了多少年裤裆的人物,这点事他比卓生智明白,听出了味道立马就要晾镜子叫两声,往外吹个故事让你何日辉也知道锅是铁打的。
"哎,昨天起山同志上我家看兰花,我还想给他说说,他倒没提呢。"这叫喷狗,拿大奶子吓唬孩子,何日辉当然明白,这当口不能再挤兑他,牙板子一对就不好了,随即转口道:"纬八路开了家美食城,那里的厨师长叫我好几回了,今天中午咱过去看看。"大小馆子里开饭,公司业务里一半,这就等于老何给他俩开课了。
4、话说到了中午,车玉昌、卓生智坐了何日辉的车一同要去美食城吃正事,临下楼何日辉嘱咐王玉婕,好好看着,听着电话,做好记录,来访的人有重要事的让他们等等,没重要事的招待一下让他们自便吧。小王答应着,吩咐过后何日辉下楼开车载着那俩人走了。
美食城的厨师长廖仲田是北京王府里出来的,在云天大厦干过,故认识何日辉。因不喜欢梁尚君的为人,干得不太顺心,正好这家美食城的老总吴建国听说过他,就出了个好价码把他挖了过来。廖仲田来了以后,一个是显着手艺,一个是要对得起人家那个价码,就把从前的老客户大多拉到了这里,也给吴建国一个脸面,以谢知遇之恩。
何日辉一行到了美食城,停好车后迎宾小姐上来问:"订座了吗?"何日辉说:"有人安排了。"迎宾小姐问:"请问,是不是何总。"何日辉点点头。迎宾小姐说:" 到二楼藕香斋"原来老何来时已给廖仲田打过电话,廖仲田嘱咐了迎宾小姐。
三人随迎宾小姐走进去,正是饭点,一屋子的人。小姐边走边说说:"这边请。"把三人带上了二楼单间,到了藕香斋开门让进去问:"还有其他人吗?"何日辉说:"就三位。"三人围着大圆桌坐下,迎宾小姐退了出去。服务员端上来了菊花茶,地道的黄山贡菊。卓生智说:"我那茶杯忘了带了。"
老何说:"忘带不要紧,夏天喝点菊花败败火也挺不错。"那贡菊倒出来一盏的青绿,吴建国开的这家美食城,用的料是下了功夫的。
不一会,廖仲田进来了,头上的帽子戴的足有一尺高。老何给他一一的介绍了带来的那两个高人,他是干厨师的,知道什么样的高人也得吃饭,只不过有会吃的有不会吃的罢了。见过面后他就开始说吃的事:"欢迎各位领导赏光,都是经过大场面的老吃家,我这里这两天新创了几个菜,尝尝吧。酒水上喝点什么呢?"那仨人让他看着弄。他见这样说,就主张:"天热喝个蓝带吧,喝白的,菜走味。"大凡北方人请客的酒局,多是以白酒、啤酒为主,很少有上干白、干红、白兰地的,任你文化层次再高,葡萄酒只是居家时的饮品。
车玉昌是个饭袋,有把子大肉喝个茅台是他一生的大幸福,就提议来个古老肉,廖仲田笑笑说:"车局长你口福真好,等一会我让他们上来。"
卓生智没贩书画前是个城市贫寒,故那口味跟车玉昌差不多。唯有老何是见过世面的,说:"天热,别吃太口重的,来个荔枝醉虾,松鼠桂鱼;其它,仲田你看着弄两个吧。两人今天喝白酒、葡萄酒还是喝啤酒?"车玉昌怕露了怯紧跟着说:"就照廖厨师长说得,来两听蓝带吧。"
廖仲田答应着出去了,过了有七八分钟的模样,何日辉点的那两个菜一起上来了,服务员把啤酒打开给三人斟上。先从车玉昌开始,何日辉开车不能喝,给卓生智倒满。何日辉举起筷子对两人让道:"先尝尝菜。"二人那筷子直奔醉虾而去:"嗯,行。"
"不错"
"再尝尝鱼。"二人又吃了鱼说新鲜,没放味精。何日辉想笑,这桂鱼里要放了味精,整个地把那味全走了。
二人喝着酒,老何啜着菊花茶,一会儿,车玉昌要的古老肉上来了,量不是很大,只是让他尝个味道不是让他吃饱。他和卓生智一人来了一块,老何是不吃的,只是啜着茶看着他俩。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饕餮,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教化不如揣饱。廖仲田又进来了,身后的服务员端着一个竹盘,盘中摆着六根三公分粗细十公分长短的竹筒,全都用麻绳扎裹着,服务员放好盘子后,廖仲田说:"竹筒鳝丝,我改良了,全拿高汤煨的,来,尝尝味道。"说完拿把小剪子把麻绳挑开,泛着竹香的鳝丝让那俩饕餮不禁大开眼界,不等谦让拿起筷子就尝。老何跟着来了一下,不住地赞:"好,好,这个味入的好。"那俩也只是随声的附和着。说着服务员又上一道汤来,鸡丝银耳羹。廖仲田说:"夏天油腻大了,来点羹调调,对胃有好处。"服务员给每人盛一小碗,三人吃了。廖仲田说:"何总,你们慢用着,我外头还有客人,一会儿跟吴总见见面,我先出去了。"。何日辉应着,廖仲田说完退出去了。
"哎,咱开餐厅,把他挖了去。"仲田走后车玉昌开了言。
"这、这菜不错。"卓生智也说。
何日辉心里想,你还狗舔屎噆啊噆的,光想好事不想干事,该把话挑明了让你称称。想着才待要说,外面廖仲田又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中等身材,头顶略秃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何日辉看看那位的打扮,估计可能是廖仲田说的吴总,立即站起身来,车玉昌和卓生智也跟着站了起来。廖仲田先对何日辉介绍道:"何总这是吴总。"二人互道着,你好。廖仲田又介绍着那二位:"吴总,这位是劳动局的车局长,这位是书画家卓先生,也是何总那里的经理。"介绍完,都是这岁数了,不是才出道,就免了名片一项。
吴建国开言道:"都请坐,都请坐,都是自家人,何总这里我是早听就说过了。车局长,我有个亲戚还跟着你干过哩。"车玉昌问: 叫什么。
"叫毛会庆。"
车玉昌忙道:"噢,噢,会庆啊,在工资科,挺不错的个人,嗨,你两个是亲戚,还真是近便人。"
吴建国说:"那是我内弟的两桥。"
大凡吴建国家乡的人,都是一带二,二带四来的。只要一个人有点模样了,其他沾亲带故的都跟着亮堂。车玉昌官场上混了许多年,听口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说:"那不远,那不远。"
吴建国接口道:"我敬大家个酒。"服务员赶紧斟上一杯啤酒递给吴建国,其他人也都端了自己的杯,老何端了茶水,吴建国看了也不介意,知道是有车的人。
"来,先干为净。"碰杯一饮而尽。那仨人除老何外也都跟着干了。
吴建国要尽地主之谊,就对廖仲田说:"仲田,再上两个菜吧。"
那三人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就挺好的。"廖仲田也就作罢。
"各位慢用着,招待不周,有什么事叫仲田告诉我,我到那边看看。"吴建国说着就又同他仨握手相别要出去。
何日辉是有心想要扎他的,忙跟着出来说:"吴总有时间欢迎到我那里坐坐,指点指点。" 那两个也就是个附庸,在旁边打着镲。
吴建国客套着话说:"言重了,言重了,大家一块干嘛。"他因为有官家的背景,又有海边渔民的带鱼钱,干起事来就经常地往老大上靠,其实也不过就是个老二的头。当下许了愿,冲何日辉道:"何总,有什么事你只管言语,我能帮上忙的尽量办。"
何日辉因为是初识,不能造次,于是抻量说:"我有块地,有时间你去看看,看看能干点什么。"
吴建国问:"在那里?"
老何道:"在东外环。"
"有多大?"
"有三亩多。"
"那抽空去看看。"二人约了时间,握手而别。
这边那两个蛋说:"吃得差不多了,给老何说声结账回去吧。"
老何进来了,他俩说:"咱走吧。"
老何说:"走,你两个到车边等我,我结完账下去。"说着先出去了。
廖仲田先是跟着吴建国走了,这会儿服务员告诉他何日辉要走,他又过来送送。何日辉边向台吧走边冲对面过来的廖仲田说:"我回去了,仲田,你忙吧,弄得不错。"说着就要去结账。
廖仲田说:"何总,你这是骂我哩。"
老何知道大凡开餐厅的,熟人第一次来的都由东家招待,为的是落个口碑,好再回头,一来二去的才有买卖。可吃完了抬脚就走,那道理就不太解事了,不买单也得比划比划,这叫朋友道上把面子给足了。
"仲田,这回让你破费,那就先谢了。"
廖仲田知道,像何日辉这样的人物初次来给钱也不能要,他多少朋友啊,一个月来个十桌八桌的不就什么都有了。廖仲田送走了何日辉垢,回去要他的大勺,不提。
这里,何日辉从餐厅了出来,到了车子旁打开车门让那两人进去,里面晒得像桑拿室,一股热气涌出。两人忙叫何日辉开空调,何日辉打开空调二人还嚷着热,那蓝带顺着汗毛孔就往外钻。何日辉并不说话,带好车门,然后车子启动加油门回公司。

第七回 离别时 难言心中愁苦
                相聚时 同路不是同道
1、费应成别了车玉昌后,骑着自行车穿大街走小巷低着头急急忙忙的往家赶,生怕再碰上眼熟的。
到的家来也放了一身大汗,进屋门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奔进卫生间就冲了个凉,痛快。洗完出来爹妈从外面赶集回来了,又要招呼午饭、晚饭。费应成说:"都吃清淡的吧,今晚上得坐火车。"爹妈知道是要走了,以前下乡也是这阵势,只得依了他。熬了一大锅绿豆汤,现擀的豆荠,拌的青椒小菜,为的是败火。
这一出门走远路,千万不能吃油腻的,不然的话就可能产生便秘,代谢出现了问题容易生病。折腾长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得腔了。
费应成是走南过北的,自己总结了点经验,故每次出门不敢逮着鱼肉使劲往嘴里摁,必吃些清淡的以图个拉屎痛快。
午饭过后,小憩了一会儿,他也睡不着,只是靠着点儿。晚上298次车22点48分开,吃完晚饭8点半从家里往外走,时间赶趟。他心里盘算着,又起来数了数那几个小钱。计算着,车票1700元,买货1500元,发货270元,共是1770元,两项加起来3470元。签证花了一百,打针花了120元。到了北京连票加起来所有的开销,3900块钱就足够了。这现在有4600元还能剩点,带着出去不流通,在北京找家银行存起来,等回来时好用。心里的算盘打着,紧张又有些不安,他那是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并不是其它原因。
晚饭的时间到了,还是喝豆荠,吃点馒头。爹妈问他:"带什么吃的呢,给你买的水果。"
应成说:"什么也不带了,这样就行。"
第一次出大远门,只带个航空食品袋,牙刷、牙膏、裤衩、卫生纸、护照、钞票,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带,在去莫斯科的那拨人里头没有第二人。
晚饭后,应成为了不给父母增加离别伤感,匆忙地收拾了碗盏,给外祖母、父母道一声别,开门而去。
父母在后头紧紧地追了出来一路地嘱咐着:"冷了买衣服穿,别和自己过不去,常写个信回来"
应成停下脚步让父母回去,不然不走。爹妈的眼里噙着泪,只是不走,要看着应成坐上汽车。
费应成抬头看着天,心里那个酸楚一阵阵的涌起!此刻的心情是言语和文字都无法表达的,那是人生的牵挂啊!在一步一步之间,肠子挂着肠子,心肝揪着心肝……。应成无奈,只得心中一硬,头也不回地朝马路对面的车站走去。父母还没过马路,车就来了,应成窜上去,不敢再多看爹妈一眼。
坐几站地到了火车站,时间还早,还差三个多小时才检票呢。无所事事的费应成在火车站溜达着,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天桥到北洋大戏院,就差数人行道上的花砖了。好不容易靠到22点检票,进了站就直奔卧铺车厢。他那个车票是没号的,连座号都没有。他进卧铺车厢就是想在硬卧旁边的小凳上坐坐,这么着熬一夜算是有个座,实在不行进餐车补个音乐茶座的票也比那没座站着强。
他以后从莫斯科回来总结了个经验,出门第一,坐飞机,第二,五百公里以内白天坐车,并且还得认识几个能买到卧铺票的朋友,这夜里不睡颠一宿真不是滋味。
一夜那么比划着到了北京,出车站就车站广场边上的小店吃了早餐,坐在小吃店的凳子上边吃边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估计时间差不多,国际大酒店订票的该上班了,就起身顺着建国门内大街走过去,好在东总部胡同南面的国际饭店离车站不远,过马路就到。国际列车售票处在国际饭店西南上,已有不少人在那里了。
应成过去一问,没票,这星期的票没有。有人说到隆福大酒店那边问问,那边有订票的,交一百块钱订票费,赶巧还有退票的。费应成打听明白后也就奔那地儿去了。
穿过马路往东走大约有一公里左右就到了隆福大酒店。它西边有个胡同进去二百米是一家外事单位,自己办的航空、国际列车订票处。
费应成进去把护照递上,人家给了他张订票单让他填上护照号码,出境证号码,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来看看行不行,不行也只有下星期了。如果在其它地方能买到票,这个订票金一百元退回。费应成无奈也只得照办了。好在是拿的东西不多,办完这些又回到了国际饭店想再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希望。
19次国际列是每个礼拜六发车,下星期五到莫斯科,直接办莫斯科签证的就坐这趟车。在蒙古大使馆办过境签,坐3次走二连浩特,经乌兰巴托到莫斯科。星期三从北京开,星期一到莫斯科。假如提前订了三次车就需到蒙古大使馆签一个过境签才行。一般人不怕多一天都坐19次,那是趟洋车,三次车是国车,由北京路局向外发车,乘务员都是中国人,一路上也见不到贝加尔湖的风光,只有蒙古地盾的茫茫大草原。
2、在国际饭店门口所有等票的人脸上都写着焦急。费应成过去坐在饭店台阶的大理石上,竖着耳朵听,瞪着眼睛看,有没有退票的。根本没有,连坐了两小时也没见一个。
十点半左右,他远远地看着一个秃头从西边走过来,那人上身穿着的白衬衣下摆在腰带外面撒着,领口系着特征明显,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贾东阳。应成站起身来迎着贾东阳问道:"你坐哪趟车来的?"
贾东阳说:"我昨晚上就到了,坐汽车。我妈单位的车来办事,顺路来了。"
怪不得他不说坐火车的事,原来有这一说,应成心里想。
"票不好买是吧?"贾东阳问。
"没票。"应成答道。
"你先待着,我过去看看。"东阳边说边朝售票处走。应成心想:"你多大道业,证都签不了,还要去看票。"
不一会儿贾东阳回来了,到费应成跟前对他说:"没有到莫斯科的了,三天前就售完了。有加挂到伊尔库斯克的你走不走?"
应成说:"再等等看。"
东阳说:"没有,肯定没有了。我妈过去一个同事的孩子在北京日报社工作,我妈托他问过了。"
费应成听着如此说,贾东阳有这路关系,看来不会错。北京日报社离这里也不远,于是就问:"能买着到伊尔库斯克的票吗?"
"能,"贾东阳很肯定的回答:"我看咱等着,下礼拜不知道怎么着,能走一步是一步,先到伊尔库斯克吧。"
"好,那就这么着。我给你钱,你去办票。"说着掏出腰包问东阳:"到伊尔库是多少?"
东阳说:"七百。"应成数了七百元递给他。东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便笺,接过应成的那七百元到售票窗口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问:"你的订票单呢?"应成在腰包里找出来递给他,他又拿着订票单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两张票,应成看看票对东阳说:"隆福大厦那边的订票单能退一百元,你先拿着,票你也拿着吧,咱一块儿先吃饭去。"
东阳说:"不去了,我妈也来了,在人家家里等着我呢。"
应成说:"那好,票也到手了,咱下午就去办货吧。办完货再歇一天,后天走。"又问:"你住了哪里?"东阳说和他妈住人家朋友家。应成也不再多问,只约他下午一点半在西单百花商场门口见,就同他分手了。
中午的光景过的很快,费应成随便找了个地方打发了午饭,起身就直接去了西单。到了地方贾东阳还没有来,费应成在门口站定不敢走远怕贾东阳来了找不到他。近两点钟贾东阳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贾东阳向费应成介绍道:"这是我妈。"费应成赶紧走过去叫着阿姨好。
"小费啊,"东阳他妈开口了,"我听东阳说了你俩一块儿走,这样也好作个伴,东阳没出过门,你路上照顾着他点。"
应成忙说:"彼此照顾,彼此照顾,咱进去选货吧。" 三人说着话一同进了商场。
贾东阳他妈葛老太太精气神很是不错,头天坐了一天的汽车今天还能陪着儿子来买货,一看就是事无巨细大小全都安排的人。费应成心想,恐怕贾东阳走几步路她都得数着。当下老太太帮着她儿选货,费应成则是自己办理。
货物样品上大体一致,还是那个价,挑也是只选些软的还有面料色彩好点的,单价二十五元一件,葛老太太一看就要让她儿买那个,人家卖货的一看这主有个斯文老太太在指点,就高低的不往下压价。费应成离开他娘俩往里边走着,这种地方是越往里走价格越便宜,就像约定俗成的。他到了紧靠里面的一家摊位看了看货的成色跟前面的差不多,也是要门口那个价。于是他拦腰一砍价,说是成包的要,货主要急着出货也就同意了。那些货物本来都是成卷的,抖开一看没窟窿就卷起来装包,买卖双方都痛快。要了四包货平均才十块钱,这会儿东阳他妈转过来看见了,就也想回去把那二十五元一件的也照此办理。人家卖货的看她是个老太太知道不是她要货,肯定是帮她儿的,又见贾东阳顶着个秃瓢脑袋在旁边矗着两眼无神不说话,知道老太太是拿主意的。出摊的买卖人天生全是相面的,看明白了这光景就是不还价。贾老太太跟人家争竞了半天,又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就按二十五元一件先付了十件的钱,共是二百五,贾东阳也不阻拦。
费应成一会儿把自己的四包货验好,打好包付了一千五百元的款子,然后让小贩帮着把货包拖到门口,他在货包上坐下来看着东阳忙活。心里就觉得那小子的裤裆还没缝上,出去了恐怕是个累赘。这事不好插话,老太太太是自有主见的,多一句言语,老太太就能寻思好多事。看看好歹的娘俩也算忙活了四包,那货包的个头是比自己的货包大些。见他们付完了钱,就帮他们把包拖到门外,然后对贾东阳说"咱直接去东货场发货吧。"没等东阳回话,应成就过去叫那售货员到长安街上叫了辆小面来。
费应成先把自己的货装上,又和贾东阳把他的货装也上,装好车后就问东阳:"车票带了吗?"
东阳说:"没有。"
"没有咱怎么发货?"
葛老太太说:"我收着呢,我回去拿。"
费应成问:"阿姨,你拿了车票上哪里找俺去?"
老太太说:"不是东货场吗,我打听打听就行。"
应成想,这回可坏醋了,这老太太自己还招呼不了,还管着票,真不该把那票让贾东阳拿着。
葛老太太又说:"我找着了,我那里离车站不远,西总布胡同,你两个先上货场,到了以后卸下来你先看着让东阳接我。"两人听着也只得这样了。"那我先过去"个老太太说完后径直走了。
 
3、费应成看看那一车货,把个小面塞得满满的,再坐人是困难些,于是对东阳说:"你坐前头,我坐前头,坐前头付车费,坐后头看货。"贾东阳本来是看一分钱比月亮大的人,他看看后面还将就着能把自己塞进去就说:"我瘦,在后面抓着货,你胖坐前头吧。"

两边的车门子只能关上一边,靠右边的关不上了,司机见状说:"你丫敞着车门,警察逮着罚款,你的货不要紧,我这饭碗可就没了,卸车,不拉了。"

费应成一看忙对司机说:"使劲儿往里塞塞,说着就拿脚使劲儿往里蹬,蹬两下也刚将就着把门关上。
关好车门司机说:"走吧。"

费应成道:"还有一个人没地儿坐呢。"

"再打一辆吧,"司机不耐烦了:"用不了多少钱,从这儿到东货场也就十五。"费应成要让东阳押这趟车,自己再打一辆。贾东阳知道上车就得付运费,拉货不比拉人,这一车货讲好了的是四十块,自己在车上这趟运费就得自己掏,车上还有费应成的货呢,自己掏了运费得亏多少。

费应成见贾东阳犹豫就对他说:"要不你打辆车跟着,俺们先走。"

贾东阳说:"一块儿吧,我在后面看看还能对付吧。"说着开了车门拱进去趴在货上,让费应成把车门关上,那脚还在外边露着呢。司机跟应成没辙,只好让他趴在货包上卷卷脚,应成抬起脚蹬他的屁股,好不容易才把车门拉上。

司机说:"你这哥们儿有病啊。"应成笑笑:"走吧。"

车子过长安街经宣武门一直往东,经崇文门往北拐到北京站东街,那货栈就在北京站东边的胡同里,当下有一刻钟光景就到了地方。

费应成下得车来打开后门,贾东阳一下子就从里面蹲了出来,结结实实地夯在地上,那脸色已是煞白。应成赶紧过去看看,怕是背过去了对不起他老太太,司机也过来帮着掺起着。东阳打着软腿站起来,大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说:"憋死我了。"

司机说:"眼见出去要发财了,你省那俩钱干吗呢,真出了事我跟这大哥谁担得起,赶紧卸车吧,我还有活呢。"说着就动手往下拽包。应成过去帮着把车卸了,付给人家车费连声地说谢谢。

司机接过钱说声:"就这么着吧。"上车,加油门一轰而去。

4、这边,应成催东阳赶快去迎他妈,东阳晃悠着去了。那旁边发货的已有不少的人发完出来了,都是互相帮衬着,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货栈是下午四点半就不再收货了,为的是下班前把收的货清点一遍按区域归置好。到莫斯科去的只有这一个地方收货,那院子里的货堆得像小山一样,货包都用胶带纸捆得结结实实的。

费应成心里焦急地等着,已四点了,人家关了门,这货可是往哪里放。正不知如何是好间,贾东阳同他妈葛老太太从北面马路过来了。费应成迎上去催着:"快点吧,人家要关门了,老太太先慢走着,东阳咱俩先把货弄进去。"说玩自己进货场找了辆小推车推出来把贾东阳的四包货先一一的码上,推进去找了个空地卸下,让贾东阳去领几个发货签,他又推车出去把自己的那几包也推进来了。都是一样的蛇皮袋怎能分别谁是谁的呢,这事明显,费应成的货包小,贾东阳货包大。

货场工作人员办事很是利索,一过目是八个包,立马有两个女人拿来了八个麻袋,八个长方形纸箱,冲费应成和贾东阳道:"什么地方?"

"伊尔库。"费应成答道。

"先装麻袋,装好后再装纸箱里,装完用胶带缠好再扎签子。"说完一边忙活去了。

葛老太太这时也进来了,手里提着应成的包问:"我干点什么?"

应成说:"您什么也别干,阿姨,您帮东阳看着点儿,我买几个胶带去。"

葛老太太说:"小费啊,这胶带钱你先垫上,等以后东阳挣了钱再还你。"

费应成听着觉得那个别扭劲儿呵,这时候没工夫废话了,得赶紧去买胶带,好在是货栈门口这些东西就有的是卖的。他就近找了一家要了四十盘,为的是捆扎结实。卖胶带的小贩问:"大哥,几个箱子?"

"八个。"

"四十盘胶带八个不够,你听我说,我不是多挣你钱,不信一会儿你还得来,你最少得拿六十盘,捆结实有好处。"

费应成说:"那就六十。"数好,找根塑料绳穿了六十盘胶带急忙地进了货场。

贾东阳和葛老太太已经开始往麻袋里装货了,费应成放下胶带,弄一条麻袋把自己的货包打开一件件排着往里装,装了三十几件,麻包已装得满满的了,一个人只能发这些货,那剩下的怎么办,应成急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拿着麻袋和纸箱比划了几下。东阳和他妈把四个麻袋都装满了,他那些货也才装了两包,正在那里不知所措。

应成看罢又提起麻袋底把货倒了出来,然后装进五件把脚伸进去踩踩,再装五件,再踩踩,四十件一条麻袋全装完。不一会儿四麻袋装好拖到一边。那边货场工作人员就拿着麻袋针十分利索地把四个包缝好,然后帮费应成装了纸箱再在纸箱外面缠胶带,没几分钟全部干完,完事对费应成说 :"拿车票填单。"费应成过去跟葛老太太要来车票到收发处要了两份单子,一份自己用一份给贾东阳。照着车票上写的俄文依样画葫芦填了单子、签子并跟着工作人员交了费,车站里的搬运工看看弄好后就把货推进了货仓。

这边有两三个准备缝包的女人不断地催着贾东阳:"抓紧、抓紧要下班了。"边说边要缝包。

"四点四十了,我说你怎么这么肉。"

东阳这时已急了个满头汗,顾不得许多,就把领口敞开。他那个头是一米八的,大凡秃顶的人胡茬子就厚。旁边的女人看着他,不住地催:"看你像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不中用,哪儿人?"
"山东。"
"山东出大汉,我看你怎么像个大罕,这老太太是谁?"
东阳说:"是我妈。"
"你看连老太太都跟着你受累,多大点儿出息。"
应成不忍了,让东阳把货全倒出来重装,否则别说俄罗斯,连大门都出不了,这剩下的货就是个麻烦。
应成照自己装包的样子装给东阳看,装五件踩一踩。东阳见状说:"都踩脏了怎么卖。"

应成说:"这东西是你穿还是老毛子穿。"

贾东阳无言以对,应成也不管东阳他妈在场,只是催:"快点踩,没听刚才人家说什么吗,大罕。"

东阳还是不踩,装两件提起麻袋来墩墩。四个麻袋装满剩下一大包怎么也装不下了,他妈就说:"实在不行拉回去,上火车的时候不是还让带货吗,拉回去算了,别硬装了。"

东阳凡事由他妈做主,这回当然也不例外,连货场的搬运工都看明白了。
等这些收拾完了人家早就关大门不收货了,贾东阳是最后一个,搬运工嘟囔着:"什么人都有,真没见过这大岁数还吃奶的。"


所有事情办完出得门来天已擦黑,应成要去找个地方住,就把自己的车票提货单全都拿过来放在包里,跟东阳娘俩说:"今天就这样吧,明天买点吃的,休息休息后天晚上走了。"

东阳他妈说:"要不明天你和东阳一块买吧,东阳不知道买什么,你帮帮他。"

费应成心想,我给他买个奶嘴儿让他咂一路。又不好薄老太太的面儿,就回说:"那咱定个地方,几点?要不,这么着,都累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睡觉,下午两点在你住那总布胡同西口见,一起去东安商场。"老太太说,就这么定了,当下作别。

费应成往南溜达着到广渠门找了个防空洞旅社,十块钱一宿的单间,进了门就把自己放倒呼呼大睡起来,一觉睡到了东方红。起床,也没水洗脸,找了个早点摊,想着昨天晚饭还没吃,就要了四个鸡蛋包,两碗豆浆补充补充这几天的损耗,想着这贾东阳是真有意思,他妈也真有意思。不去想那么多了,这到俄罗斯去没车票,先到伊尔库兹克,人民币是省了一千多,可前途是啥样,谁也不知道。

吃饱后他又回到小旅社把自己放到床上,闭上眼心里静静的,这时好像听见肖玉在叫自己,迷迷糊糊地随着她的声音望去……只见她在海棠树下一手扶着树枝站在那里,穿一袭白裙子,正冲他微笑着。费应成心里感动,走过去对肖玉道:"你还来送我?"肖玉只是笑着不说话,一只手抓着身旁的枝条,一只手在向应成招着。费应成想抱住她,伸开双臂一下子扑了个空,又一下子,还是扑空。一时不免焦躁起来,那话腾腾地硬着,他想要一下子冲过去,就在那海棠树下把自己解放了,于是走向前,树枝挡住了他的路,他抬手一掌打在那枝子上,只觉得手一阵的生疼,睁眼一看,刚才是在梦中翻身一掌打在了墙上,故此疼醒。

防空洞里没白没夜,黑黢黢的,掌灯就是白天,熄灯就是黑夜,费应成也不知是几点,他从不戴表的。这会儿没了睡意,于是起身出了房门到拐角处问那服务员几点了,回说是十二点,费应成知道又晌午了,就回房拿了包锁好了房门出了防空洞,他并没退房,是想着再住一宿明天到明天中午退。

还是去地摊儿吃了个卤煮算是午饭,好在是路不远时间赶趟,就溜达着闲逛着过建国门,过火车站,过长安街到东单一气走到西总布胡同西街口边站下,喘口气看着来往的行人。

两点左右,贾东阳从东边过来了,这回他妈没跟着。白衬衣领口系着,光秃的脑门子在上面张显着智慧,衬衣的下摆依旧撒着,腰上扎着腰包,那衣服看着没昨天的汗渍街尘,脚底下穿着一双半旧皮鞋擦得还算干净,向下耷拉着的双肩和那一身的装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费应成看着他,感觉这模样根本不是耍货的人,分明是个大队会计,屈了才的人物,让雄心拱着才干起了这风尘中的勾当。想到此多少的心中生出些可怜来,又觉得他回城都不应该,在大队里克扣点社员的血汗那才是他一生最大的快乐所在,怎么就非得去俄罗斯,走这黑咕隆咚的道。

二人互问着吃了吗,歇得怎么样。费应成只听着夹东阳抱怨着,在人家家里不敢多睡,人家两口子都是北京日报的,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孩子自己照顾自己。费应成不多问许多枝节,那边离自己太远了,只是上午梦里的肖玉还让他回忆着。

两人一路闲篇到了东安商场,费应成买了三十根火腿肠,三个大面包,在保健品柜台买了两盒人参蜂王浆,又买了个麂皮的背包把买的东西放进去,又把北方航空公司的那个食品包、护照、盘缠都放了进去。

贾东阳只买了十根火腿肠一个面包,应成问他:"这些你够吗?"

东阳说:"我吃不多,这些够我吃一星期的。"

应成说:"我那订票单你给我,我明天退了去,还有一百块钱。"
贾东阳说:"上午我没睡觉去给你退了,那钱人家不给了。"
应成心想,这个故事讲得好,那订票处明明写着退款的,都是国家办事人员,天子脚下能有这等事。说这小子大事不能,小事不能,是事都能,也不再多问。只觉得背着这些东西回那防空洞有些不妥,就问东阳:"把这些东西寄放在人家那里行吧"?一个包占不了多大地方,东阳看看也就应允了。

费应成把包里的钱拿出来揣在身上对东阳道:"没有空手坐车的道理,明天下午我办点货直接到北京站,你来的时候把这个包给我捎过来。"

贾东阳说:"我妈说想让你明天下午过来咱一块走,这先去认认门。"

费应成要去办货,从西总布胡同到车站不远的路也得二里多,有些不太情愿。可自己的东西要在人家那里寄放,图个方便也只有如此,于是二人先回了西总布胡同。四合院子平房,那家人住最里面。到了人家两人进的门去,费应成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因为是外地人又不是亲戚,葛老太太跟人家只是从前的同学,同学已成了古人,住在人家孩子家里,就等于给人家添了一个让人家吐不出来的麻烦。费应成是觉得自己在京城里也有个三朋两友的,断不会不识好歹地住到人家家里去,这是不省人事的勾当。听着院子的京腔就觉得满院子的人都在抽自己脊梁,身上老大的不自在。

穿过道进门后,人家主人还没起来,东阳妈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倒像是在自己家里。应成过去叫了声阿姨,东阳妈说:"小费,东西都买好了,明天过来吧,你的东西少帮着东阳把这些剩回来的一块带过去。"费应成心想,我还得上点货,你到先给我安排了工作。无奈,有年纪的说了,于是顺口答应下了并把要寄放包的意思说了。

东阳妈说:"行,先放在那货包上吧。"应成照办,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告辞说,明天下午五点钟到这里见面, 东阳妈抬抬身让东阳送了出来。费应成回防空洞,顺便拐弯吃了两碗拉面算是晚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费应成起身退了房,直接坐车去了西单百花商场,照想好的计划又买了一包羽绒服一包皮夹克。出门打了一辆小面直接拉到北京站,把两包货往小件寄存处一放,那存包的看看说:"你这包大点了,你得多拿钱。"费应成问多少,存包的说:"一倍。"多一倍就多一倍,说好价钱就把包抬了进去。那包皮夹克少说也得三十公斤,超重是必然的。办好存包手续后,没事的费应成在北京满大街的闲逛开了,只等天黑后坐车去奔风雪漫漫路。


(未完,待续)
Posted: 2006-12-13 08:37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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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炼了下自己的耐性 写的不错 加油加油 期待
Posted: 2006-12-21 20:53 | 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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