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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贴]韩式复仇

高文龙=文 2006年10月17日

报应和复仇是电影的一个古老母题,呼应了人类野蛮时代的报复本能。格老秀斯曾明确指出:刑罚产生于人与兽共有的本性,即复仇的欲望。因此他给刑罚下了一个定义——“要求惩罚邪恶行为的邪恶欲望”。

关于这个邪恶的欲望,东西方的态度有着截然的不同。《圣经》里面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又借上帝之口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而东方人的态度则一贯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但细微处又有区别:比如村长踢坏了你老公的小DD,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讨个说法(见《秋菊打官司》)——这是中国人的态度,要的是一个心理的安慰,只要你低了头,我不见得非得找你踢回来;或许源于长久的附庸地位和殖民史,以及兄弟阋墙的分裂之痛,相形之下,电影中的韩国人对待复仇的态度就生猛狠辣,多了一丝东方人少有的悍风。

关于有罪的良心

昆汀·塔伦蒂诺是一个激情主义者,对他而言,复仇是他“生命中的激情”,因此《杀死比尔》更关注于血与火,而无暇进行有关人性的探讨,基于同样原因影片不得不大量采用黑白影像来缓和过度的血腥和暴力。

而受到他赞赏的韩国导演朴赞郁更像一个出色的哲学家,严谨、复杂、精确,有着一种迷人的巴洛克风格。《我要复仇》、《老男孩》、《亲切的金子》是他的复仇三部曲,朴赞郁以一种真实自然的笔触化解了故事的虚构性:观众愈是找不到破绽便愈是深信不疑、愈是感到身处其中的绝望和悲哀。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还是要杀死你”——《我要复仇》2001年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每个人也就有了杀人的权力——仿佛宿命,《我要复仇》就像一副多线发展的多米诺骨牌,是在人类最基本的(父女、姐弟、情侣)情感的推动下走上了无法停止的复仇之路。

Ryu先天聋哑,与姐姐相依为命,为了给姐姐治病,他被地下卖肾组织骗走了自己的肾和财物,有恐怖分子背景的女友英美协助他绑架了老板的女儿,可姐姐却因不愿连累家人自尽。在去河边埋葬姐姐时,因为没有听觉,小女孩不慎落水淹死。

于是Ryu踏上对地下集团的复仇之路:把贩卖器官团伙的成员如数杀死,并吃掉了他们的肾脏。与此同时老板也开始了为女儿的复仇——虽然他知道Ryu绑架女儿的原因,也知道女儿的死不完全是Ryu的错,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冷静而又冷血的开始了自己的报复:找到并电死了英美,挑断Ryu的脚筋并把他溺死在女儿死去的河里,自己也被随后赶来的英美的同伙杀死……

人类的暴力与道德无关,在片中爱被消解了救赎的功能。让人坐立不安内心发冷的是人们是以爱的名义拿起了屠刀,在花样翻新的死法下,鱼死网破的结局让人不寒而栗,没给观众留下一点呼吸的空间。

“就算我禽兽不如,难道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老男孩》(2003年)

影片中那个老男人挥舞着榔头,背上插着匕首和30多个小混混在走廊中搏斗,长达2分钟的长镜头尽显导演手段。

情节相对于《我要复仇》简单一些,可是更触及人伦的底限。昏昏噩噩的吴大修被关进一间密室15年,其间妻子被杀,女儿不知所踪,之后又被莫名其妙的放出来,他决心要开始复仇。在酒吧招待美桃帮助下,他找到了关他的人——一个被他撞破姐弟不伦之恋并因无心多嘴导致其姐姐死亡的校友李佑真。李奚落他:你只想了解我为什么把你关起来,你真正应该弄清楚的是我为什么把你放出去。

最后的结果好象一计闷棍:跟他相爱的美桃是他的女儿——一切都是李佑真精心安排的复仇,李有真让吴大修品尝15年仇恨的滋味,然后在吴大修感觉自己要完成复仇大业的时候,一瞬间将复仇者和受害者所处的位置转变。姐弟恋、父女恋轮番出台,然后李佑真无爱无恨鸣枪自尽,吴大修割舌谢罪毅然入局,在催眠的作用下,忘记自己的身份并和女儿生活在一起。

朴赞郁没有作出明确的道德评判,只是告诉你乱伦会有这样的结果。让你全身发冷之后用一个带着魔幻主义的结尾带给人一丝奇异的温暖。

“死亡是一种对抗,同样生存也是一种对抗”——《亲切的金子》(2005年)

19岁的金子被迫当了替罪羊服刑13年,大家都称她为“亲切的金子”。出狱后她打翻牧师代表清白的豆腐开始了自己的复仇。大概是由于女人,这部片子不如前两部那么行云流水的冷入骨髓,略嫌平淡中多了些妖媚的气息。幸好影片的后面部分有些后现代的荒诞,金子发现白老师不仅杀害了一个小孩儿,一对一的复仇变成了邀请宴会似的“复仇杀戮讨论会”:在一个教室里,9个穿着雨披的复仇者根据抽签顺序排排坐,杀杀人。一个个进去,伴随着白老师的一声声惨叫跌跌撞撞出来。女孩的父亲挥着斧进去了,崔岷植的嚎叫之后,教室门打开父亲和血淋淋的斧头一起扑到在地。老太太揣着手进去了,出来时也没有一丝声音。一把剪刀插进了白老师的颈部……

从《我要复仇》中对国家体制的质疑,到《老男孩》中对伦理观念的颠覆,再到《亲切的金子》中的反宗教和对法律的不信任,朴赞旭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作为复仇三部曲的终结,《亲切的金子》多少有了些救赎的意味。

怎一个狠字了得

韩片看得多了,发现越是值得品味的就越发的透着狠劲儿。在这种民族血性之下,多年的殖民史便更留下了永久的伤痛,于是一方面愤懑于自己的卑弱与无能,一方面对被“妓”化的历史隐隐怀恨,然而过去的已无法改变,于是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这种狠与其说是对别人的,不如说更是对着自己的。

金基德在《收信人不详》中象征性地表达了这种对历史的无从拒绝和隐痛,1970年,一个小镇,边缘是一个美军的基地。昌古是韩国母亲和美国大兵的儿子,母亲一直向美国写信但总是因“收信人不详”退回,于是他成了人们口中的狗杂种,已经长大的他内心充满屈辱,拒绝说英语并且每天在母亲的情人狗屠夫的打骂中工作。恩洛小时候被哥哥射伤了眼睛,最大的愿望是把眼睛治好,痛苦之余用自己的小狗来自慰,后来为了复明做了一个美国大兵的情人。吉华是个喜欢恩洛的弱者,总是受到流氓的欺负,因为得到昌古的帮助,便带着他偷窥恩洛,导致昌古眼睛被恩洛用铅笔刺伤,后来为了向轮奸恩洛的小流氓复仇,自制了一把手枪,结果却打伤了自己的眼睛。

金基德过于明显地用三个眼睛受伤的年轻人走在一起的画面完成了“受伤”的意象。反抗随之而来:美国大兵要在恩洛的胸口纹上自己的名字,为了尊严恩洛再次刺瞎了刚刚复明的眼睛;吉华闻讯赶来一箭射伤了大兵的裆部最后被捕入狱;昌古吊杀了屠夫,并在为母亲沐浴后用刀割下了刻着父亲名字的皮肤……

被强奸的历史正如这血淋淋的切肤之痛,留给年轻一代的只有伤痛和疤痕:恩洛的左眼将永远无法复明;吉华的腿被警察打伤将留下跟父亲一样的残疾;昌古在骑着摩托奔向新生活的道路上一头栽进泥沼里被冻得僵硬。

对韩国人来说,复仇的欲望绝非邪恶的,只要是能以自己的方式复仇,哪怕成为如昌古一样的尸体——露在泥沼外面的两条腿也要摆成一个大大的V字……
Posted: 2006-10-17 12:18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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