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也疯狂
——俞曲园怪题案
德清俞蔭甫(樾),世称为“曲园老人”,也是晚清一代经师。
咸丰五年(公元一八五五年),他在河南学政任上,因为出了怪题,被御史曹泽劾为“不职”而罢官的事,到现在还是时常被人提起的,但毕竟真相如何,却很少能详细地说了出来。即是当时他自己也似乎是讳莫如深,他在自述诗里说:
命宫磨蝎又如何,唤醒东坡春梦婆;
已到神山仍引去,蓬莱亦是有风波。
自注因入言罢官也含混之极。而其老师曾国藩也只有“闳才不荐,徒窃高位”之叹,并时贤俊更少记载,今日谈此者,更得不到真相了。
近人徐彬彬《凌霄汉阁笔记》载:
咸丰初,俞樾为河南学政,自负南国人文,鄙夷一切,有两县同日复试,一县题《狱蹄鸟迹之道》,另一县题《鸡鸣狗吠相闻》,谓字不成字,文不成文也,以大宗师菲薄生童,后以不职为御史劾罢。
徐所记虽非被劾主因,而其命题割裂,与其怪癖可见一斑。
至于谈他被劾事较详者,当推刘大白《故事的坛子》里所云:
湖州德清俞樾,是清末著名的朴学大师,但是他如果不在河南学政任上出了些怪题目,也许未必能成为朴学大师。因为他不出怪题目,便不会革职,也许一路飞黄腾达地做了大官,便没有空功夫来专心著述了。
俞氏在咸丰年间放了河南学政,不知怎样忽然发起神经病来了,据说他平时很清楚,但是一坐在大堂上,神志便觉昏沉沉似的了,所出的题目,都是些很怪的,例如:《国家将亡》、《必有妖》、《王速出令》、《反》、《崔子弑齐君》、《君夫人》、《阳货欲》之类。这要是在雍、乾年间大兴文字狱的时候,他本人固免不了得到凌迟处死的罪名,他的亲族也都得牵连着杀头办罪,但他总算侥幸,结果只是被参劾革职了事。
他这神经病突发的原因,有人说是:“河南学政衙门里,原有一只很灵的狐仙被供奉着,历任学台大人到职后,总得必诚必敬去拈香,曲园不相信,遂得罪了狐仙,所以就被捉弄着使他突发神经病。”
也有说是:“那时太平天国的大军,正向河南攻击,曲园怕危险,又没法子告退,所以特地假作疯癫,出了些怪题,以求革职回家。”
这也许是一种“双重人格”的变态心理病。总之,他不出怪题,便不致革职,也许不能成为大师,这倒是真的。
此外,邓文滨《醒睡录》中也有:
河南某学政考童生,出“我将反,必有妖,是为贼,反见之,则苗勃然兴之矣,堂堂乎张也”等题。
所谓某学政,当然是指曲园了。
至于德清还有这么一种传说,说俞曲园的被劾,完全是被人罗织而成的。何以要罗织他?是因为曲园在送老师的“炭敬”上打了折扣。同时“河南抚台”做寿,他只送了一首诗,因此都很讨厌他,碰了机会便合伙捉弄他了。
以前有人把这事问曲园孙子俞陛云,他也是得诸耳闻,却从小没听他祖父提起这件事,也只能聊备参考而已。
明察秋毫
——谭文卿治杭轶闻
太史公作《酷吏传》说:
民倍本多巧,枉骫(wěi,枉曲)弄法,善人不能化,惟一切严削,为能齐之。
似替酷吏曲为辩解:可是他自己下蚕室(古牢狱名)时,却不免“见狱吏则头抢地”。自古以来办案的人,三不管先把有犯法嫌疑的人,来个“刑求”,这是要不得的。
茶陵谭文卿(钟麟),是晚清的一位名臣,才大心细,死谥“文勤”。他是谭组庵先生的尊人,近人记他的政事遗闻,多是显达之后的。相传谭钟麟于同治年间以“监察御史”外放“杭州知府”,到任后威惠并施,尤能礼重读书人,和拯恤无告小民,遗爱甚溥。
嘉兴鲍敏卿,以举人居家,种竹赋诗,是个安分的文人,不意浙抚忽得刑部文书,饬将敏卿拘捕解京,巡抚莫知就里,便发交杭州府。
照例犯人起解,应过堂取供,谭钟麟升堂一看,那鲍敏卿铁索锒铛,身贯三木,无任觳觫(hú sù,战栗貌)。问他出身,知是某科举人,便问:“汝的前程已褫(chǐ,剥夺)革了吗?”
鲍说没有。
谭便叫差役把他镣铐卸了。
问所犯的什么罪?
鲍说自己也不知所犯何罪。
谭便将鲍暂寄在班房里。
第二天,省垣那些文人墨客和敏卿交识的,先后来府衙探问,谭察知这里必有曲折,便上院请咨刑部查询鲍所犯案由,部覆说是“勾通枭匪”。
隔日,谭钟麟再传讯,问鲍敏卿有无其事?鲍自陈身列士林,斯文一脉,怎认得枭匪?再请诸名士来衙询查,并咨嘉兴知府询鲍敏卿平常交往,均无滥交匪类情状。
谭钟麟恍然,道:“你这人大概得罪朝官了?”
敏卿便记起,家里那间破房子,隔壁朱御史要买,因不满出价,便没卖给他,只有这么一桩事。
谭钟麟速即赴院请咨部问何以知鲍敏卿通枭匪?原告何人?部方录下朱御史的专折。
那朱御史原是谭钟麟的门下士,于是写信责以不应以小怨诬陷好人,一面将全案向抚院报告,把敏卿开释了。
惠爱之流,及于旁郡,吏民称服。
后擢任“河南按察使”,将离杭赴任,有人到府衙击鼓鸣冤,这名堂是叫做“登闻鼓”,不是大冤奇屈不敢轻易惊动的。
谭钟麟闻声急忙升堂,这个喊冤的自陈是台州人,胞弟在海宁做小买卖,被诬抢犯,抚院将请“王命”处斩。
谭钟麟听了便上院请暂缓处决,回衙后叫人到海宁提讯,那犯人极口呼冤,谭钟麟便命提府讯问,自早到晚,犯人供称:“在海宁挑卖麻苎杂货,一天晚上,在路边捡到一件长袍,顺手放在担上挑归,第二天,捕头阿奴到家里,给抓了去,以酽(yàn,浓)醋灌鼻,气闭复苏,阿奴说:‘某绅家里遇盗,伤害事主,你见官要把案子承认你做的,这袍就是赃物,否则醋味给你尝个够!’到了州里,求官伸冤,阿奴又灌了两次醋,最后不得已诬服,后省中委员提讯一次。今日见到青天,请救一命!”
谭钟麟因签提阿奴来对质,阿奴刁狡不认,谭便命“拿醋来”。阿奴知道这刑法不好受,认了因被追比,诬攀塞责。
谭钟麟遂将小贩放了,判阿奴站笼,还没有死,恰巧新官到任,将阿奴杖责结案,总算便宜了这恶捕。
其后回抚浙江,又杀猾吏何秉仁,土豪徐正魁,设筒令纳税人自投,以及还漕银溢额,折实征米等事,浙江老一辈的谈起他,还称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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