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暗恋了无痕

我觉得你不了解我。也许我也是。电话那头的他声音轻轻的，又仿佛轻松自然。他或许手里正拿着一本画报在读。

　　而我的手里确实正翻一本画报，拿眼睛缓缓瞟着报上可爱的人物，动物，还有植物。听到这话手一僵，话筒差点滑落。我马上镇定下来，恢复轻松自然，啊，是吧。

　　认识艾侠的那会儿我正和一个叫夏茶的女人走的特近。夏茶是那种行为乖张说话一点也不善良的女人，目空一切，骨子里却好象柔弱到了极点。对她这点小毛病我能容忍，朋友本来就是用来互相容忍的吧。

　　夏茶24，比我大一岁，可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似乎显得非常幼稚。比如她约会男朋友时一定会拖我去。老天爷才知道她肚子里什么主意，结果可想而之。她的男朋友在和夏茶加上我约会N次以后，在夏茶24岁生日那天隆重宣布他爱上我了。决定和夏茶分手。

　　夏茶哭得淅沥哗啦还不忘记给我一个耳光。她红着眼睛瞪着我，语气轻蔑，你们绝不会超过半年。感觉未卜先知似的。事实真相的确如此。

　　我和艾侠交往五个月零二十一天。他打电话告诉我们俩互不了解，然后——是不是应该考虑分开。其实我没有哭。我们本来互不了解。我连最好的朋友夏茶都不了解，又怎么会了解她的男朋友呢。不对，是我的男朋友，现在是已经分了手的男朋友。

　　有时候我挺佩服夏茶。她在和艾侠分手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很快物色另一个男友，据说是某个银行行长的子弟，还听说是和夏茶同乡。夏茶对这些她不向我吐露半个字眼。上过一次当，学乖了。于是当我打她手机无比痛苦对她诉说已经和艾侠分手……手机里没有声音，半分钟后夏茶才娓娓道来。我觉得他离开你是个错误你离开他是完全正确他损失大了你应该开心庆功而不是声音这么死气沉沉你一定不爱他对吗？

　　我突然发觉夏茶真是我的知己。要不然她废话一大篇末了才说出重点。她太了解我。相信她并未恨我还当我是回事。想罢兴冲冲提意见我们见个面吧。不。她断然回绝。手机挂掉了。

　　耳朵里嗡嗡满是电话忙音。这一刻我沮丧莫名。谁叫自己抢了人家的东西呢？真是，现在想还人家还不一定稀罕。

　　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原来这半年来真的是没爱上艾侠。他在印象里充其量只是个男性朋友。虽然他口口声声发誓爱我一生一世。公园的草地上还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就那小学校园还刻下我们的豪情壮志呢。多么遥远的事情。有点昏昏然，有点想念一个人。可就是怎么回忆，也记不起那张脸了。

　　我记的那会我上高一。学校的操场左手方向静悄悄卧一轨道。那个铁轨啊，延伸到看不见影儿，也不知道有多长了。刚念高中年纪也就十五六，情窦初开的花样年华。

　　也不知怎的每天下了课就爱去铁轨旁转转。或许是因为那里有一大片盛开的野山花吧，或许是因为喜欢听到火车轰隆隆驶过轨道的地动山摇吧，或许只是因为一个背影，那个梦里设想过无数遍天使般的面孔，现实里背影却神秘莫测的男孩吧。从未见到他的脸。真的。从高一到高三直到毕业，每天下午六点钟，背影从未失约。风雨无阻。

　　我马上要去外地读大学了。

　　黄昏里我百无聊赖丢着石头，看着它们从铁轨上滚动着滑落下来。三年了。陌生男孩始终坚持每天来这里。有时候我真是气愤，那家伙放着一个青春少女不看，整个人傻望铁轨出神个什么劲儿呀。边想我边拿石头狠狠砸铁轨砸它个七零八落。

　　男孩死人般站了那么久，终于回过头来了。以前我在他离开前就走了，家里可不允许我六点半以后回家。要读大学的人了，今天想缅怀一下高中校园倒给了时间。原来是一张很平常的脸。我失望透顶。为这张脸我蹉跎三年时光每天守望铁轨，想想真是不值。正打算走，那家伙适时叫了一声。你准备走了吗？

　　没走，没走。不知为何，我特喜欢这男孩的声音。磁性十足。我只是换个姿势。说罢我还真伸了一个懒腰。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我以前好象经常见到你。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与你无关！我倒恼火，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的，原来也在暗里调查我哩。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微笑着解释，脸却红了。

　　我惊讶得盯着他的脸，心想一个男孩子的脸怎么那么迅速就红了呢？你才经常在这吧。我揶揄道。

　　我明天要走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呆在这了，想多呆一会。他平静的看着我。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很明亮，亮晶晶的。

　　我知道了他的故事。几年以来，他一直在铁轨旁守望，原来他的亲密女友就是在这里魂飞魄散。对这一切我倒表现无比寻常。也许是因为他为这个女孩作出最后一次爱的行动吧，谁叫他爱她呢。虽然女孩已经死了。

　　我明天要乘火车去他乡工作了。男孩继续说着。我听着不是味儿，总预感这男孩会一去不回来了……也许他真的不需要再回来了，这本是个伤感的地方。

　　第二天我来送他。昨天才认识的男孩，今天就要离去。追了列车很久，我慢慢蹲了下去，旁边的野山花开疯了，灿烂得象要结束掉生命似的。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眶里溢出泪水来了呢？

　　年轻时的记忆一下子倒回我的梦里了。脸上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该死的蚊子，我啪地一巴掌。

　　这个城市我已经熟悉了五年。大学，工作，第一次恋爱，全发生在这里。正叹息着美好青春年少被我糟蹋在睡眠上，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叫了三遍我才接。是老板的声音。

　　这个老头居然说我送去给客户的广告图样出了问题。他轻描淡写的，只是小问题，但对于我们公司却是个大麻烦。你过来解决吧。

　　我眼前一黑，这简直比失恋还恐怖。

　　马不停蹄我洗脸蔌口，换衣穿裤，象个女特务似的的忙活了几分钟。我打车赶去公司。已经来不及心疼那贵得吓人的打的费了。

　　办公室里同事的窃窃私语和同情眼神以及老板黑着的一张脸，让我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你说怎么办？这次公司的图样可是经过你的检查。损失不说，单是信誉上的麻烦就够你负责了。……老板最后几个字吐露他的心声，你收拾东西吧。

　　我失业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维持了半年。喃喃自语之余我花一元硬币买了一份报纸。工作得马上找。房东的凌厉目光随时窥视我的房子。这社会现实的时候比老虎吃人还可怕。

　　之后我蒙头大睡了几天几夜。某一天我眯着双眼出房门去买菜的一个小时里，我见到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夏茶。那女人挽着一戴眼镜的斯文男生，亲亲热热地正要穿过斑马线。我尖叫一声，夏茶！

　　夏茶左顾右盼一阵，看清是提菜篮子的我， 吃惊再加吃惊，眉毛弯成新月。是你呀，很久没见了。恩，这是个男朋友李伦。她局促不安地笑着，显然还是记得先前那破事。

　　我倒很热情地帮忙自己尽量表情自然，我很好呀。你呢，呵呵，什么时候喝喜酒啊。

　　一开口我便知道自己错了。李伦……李论这名字怎么就这么耳熟呢，象是在哪听过。

　　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声音。是你，我记得你。还记得那个铁轨吗？

　　如果说这个世界太小，那便真的是太小了。夏茶的新任男朋友竟然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了三年的模糊背影。我早忘记他的脸，甚至名字。

　　夏茶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有时候我恨她是个太自私的女生，有时候我敬她是最了解我的女生。她不言一语，拉起李伦的手翩然而去。你慢慢玩。下次打你电话。夏茶真的了解我。她不给我一分钟说话的空间。

　　回到家我开始神思恍惚。暗恋三年的男孩就在眼前，注定被可爱的夏茶牵扯出来。

　　看得出他很珍惜夏茶。过马路的时候谨慎的牵着她的手。我幽幽地想，忽然对死去的那个女孩有兴趣。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忘了那个叫李伦的男孩了吗？那应该是她的初恋。可惜，天不遂人愿。

　　下午李伦就来敲我的门了。我猜到了。可能是夏茶给的地址。

　　这些年过的好吗？李伦小心地打量着我的房间。那个神态我很陌生，实际上我也并不熟悉他，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点着头，很客气地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他的面前。

　　你没上班吗？李伦继续问着他想知道的内容，你就住这儿？你一个人生活？……

　　不关你的事。我象五年前一样拒绝回答。他愣一下，笑容冻在脸上。你和当年一样。

　　我们并不熟。我口气淡淡的。我把最美好的初恋回忆全装了你的背影。当然，我没有说出来。

　　你怎么和夏茶认识的。最后，他问了这个问题。

　　以前的同事。提到夏茶，我有点胆战心惊。视线里这个男人，我没和他正式约会过，总不会象艾侠一样，莫名其妙爱上我吧。

　　过了一会，李伦似乎感觉很没意思，他站起身告辞。

　　门很快关上了。李伦留下来的气息可能还在空气中飘荡吧。

　　那杯水早已凉了。李伦一口也没喝。我飞快地倒掉了。

　　如释重负。很奇怪，我感觉身心愉快。

　　一瞬间记起艾侠。那个曾经爱过我的男人。他以前总赤着双脚在这个房间走来走去。他会弄一桌很丰富的家乡小菜。

　　我拨通他的电话。

　　女孩的声音，无限娇慵。喂——

　　放下电话。看来别人的生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刚刚买的报纸呢？我想我该为自己找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好象真不了解任何人。当然，别人也不可能了解我这个人。城市某个角落的某一个年轻女人，她正准备下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自己。

　　暗恋悄然无息退出心灵。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