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水与沙

我给一个想象中的自己的博客起过好几个名字。一个名字叫“隐喻”，另一个名字叫“东抄西抄”。都和自己喜欢的写作风格有关。一个名字叫“六道轮回”，以形容我想象中的这个博客的内容的芜杂。还有一个名字叫“人间仅有的春天”，来自穆旦的诗句。但鲜活的诗句被阉割出来放在标题栏里，我自己都不感动，遑论他人。

我比较中意的名字是“沙之书”。博尔赫斯写过一本短篇小说集叫《沙之书》，当中有一篇小说叫《沙之书》，小说中写到一本沙之书。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任意两页之间都能翻出更多的书页。页码无序排列，无穷无尽。书中的每一页，人一生中或许只能读一遍，下次再刻意去找那一页，就像在沙漠中找一粒沙子那么困难。

用这么一本书来写博客。每天打开一页写点什么，第二天打开时，前一天写的就永远消失在书页之中。文字和记忆都沉没在里面，无影无踪。像杜拉的一个比喻：“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抽刀断水水更流。只有一本像沙一样无穷无尽的书，才能承载水一样无穷无尽的记忆。

水和沙的比喻不仅于此。穆旦的诗句中还有：“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我不过是水，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这时沙不仅仅是一种容器、一种载体，还成为了一种原生态；沙就是主体本身，是没有意识的意识，并不存在的存在，拥抱虚无的虚无。说到水和沙的时候，我们似乎在说什么有形的东西，但我们都知道，那是无形的；从指缝间滑过，什么都不会留下；可以承载一切，就是一切，但又什么都不是。和这些意像相比，纪伯伦的《沙与沫》几近平庸，虽然同样是关于水和沙的隐喻。

我曾经想过，这么一个博客是有可能存在的。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地方是森林。隐藏记忆的最好场所是bbs。如果把它拆散了分别写在任意一个论坛的任意一个帖子当中，无数的中文bbs组成了茂密的森林、浩瀚的沙堆、蜿蜒曲折的迷宫，一切都尽在其中而又不在其中。它是鲜活的记忆，也是冰冷的、无穷无尽的磁盘阵列。

当然，一切都仅止于想象。如果沙之书落诸于文字，它未必会凝结成肉体，或者包裹成珍珠。我满足于把它留在想象之中，随意扭曲，一如意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