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页主题: 杂货铺的莫扎特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读书郎
级别: 嘉宾


精华: 13
发帖: 2411
威望: 925 点
金钱: 11650 静电币
支持度: 600 点
在线时间:153(小时)
注册时间:2002-08-11
最后登录:2007-09-13

 杂货铺的莫扎特





杂货铺的莫扎特

于萍

见到约瑟夫·史托金的时候,他拿来一份“莫扎特产品价目表”。最便宜的是莫扎特夹心巧克力球八角形礼盒,内有5个巧克力球和一块巧克力奖牌,人民币56元;最贵的是莫扎特霞多丽起泡干白葡萄酒,360元一瓶。为示正宗,约瑟夫还讲述维权历史一段,以将这些莫扎特产品与小摊上的粗陋莫扎特纪念品区别开:1890年,奥地利萨尔茨堡一个叫保罗·福尔斯特的点心师傅发明了一种有馅的巧克力球,命名为莫扎特球,它的独特之处是巧克力内有滑软的绿色杏仁膏。“二战”后生产莫扎特球的甜点店发生了萨尔茨堡原创版权之争,开始是奥地利公司之间的竞争,后来发展成奥地利和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经济争端,一直延续到欧共体时期。直到1996年,“莫扎特球”创始人的曾孙打赢了一场决定性的官司,成为唯一可以使用“莫扎特球”标签,以及“真正的”,“原创的”和“萨尔茨堡”字样的生产商。从此正宗莫扎特产品扩展到咖啡、糖果、葡萄酒等系列。这场官司的意义被称为:“教育后人应该低调对待莫扎特标志,一个独立产品并不总适合跟莫扎特的大名相提并论。”

约瑟夫·史托金并非莫扎特产品推销员,而是奥地利国家旅游局旅游部的主任。出于职业原因,他需要“推销”这种产品;而作为一名古典音乐爱好者,他深感莫扎特产品实在太多了,但“产品是产品,音乐是音乐,莫扎特的音乐不因这些有丝毫改变”。

在奥地利,2006年是莫扎特年。以维也纳和萨尔茨堡为中心,诸多纪念活动已经开始。光在维也纳,今年将有多达130个纪念活动和3200场纪念演出;而莫扎特的出生地,萨尔茨堡粮食胡同9号,将成为2006年奥地利最游人如织的景点之一;在萨尔茨堡莫扎特广场1号,一个所谓莫扎特的“新宅邸”修整一新,一场名为“莫扎特万岁”的大型专题展览将在此展开……这位音乐天才一生颠沛流离,活了13097天,有3720天都是在路上,他对家乡也并非十分热爱,1788年莫扎特在巴黎写的一封信中说:“我是多么地厌恶萨尔茨堡,在别的任何地方,我都希望过得幸福美满。”但故乡的事实不能改变,纪念之年奥地利人对莫扎特的自豪感与认同感空前高涨,最直观的体现是随处可见的莫扎特纪念品。

在萨尔茨堡,你可以批评一块包装简陋的“莫扎特蛋糕”味道不佳,但小贩依然会自豪地说:它不是很可爱吗?毕竟这是在莫扎特的家乡。实际上从19世纪中期,这种叫“莫扎特蛋糕”的巧克力蛋糕就已出现。随后,除巧克力球外,1911年,荷拉迪克公司在粮食大街还生产出一种号称萨尔茨堡最佳鞋油的“莫扎特鞋油”。现在人们所能享用到的莫扎特产品包括:莫扎特奶泡,莫扎特香肠(猪肉、牛肉和蔬菜混制,据发明的屠夫说,他是在梦中获此配方),莫扎特啤酒,莫扎特短裤和马球衫,莫扎特胸罩……当然,如果你爱莫扎特,可以参加“豪华莫扎特”或“莫扎特等着你”的滑雪旅行;如果你不喜欢莫扎特,可以观看名为“我恨莫扎特”的另类歌剧。对奥地利国家旅游局的官员约瑟夫·史托金来说,这些繁杂的莫扎特产品让他很无奈:“在莫扎特年,我们应该纪念的是他的音乐与艺术,当然,这也是个巨大的商机。不能否认‘莫扎特’被滥用了,但谁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个自由市场。”根据知识产权人死后70年的保护期限,这位音乐天才已经去世太久了。而他的两位存活于世的儿子,都终身未娶,没有后世传人。“莫扎特”成了奥地利商业潜力最大的自由使用商标。

在萨尔茨堡,有1/3的人靠“莫扎特旅游”过活,任何一个与音乐家沾亲带故的地点必被开发为旅游景区;在维也纳,演出活动是莫扎特年的重头戏。为迎接这一盛大年头,两座城市已经准备了7年,萨尔茨堡政府为莫扎特年投资了700万欧元,维也纳用于剧场修葺的费用是3000万欧元。回报也相当可观。今年7~8月间的“萨尔茨堡艺术节”将有22部莫扎特的歌剧作品上演,最贵的票是4995欧元,最便宜的是站票,25欧元。而一整年的纪念品销售额将达到9000万欧元。以商业产品和金钱来考量莫扎特年,有评论者对这位音乐天才充满担忧:过度地开发,会使人们的钱包与感情精疲力竭。更尖锐的疑虑是:莫扎特在天有灵,是否会深感不安,毕竟他晚年潦倒,死后遗产500盾,欠债3000盾,如何能坐看后人这样拿自己赚钱?同样的担忧出现在莫扎特逝世200周年时,那是1991年,《时代》周刊针对过多的演出活动和泛滥的莫扎特产品(当年最引人注目的是日本人造的莫扎特玩偶)说:“滥用将导致危险的后果。”10多年过去了,并没什么危险的事发生,纪念活动卷土重来,莫扎特产品依旧热卖。

因为生于两个世纪之前,莫扎特能够避开庸俗化的谈论醉心音乐;因为在“每个人都能当15分钟名人”的时代被纪念,他又成为可以贩卖的符号和没有隐私的大众艺术家。这使他获得两种极端的评判:一种极度溢美,“他创造的一切都是美的”;另一种则满是戏谑。今年1月,奥地利的纪念活动初始之时,英国《独立报》出现了一篇名为“无主题莫扎特讨论会”的恶搞文章,一切有关莫扎特的焦点问题都有所涉及:专家说,杀死莫扎特的不是萨列里;女权主义者说,人们对莫扎特天才姐姐安娜的忽略令人发指,2029年,将是安娜年;共济会会员坚持不公开谈论共济会。《谁杀了古典音乐》一书的作者诺曼·勒布雷希特(Norman Lebrecht)则断定,莫扎特是个毫无商业头脑的家伙,因为他创作了大量作品,却没收一分版税……约瑟夫·史托金说,一个人创造艺术已属不易,同时还能创造金钱更是锦上添花。莫扎特活着的时候没做到,死了倒办到了。



“莫扎特效应”与“上帝的宠儿”

苗炜

新华社消息,以色列总理沙龙中风后,昏迷病榻。为将其唤醒,沙龙的孩子在病床前播放起父亲最喜欢的莫扎特音乐和以色列民歌。专家认为,音乐有助于唤醒昏迷的中风病人。一名曾跟随沙龙作战的士兵更欲将一卷播报战场情况的录音带播放给沙龙听,以期能唤起“他对一生中最光辉岁月的记忆”。

这大概是“莫扎特效应”最新也最受关注的一次临床应用,1999年刊登在《新科学家》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美国的神经生物学家利用核磁共振(NMR)绘出了受试者大脑中对莫扎特音乐、30年代流行音乐和贝多芬音乐发出反应的区域。所有音乐都刺激了大脑的听觉皮质,“但是莫扎特的音乐使得整个大脑皮层都兴奋起来”,而且也刺激了大脑中分管运动协调、视觉和其他高级思维过程的区域。

科学家第一次提出莫扎特音乐的效应是在1993年的《自然》杂志上,当时,有实验证明大学里的学生和实验室里的耗子,听了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之后都在空间判断上更灵敏了。这种效应在科学领域一直争论不休,但传播之后却立刻被大众接受。这位200多年前在欧洲的皇室到处展示其天才的少年,这个喜欢黄色笑话的口出狂言的小子,在最近10多年来有了新角色——他是位医生,他写出的音乐就是处方。外科医生说,听莫扎特的音乐,能降低癫痫病者发病的频率和强度;儿科医生说,莫扎特能治疗您童年时期的各种障碍,比如口吃;从粉刺到便秘,甚至老年痴呆者听了他的音乐都不那么痴呆,更重要的是,莫扎特还能让你的孩子更聪明。

在科学研究领域,专家们为保持实验的一致性,几乎所有的莫扎特效应实验都采用同一首乐曲,即《D大调钢琴二重奏曲》(K448)。在最近的一次网上调查中,乐迷们认为最好听的莫扎特是《第22钢琴协奏曲》和《费加罗的婚礼》。一个既不懂科学也没做过什么实验的美国音乐家坎贝尔,注册了“莫扎特效应”这个商标,他还写了两本书专论“莫扎特效应”,他说:“音乐可以振奋我们的精神,唤醒我们的同情与爱,洗涤我们的灵魂,并且让我们更聪明。”数量众多的莫扎特音乐拼盘在这番推动下卖了出去。凭借“莫扎特效应”发了财的坎贝尔先生说:针对莫扎特,科学证明不了什么,也反驳不了什么,我们不理解为什么音乐会对大脑产生影响,但听音乐总会有好处。

《时代》周刊欧洲版最近一期的文章《莫扎特的力量》着重介绍了“莫扎特效应”十余年来的研究,各类实验仍然希望解开大脑与音乐之间的谜团,巴黎歌剧院的艺术总监说,莫扎特并不是唯一一个能在病理学上对病人起到安慰作用的音乐家,有人可以听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有人可以听瓦格纳的歌剧,有人的药方是舒伯特,有人的药方是莫扎特。

英国一位专栏作家写了篇文章叫《太多的莫扎特让你病倒》,他对2006年全世界大规模的纪念莫扎特有些不以为然,“在这番热闹中,大概容不下批评。检验一位艺术家成就的重要一环是他在多大程度上丰富了艺术的形式,莫扎特不像巴赫和海顿那样使音乐进步,他是轻音乐的提供者,一心要取悦听众”。

《卫报》的一篇报道则是这样的题目,“音乐天才?不,莫扎特努力工作”。该报道介绍了一部新近完成的电视片《寻找莫扎特》,该片导演想阐述的主题为“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他对彼得·谢弗编剧的电影《阿马德乌斯》不以为然,认为这部流传甚广的好莱坞影片太多强调了莫扎特天才的作用。

阿马德乌斯是莫扎特的名字,在拉丁语里是“上帝的宠儿”的意思,英国剧作家彼得·谢弗在1979年创作了舞台剧《阿马德乌斯》,后来又改编为电影剧本,该影片获得1985年的多项奥斯卡奖,更通俗的名字是《莫扎特传》。1987年,北京人艺上演此剧,剧名按照国人更容易接受的习惯定为《上帝的宠儿》。

众多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的文章都会提到这部电影,因为《上帝的宠儿》一剧将一个有关莫扎特的传说确定下来:他被嫉妒他的萨列里所陷害。萨列里想得到皇家歌咏队的指挥位置,他逼死了莫扎特。

此传说流传甚广,早在1830年,普希金就曾写出悲剧《莫扎特与萨列里》,1898年,俄罗斯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将它改编成歌剧,在谢弗之后,奥地利作家汉斯·恩格尔也写过这一题材,但都比不上彼得·谢弗与好莱坞的影响大。在那部电影中,莫扎特是个身材矮小(研究最新研究证明,他不是1.5米,而是1.62米左右)、放肆、轻浮、说话粗俗的家伙,但他知道自己是个天才。这种做派让人联想到现在的摇滚青年。萨尔斯堡旅游部门的一职员说:他活在今天会是一个流行明星,大概和王子、麦克尔·杰克逊、罗比·威廉姆斯差不多。

《莫扎特袖珍指南》一书的作者认为,莫扎特的“天才说”是在他死后被不断演绎的,“这样的传奇告诉我们古典乐派与浪漫派时代的区别,莫扎特认为自己就是个苦工,但浪漫乐派的作曲家认为,他创作音乐时想都不用想,事实上,他不断修改自己的音乐”。

彼得·谢弗舞台剧本中,萨列里这个角色也谈到古典乐派与浪漫派时代的区别,他说,我一辈子写了那么多音乐,脚底下还是我从意大利带来的地毯,跟新的一样,贝多芬刚写了8部交响乐,就弄坏了8块地毯,他老在上面暴躁地溜达。萨列里口中不断赞叹莫扎特是个天才,有评论认为,这部戏的主题是讲天才艺术家与庸俗的社会规范之间的矛盾,萨列里的台词:“我可以在我无往不胜的人间为所欲为地给他设置障碍。这人间是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欺世者发财,盗名者成功。”

但对我等庸人来说,主角萨列里的痛苦更感同身受:“莫扎特是个天才,我不是,那我怎么办?”听莫扎特的音乐能让我变得聪明一些吗?莫扎特效应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天才吗?“所有的庸才们——在世的和未来的庸才们,我宽恕你们全体。阿门。”



郎朗谈莫扎特

郭娜

不久前结束的维也纳金色大厅音乐会上,郎朗接到了萨尔茨堡音乐节的邀请——“在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的音乐节上,我们想为你加两场协奏曲音乐会,与维也纳爱乐合作,指挥是布列兹。”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样体会莫扎特的音乐?

郎朗:以前并不完全知道莫扎特的好,只觉得他简单、好听,这几年倒是慢慢感受到那种纯真的深度。他是一个歌剧作曲家,写旋律写转调都写得那么好,浑然天成,不可思议。莫扎特的音乐好到让人幸福。

三联生活周刊:喜欢莫扎特的哪些曲目?

郎朗:我在新专辑《Memory》里刚刚录完莫扎特的K330,今年我会弹四首莫扎特,1月27日纪念音乐会上弹C小调和降B大调,在萨尔茨堡的纪念活动上弹C小调和G大调。莫扎特什么曲子都好,随便哪个都可以。协奏曲可能不是每个都好,奏鸣曲都很棒。K488是人就弹,所以我选了稍低调一点的曲目。

三联生活周刊:描述一下演奏莫扎特时的美感。

郎朗:莫扎特真得很复杂,以前不敢弹,现在找到感觉了。这几年一直在和巴伦博伊姆四手联弹莫扎特,也和指挥家维瑟·莫斯特一起弹莫扎特。他就像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不像拉赫马尼诺夫、柴科夫斯基是用足了力的,也不像勃拉姆斯,他是非常细的。弹莫扎特就是把什么感觉都放进身体里,然后从脚释放出来,去踩钢琴那个小魔术箱。莫扎特是感情最丰富的,他简直就是totally crazy!他有时是一惊一乍的,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前一个音符还是那么欢快,后一个音符马上就那么悲伤,让你完全捉摸不透。莫扎特的活力会让你睡不着觉,让心里烧起来,他那么灵敏,就像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里的小精灵布克,他捉弄你。莫扎特是最美的也是最悲怆的,但莫扎特又很现实,他是活生生的,摸得到。

三联生活周刊:郎朗弹的莫扎特和别人的会有什么不同?

郎朗:每个人的莫扎特都不同,我喜欢轻一点的,奥地利手指的弹法。弹肖邦是指尖停下来,离琴键很近。莫扎特也要用指尖来弹,手腕用力,肩不用力。

三联生活周刊:莫扎特留给世人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郎朗:每首作品和他的精神。莫扎特多苦啊,他对生命的热爱超过一般作曲家。他是超天才,也是个凡人,他的短命跟不知节制有关,他也喜欢乱花钱,晚上玩通宵,但他对美的追寻一刻没停过。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否相信萨列里毒死了莫扎特?

郎朗:没有这回事,我专门考证过。我问过许多奥地利人,都说没有这方面的证据,萨列里的确是嫉妒他,但没下毒。

三联生活周刊:莫扎特对你的音乐生涯产生了什么影响?

郎朗:弹了莫扎特就把钢琴当成唱歌的乐器了,这样的钢琴离人的心最近。



余隆谈莫扎特

郭娜

1月27日莫扎特250周年诞辰这天,余隆将率领他的中国爱乐乐团在保利剧院举行专场纪念演出,余隆说:“我们希望给大家听一些新鲜的莫扎特。”

三联生活周刊:莫扎特对你的音乐生涯产生了什么影响?

余隆:从小很自然地接触莫扎特,年龄越大反而越容易把莫扎特复杂化,很多小孩子表现莫扎特反倒更真切。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可能更难率真、直接、自然地去表达,所以成年人的莫扎特容易做作。莫扎特音乐就是要强调自然流露和表达,莫扎特非常单纯,在这个功利化的时代,对每个人都是一个很好的净化和提醒。

三联生活周刊:你会怎样表现莫扎特?

余隆:这次音乐会选的曲目不是经常演奏的,我们只是想给大家听听不大熟悉的莫扎特。音乐是上帝的语言,用什么样的文字去描述都是多余的,描绘有违对莫扎特的尊敬。音乐是看不到、摸不到、闻不到的,只要用心去体会。莫扎特是天上掉下来的,就像树和云,就在那里,就是自然的美,这是不用追究无需讨论的,不必赋予任何含义,只要心里能体会到它的美就够了。



忘记莫扎特

王星

我几乎忘了2006年是莫扎特诞辰250周年,同样几乎忘记的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开始喜欢起莫扎特的。我当然很希望自己能找出某段被莫扎特的音乐所感动的记忆,以此证明自己喜欢这个家伙是因为他的音乐而不是因为他被后人渲染得太戏剧化、太感伤的生平故事。但仔细回想起来,这样做未免自欺欺人,毕竟“莫扎特”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我的记忆是因为一台话剧。

那是小学期间,当时还住在被称为“筒子楼”的公寓里。一间很小、很挤的屋子:书桌旁边是床,床旁边就是电视。其实那时对话剧根本不感兴趣,一半是因为没有其他可看的节目,更多的是因为成心拖延不想睡觉,结果关了灯缩在电视前看一台已经开始了一半的话剧。屋里黑洞洞的,电视里也是一片阴惨,话剧的名字没搞清楚,就看两个大男人在舞台上歇斯底里地喊叫;喊着喊着,其中一个男人开始披起灰袍装神弄鬼,另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跪倒在地板上,舞台上的气氛怪异得近乎恐怖。从他们的絮叨中,我听到“莫扎特”几个字。如果以此作为我和莫扎特的所谓“缘分”的开场,戏剧化倒是足够,只可惜那个夜晚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任何有关音乐的印象,“莫扎特”几个字几乎是作为某种和“恐怖”有关的事物被归档分类的。

很多年后知道了那部话剧的名字:彼得·谢弗的《Amadeus》,小学时看的那个版本的中文译名应该是《上帝的宠儿》。如果早知道这个中译名,也许我能更早地意识到“莫扎特”这个名字的分量,就像莫扎特的父亲当年煞费苦心地给自己儿子起名时希望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能想到的那样。莫扎特受洗的全名是:约翰尼斯·克利索斯托穆斯·沃尔夫冈古斯·特奥菲卢斯·莫扎特(Johannes Chrysostomus Wolfgangus Theophilus Mozart)。其中最有使用价值的是“特奥菲卢斯(Theophilus)”这段。“特奥菲卢斯”是“上帝之爱”的意思,虽然原本是个起名时被人用俗了的称谓,但自从小莫扎特显露出过人的天才后,老莫扎特敏锐地意识到这段名字可能蕴涵的广告价值,于是改成了更能让德语听众听明白的“Gottlieb”。然而,“Gottlieb”一是失之直白、再者德语在当时被当作“粗俗”的语言,所以自小莫扎特前往欧洲各地巡演后这段名字便被改成了更文雅的拉丁同义词:“Amadeus”。此后这个词随着莫扎特的足迹在不同语言环境中微妙变化着,到了意大利叫“Amadeo”,到了法国叫“Amad ”,无论如何变化,老莫扎特要突出的意思是一样的,就像在中文中最直接不过地表达出的那样:“上帝的宠儿。”无论是在200年前还是在200年后,老莫扎特的这一举措都取得了令人瞠目的成功效果。德国浪漫派作家霍夫曼算得上莫扎特最早的崇拜者之一,为表达对莫扎特的崇敬之意,他很恭敬也很不客气地在自己的名字里加进了“Amadeus”一段。当年最迷恋莫扎特时,我也曾多次练习如何在舌尖精巧地弹跳出“Amadeus”一词;毕竟,掌握这个词的发音、含义与用法无论对莫扎特还是对使用者本人而言都近乎是一种褒奖。

谢弗的话剧后来被作者自己改编成电影,英文名称依然是《Amadeus》,译成中文通俗成了《莫扎特传》。与话剧中不加掩饰的歇斯底里相比,电影版其实已经被改编得“大众化”了很多,却比话剧招致了更多的非难。非难最集中之处无非是关于剧情是否符合史实。看到电影时,我已经不再在乎“Amadeus”一词该如何发音,也不再关心剧中的故事是否属实。无论是否符合史实,这部电影给莫扎特争取到了更多的崇拜者。电影中最煽情的段落之一莫过于莫扎特临终前谱写《安魂曲》一段。天才的早逝原本就足够感伤,加上一部“恰逢其时”出现、又“恰到好处”地没有完结的《安魂曲》,每一个莫扎特传记的作者都难免受到诱惑。早在19世纪就有幅颇具古典画派风范的油画刻画过莫扎特临终的场面:莫扎特仪表堂堂地倚在床上,双眼望天,典型古典式的“从上天汲取灵感”造型;周围诸人面露哀戚,三三两两组合成标准的古典三角形构图,与大卫那幅《苏格拉底之死》有异曲同工之妙。谢弗的处理相比之下虽然不够雍容,但也不过是把《苏格拉底之死》改画成了《梅杜萨之筏》。

即便一定要说服我自己是因为莫扎特的音乐才开始喜欢他,依然有太多可能性需要选择。假如说贝多芬的标志性音乐是他的“命运”开场的那几声,莫扎特的标志性音乐就应该是他的《弦乐小夜曲》开场几声。迷上莫扎特后,每当试图告诉其他人我所喜欢的是个怎样的音乐家,最简明不过的说明莫过于哼出那个短小的乐句,而收到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不知道谢弗在把自己的话剧改编成电影时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反正他让萨列利在琴键上给那个略显木讷的神父弹出了这个主题。当年家里有很多国外的胶木唱片,没认识多少字母时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认识字母后先熟悉的倒是唱片上出现最多的一个人名“Karajan(卡拉扬)”。其中有3张一套的卡拉扬精选集,而第一张的第一首乐曲就是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回想起来,因为偶然将这张唱片放到唱机上、又偶然听到那个乐句而由此喜欢上莫扎特的作品也并非不可能。后来听说过一种说法,说经过科学实验,发现莫扎特的作品是所有古典音乐作品中最能被土著部落居民一经听过便喜欢上的。承认这段音乐是我接触莫扎特的进阶未免需要些自认为庸人乃至土著的勇气,但有可能那确实是我的起步教材。

家藏的胶木唱片上还有其他莫扎特的作品,更雅致些的可能性是我当年曾经被莫扎特的《第四十交响曲》打动。毕竟这部交响曲被公认为莫扎特最有深度的作品之一,也是最符合后人津津乐道的罗曼·罗兰式理解莫扎特方法的作品之一。无论“第四十”是否是我迷恋上莫扎特作品的入门曲目,与这类作品相配的各种评论确实足以让我当时耳醉神迷:“莫扎特的作品跟他的生活是相反的。他的生活只有痛苦,但他的作品差不多整个儿只叫人感到快乐。他的作品是他灵魂的缩影。这样,所有别的和谐都归纳到这个和谐,而且都融化在这个和谐中间。”更简洁也更诗意的说法还有所谓“哀而不怨,乐而不淫”。对莫扎特最迷恋的时期,我也曾经像所有追星族一样竭尽全力搜集有关莫扎特的褒美之辞。1991年毕竟是莫扎特200周年忌辰,广播电台终于也凑热闹放起了莫扎特交响曲与钢琴协奏曲全集,每次播放前配有一两分钟的赏析介绍,我奉若神明地将所有介绍录在磁带上、然后整理成书面文字。然而,开始逐渐忘记莫扎特的生卒年份乃至星座之类,大概就是在连续近10次记下“哀而不怨,乐而不淫”的说法之后。

不过,莫扎特毕竟是古典作曲家中太具备现代偶像气质的人物,即便不是出于对他生平的伤感、对他的音乐下意识的认同或是众多高水准评论的推崇,仍有无数条道路把你引向莫扎特的领地。20世纪音乐研究领域创造的最大神话之一就是莫扎特作品的医用价值。其中最为人熟知的自然是莫扎特的音乐有助于提高智商。莫扎特的个别作品甚至被分配了更明确的用途,比如《第四十交响曲》可用于治疗抑郁症,而某首《小步舞曲》可用于治疗便秘。“第四十”的疗效或许还能从形而上的意义上想得通,那首《小步舞曲》的疗效却着实让我有些疑惑。疑惑多了,我甚至不免不恭地怀疑自己喜欢上莫扎特作品的初衷是因为某次便秘。

不恭也罢,疑惑也好,1月27日这个日子还是逐渐临近了。反复经人提醒,才像个久违的朋友的生日一样想起来;想表示些惦念,又不免暗自埋怨他连个E-mail地址都没有。莫扎特的音乐还在听,却懒得再向人推荐;偶尔会在心底深处发现某段悠长的单簧管旋律,依稀怀疑那是否是我与莫扎特初识听到的旋律,但我已经懒得去回忆。


這是淚花晶瑩的世界,然而是美麗的
Posted: 2006-02-10 20:18 | [楼 主]
帖子浏览记录 版块浏览记录
狗狗静电BBS - wwW.DoGGiEhoMe.CoM » 科学人文 Scientific & Humanistic Cultures

沪ICP备05008186号
Powered by PHPWind Styled by Magi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