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瓜架下（转）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一晃十几年没正经进过菜园了，记忆里豆角和黄瓜是爬蔓的，需要搭个架子，它们爬上了才能顺利开花结果。小时候并不热爱菜园，那里有蛇和青蛙，虽然我从小就吃蛇吃青蛙，但在菜园的郁郁葱葱里被冷丁蹿出来的蛇或青蛙吓一跳，我并不乐意。
　　刚有黑白电视的年月，秃头赵爷自己装了一个9英寸的，没有机壳，一堆焊接在一起的电子元件连接一个铁架上的显像管。那时一般礼拜天下午中央台演电影，我和赵爷家小子是“发小”，于是每个礼拜天我就长在赵爷家。有个礼拜天电影是唱戏的，仙女的衣服被偷了，后来仙女和偷衣服的人好上了，我学会了里面的台词，回家一路上都在叫着带戏味的“啊——牛郎、啊——牛郎”。
　　姥说，演的是牛郎会织女？我说，不知道啊，是个仙女，会唱戏的仙女。
　　我家后院就是菜园子，是邻居好几家共用的菜园子，我们家种的是茄子辣椒，胡婶家的是芸豆和黄瓜。姥说，你去问胡婶，她会讲牛郎织女呢，她每年七月七都带她家小娟去黄瓜架下听，织女那天哭呢。
　　七月七，我吃了晚饭就去找小娟，央求她让她妈带我去听哭声。胡婶人好，黑了天就带我们来到菜园，让我们蹲在黄瓜架下听。我半天什么也没听到，就问小娟听没听到，小娟说她也没听到，我就问小娟那去年前年听没听到，小娟说前年不记得了，去年也没听到。
　　胡婶解释说，牛郎会织女需要会一夜呢，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哭了，也许半夜12点哭，也许下半夜才哭。我和小娟都很失望，但我们还是一直等，过一会听一阵，过一会又听一阵，直到我们眼皮打架，差一点睡在菜园子里。
　　当然，我们什么也没听到，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但那天我开始记住了一个日子，七月七，回来学会叫七夕。
　　我长大了会讲故事了，认识了一个李叔家的小男孩叫李际的，他是我当年蹲黄瓜架时的年龄。李叔是三婚过的，这李际是李叔第二个老婆生的，孩子妈跟别人跑了，孩子想妈妈，遇到挫折了总是哭。我为了哄他，时常带他玩，玩着玩着就到了七夕。那天夜里我也领他到一个菜园里，没有黄瓜架，我们蹲在豆角架子下面，我让他听。我当时也给他讲了，是天上的仙女在哭，也许是半夜哭也许是下半夜哭说不定，我们碰碰运气。那天我和李际蹲在菜园足足有两小时，真的听到了哭声。李际先听到的，吓得激灵一抖，我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也伏下耳朵，真的是哭声，一个女人的哭声，好像是边哭边说呢。我和李际顿时汗毛孔发乍，脑后冒凉风，吓坏了，扭头就跑，我摔了个跟头，李际也撞在我身上，妈呀一声。
　　那哭声不是织女的，正是李际他妈的。她选择七夕回来了，向李叔忏悔，但李叔已经有了新老婆了……菜园子离李叔家不远，而且李叔家是一座孤零零的三间瓦房，我和李际往他家跑着跑着好像都有点明白了，李际的脚步加快，最后竟超过了我。他先行跑进家门，我听到他大叫了一声“妈”，等我喘着粗气站在李叔家门口时，看见李际扑在妈妈怀里，紧紧抱住妈妈，哇哇大哭。
　　姥说，牛郎织女是神话，老百姓把最理想的人和事写成书编成戏，想让人学学神仙的坚贞哩，人啊，怎比得了神仙？
　　小娟可能早嫁人了，也许她也给她的孩子讲讲黄瓜架下的事情，没准能提到我，没准忘记我了。李叔也多年没联系了，他和李际他妈的关系最终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了。李际该是上大学的年龄了，也许能找女朋友了……
　　我知道很多年前赵爷去世了，我的“发小”收藏了他爷爷的古董——9英寸电视收。“发小”说，电视是个好东西，偶尔用这个自装的老电视看看现代人编排的“传说”，别有风味。
　　又赶上了一个七夕。我真的很想去一趟郊外，找家“农家乐”，去后院黄瓜架豆角架下过个神秘的夜晚，听听天上的声音，跳出来的青蛙，爬出来的青蛇，也许，都是和我一起品尝传说的朋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