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死神，就在你我身边

死神，就在你我身边
□ 抽屉

2004.4.20-6.21


“死神？我们必须承认那种东西的存在吗？”L听到第二个KIRA的无心快语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DEATH NOTE》终于打响了不对称战役！

[被神抛弃的人]

夜神月与L的交手从一开始就是信息不对称的：他无法判定L的本尊真身，似乎处于下风；但其凌厉的攻势，从父亲的电脑中盗取资料，到与歹徒在公共汽车中对峙，然后逐个抹杀FBI，甚至是以协助为名让南空直美走上不归路，想必令读者印象深刻吧。即使L挥动网球拍直面刺探、安插摄像头暗中偷窥，或是以退为进的7%可能性的推论，都无法破其金身——因为神站在月这一边！

有如神助的战斗，简直是一场屠杀！唯物论的L从一开始就失算了。也许你会说……情愿不被死神所眷顾吧？怎么？你更愿意捡本死亡笔记，尝尝生杀予夺的权力，还美其名曰“净化世界”吗？

如果是在漫画世界里找玄幻，真是太方便了！如何一本正经地让漫画人物相信世上没有神，那才叫不愉快！ 好吧，在《棋魂》结束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扎进《DEATH NOTE》，从令人心有余悸的短篇开始，我们立刻习惯于“①世上有着百无聊赖的死神，而且为数众多；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总会砸到美少年头上——不过这次不是用来走围棋的而是用来杀人的；③世上的好运歹势总是成双成对，死亡笔记也不会只遗落一本，自有第二个协从犯搅乱警察视听”诸如此类的思维定式；就同《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刀枪不入，除了脚后跟”那般当作普遍原理。

可是《特洛伊》只让人类单挑，没有诸神鏖战的黄昏；原理本来就是拿来嘲笑的。《特洛伊》里没有神就同《DN》里有神一样不可逆转。L作为一个被赋予现实主义色彩的侦探，即使本身多么地超现实，比如，害了甲亢般的超级大眼球、脚趾可以相互挠痒痒的返祖性能，L也总是一副“子不曰乱力怪神”的实事求是精神，立足于最刻板的推理，从来没想过会闯进超限战。

因为L不信神，所以绞尽脑汁也只把整个案件捣成了糨糊。当第二名死亡笔记持有人，把蹩脚的歌特字母放上电视屏幕，挑选女性读物上才出现的犯罪分子中的无名小卒作为牺牲品，还兴高采烈地用同人女见网友的口吻向月发出邀请时，兢兢业业的警察同志们和同样勤奋热血的L终于从现实主义的祭台上摔了下来。他是否会发出愤怒地大喊“切！我还以为这是侦探片！”呢？

谁让你落入了小畑健的手中呀，史上脚趾最帅之天才少年L，你也是逃不过神明之翻云覆雨手的！正如华盛顿·欧文原著，约翰尼·德普（没错！就是我们亲爱的加勒比海盗·JACK船长）主演的《断头谷/SLEEPY HOLLOW》也充满了这种冷笑话：一位不信鬼神的警官前往调查无头案，最终发现无头骑士并非无稽之谈。

只有当L正视这一计算外的非人力所能及，他才真正与夜神月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OK！发令枪声已响，且让我们周而复始地咀嚼咀嚼这本《死亡笔记》吧！

[全能的上帝呵，你是读者]

《DEATH NOTE》恐怕是最令人期待的“下一件大事”。一般而言，看了奠基之作《棋魂》，都会发出浮士德的呐喊，“太美啦，请停一停！”再也不相信还有第二部作品能比它更好了，宁愿小畑健归隐，也不愿再见任何低水准的新作了。但《DN》绝非如此！

死神琉愚把生死簿“DEATH NOTE”遗落人间，被品学兼优的男生夜神月捡到，他决定“要用死亡笔记彻底改变这个世界！成为新世界之神！”凭借父亲是警察、以及信息社会犯罪资讯的便利，有计划地捕杀为非作歹者，从而被冠上“基拉”（KIRA，即“杀手”）的代号。这时，谜一般的人物L出现了，他调动美国FBI与日本警视厅展开了追踪，并把月当做嫌疑犯，表面两人达成合作，暗中相互试探；当第二本死亡笔记现身，案件也变得更加棘手了……月和L的作为与不作为，都呈现眼前，我们再次成为了古典小说中的上帝，全知全能，掌握剧中人物的一举一动。但是，恰恰这种最被动的叙述方式迸发出最出其不意的迷局。

同许多侦破漫画相比，比如《名侦探柯南》《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即便是小畑健之前的《木偶师侦探左近》，《D N》也显得太不同了。许多人都在疑惑，这是少年励志漫画吗？或者犯罪漫画？但又与以往的犯罪漫画大相径庭，高智商的较量司空见惯，似是而非的“盗亦有道”更是煽情的老料。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它独一无二呢？

一、纪录片式的全景：显然，脚本作者大场つぐみ一直想同死神一样保持一种一贯的中立立场，月根本不是他所赞同的对象，他只是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如实地记录过程——漫画又拓宽了视野，开始与近十年的纪录片流行风潮结合在一起。如果说大场つぐみ对L的倾向出自道义的话，那么他对月的倾向则是魅力；而背负着万字标记的美沙，似乎打开头就是愚蠢（可正是她万事凭性别直觉出击才次次令月与L意外）。那么，读者的倾向又在哪里呢？

二、实用主义的大反差：空前浪漫的死神设定加上条例化的死亡笔记使用说明书，这种大反差的确反映了现代社会“实用至上”的普遍原则。夜神月要打破一种规则（法律），就必须要遵从另一项规则（死亡笔记的使用规范、死亡眼球的等价交换等），道具与仪式成为一种与家用电器一样的哲学，这同商业高度发展密不可分。这也许代表了一种新的共识：年轻人的逆反心理被牢牢限定在“规则之中做游戏”，他们根本无法从自为世界走入自由世界。当然，日本的时代气息的确在变化，法规和制度都已确立，打破陈规的机会也更少了，也许这个世界更多受虐狂了……

三、潮流的回归：自上世纪40年代美国犯罪漫画迅速繁盛并迅速没落，人们已经离开暴力美学太久了。现实中犯罪的恐怖恰恰是娱乐的催化剂。没有人会将《DN》与《多重人格侦探》相提并论吧，相对《多》的噱头，其实《DN》也毫不掩饰邪恶的甘美——权力欲望的极度膨胀，就是以生杀予夺为顶点的。大场つぐみ与小畑健几乎以不易察觉的情绪，以高强度的推理对决，高光对比的黑白画面，把烫手山芋抛给了读者：权力必定带来堕落吗？人是否有滥用私刑的权利呢？也许，已有理由相信，读者具有更高的分辨是非能力……

四、老龄化的世界和世界的幼齿化：日本的银发问题已是世界首位，老龄化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对青春的强烈向往。虽然在青少年为主体的漫画领域，少年本就是重头戏……月所对抗的是整个成熟定型的社会，L领导的是成年化的集团。两人的对决却完全是少年郎式的：打网球，猜谜语，离间与反间计……两人都说着有保留的谎言——甚至是月那老套而可笑的“改变世界”的念头（虽然他已经离开初衷越来越远，处处为求自保而变成了一种杀人游戏），无一不是青春前期的典型行为。读者可以不信任两人的角力和立场，但可能被两人深深吸引——审美观与是非观再次偏离了重合轨道……

五、犯罪的追溯与罪犯的承袭：犯罪或侦破题材小说或漫画，几乎都采用追溯方式。罪行已经犯下（过去时），罪犯潜伏在人群之中（现在时），侦破就是连接时间断层的纽带。以往罪行逐步揭示，罪行对当今生活的影响，两线交织，直到最后在揭开谜底时的完全对接，达到高潮。而《DN》抛开了两段式的俗套，采用更为古典的白描手法，让读者从最初一路追踪下来，紧紧被连载吃死，这一手做得原始、也干得老辣！

[连环杀手与狞厉之美]

《DN》之所以如此让人琢磨不透，并不仅仅在于情节精彩程度，更在于浓烈的创作精神。这直接影响到连载的未来走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以死亡为终极对象，正是符合了人类心底无法回避的对死亡的迷恋，尤其在日本这个对死亡有着与众不同理解的国度里，对狞厉之美的追求从来没有消亡过。对此，我们耸耸肩，了解《DN》的心态，并不一定首肯。

连环杀手是值得研究的人物，他们把死亡当作一种特征，一组包含象征的谜语符号。在皇名月《黑猫的三角》中，原作森博嗣认为犯罪动机不应受任何限制，无缘无故地杀人，并不比因学业失败、工作压力或是婚姻破裂而起杀机，更应受指责，也并不比后者更缺乏意义。任何人都有自由产生任何动机……一种绝对自由主义弥漫其中。死亡这一现象本身而非其他，成为最纯正的审美对象。

《DN》没有《黑》走得那么远，它始终在温和的外衣下游走于剃刀边缘：至今月仍在一个“可被原谅”的区间里犯罪，当我们以为月要对父亲大义灭亲时，不过是第二个KIRA在愚蠢举事。阴影比阳光诱人，如何塑造一个正面人物，一向是项棘手的任务；所以无论是L还是月，都带有“反英雄”的特质，他们的未来命运如何？人与神的交锋，向来是不平等的。月的悲剧性自开篇就注定了，而他浑然不知，小畑健会一步步把月逼入绝境，说一个人类妄想取代上帝而遭凌迟的寓言呢，还是人定胜天的益智游戏？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延续性与断裂带]

“漫画界十年一遇的天才”小畑健，从1986年处女作《CYBORG爷爷G》到《魔神冒险谭RANPU》，从浪漫本格派侦破故事《木偶师侦探左近·傀儡奇谭》到到震动东亚的《棋魂》，直到目前的《DN》，他的共性和个性已然是种图腾：古典与现代的撞击，画面于无声处战天斗地的最大张力。

凡是对图腾的崇拜，必然带有恨水东流的移情。与温情脉脉的《棋魂》相比，《DN》长了更多荆棘，这与由贵香织里性本恶的夸张完全不同类，与柯南的善恶因果的说教也不相干。这种冷静的全视角，犁开的是一块试验田，如若《DEATH NOTE》再次彪炳漫坛，更多的是实验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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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IC焦点 2004年8月号 ISSUE：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