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终身误

终身误

青灯淡火，曲终人散。            
昏暗的灯光下，屋内独坐着一人对镜长叹。她就是宝钗。
年正寒冬，他人家中温馨常暖，又见宝钗单独一人，不免忧思神伤。如今的宝钗：面若寒雪，眼如浊潭，唇似白蜡。谁又曾想当日那鲜、灵、润的宝钗会如此憔悴。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如此容貌怎就一去不回？
院外西风霸道，枝叶常绿的树都被卷乏了，只任着风。月不曾淡去，明着呢，亮着呢！可为何只留些残片入那房内？
老爷寄回书信，说是宝玉跟着那赖和尚跛道士走了。宝钗也未曾有什么大哭大闹的，只是静，静得可怕。也许她早已认定宝玉本非世间浊物，必有夙世前因，也不必怨天尤人。
寒夜，想必是冷了，宝钗打了几哆嗦，素好简朴不喜差使人的她，自然没什么体已丫头。冷，她合衣蜷入被窝里，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冷，依旧是冷。她的表情中，我看不出什么，她在想什么呢？没有表情的表情，传达了什么样的讯息？
听，这是风声吗？不，这是歌声！是，没错。遥远却似临近。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可曾怨恨。既有金玉良姻，为何从天上白白落下一个林妹妹。既有林妹妹，宝黛相恋已圆满，何故又平白出来金玉之说。
可曾怨恨。宝黛二人情意长：同葬落花，共赏西厢，互传旧帕，齐珍香囊。而宝钗啊，你却何必为劝宝玉入仕上进而被生疏，还换得一句“混帐话”。
可曾怨恨。即便你生性乖巧，柔顺性和，迎得家人心，下人心，然而可曾享受半点柔情？都说新婚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可宝玉只念念不忘世外绛姝林妹妹。喜，从何而来？
看呐，西风愈发紧了。怕是猫儿，鸟儿都躲不住，藏不了了。
“宝姐姐，宝姐姐……”那可是宝玉在呼唤？不，听差了。还记得刚进园子那会儿。宝钗，你只一小病，宝玉便又是遣人询问，又是亲自探望的。就是知道“林妹妹”会不高兴，也还是来了。还记得元妃省亲那会儿，你二人为“绿玉”“绿蜡”玩笑。你的一句话可换了几声好呢！梦起以往的冬日，可好像也从未这般冷。也许只是因宝玉不再唤你了。
你已入睡了吗？你的口中呢喃着的是什么？“颦儿，颦儿……”
他们说，你机关算尽，只换得半生凄苦；欲借好风上青云，终换得劳心劳力救贾门。他们说，可怜黛玉为“人”所害，可不就说你吗？问一句公平吗？逆来顺受就是你，为世所害就是你。平日你最疼爱的就是那柔弱可人，弱不可扶风的颦儿，又怎会存心害他，怕只怕世人皆曲解。
屈兮，冤兮？只是不曾外露，只似那枝叶常青的树，由着西风。
听，又是那阵乐声响起，梦中的你可曾听见。没有罢，怕只又记起往日时光。看，钩起了一脸微笑。
然而，月明灯稀，昨日鸟鹊皆不在。风烈气寒，满地枯叶各纷飞。叹只叹“金玉”误终身。